伴隨轟隆隆的一聲巨響，李鐘麵前的石墻兀然出現了許多條裂縫，那動靜大到連他腳底下的大地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一下。又是一下。在狄斯麵無表情地揮出第三拳後，那堵沉默的墻被硬生生砸出了一個大洞，更準確的說，是還剩下一部分墻體不至於完全倒塌。 　　隨著狄斯毫不低頭地邁步走了進來，他的額頭在這個過程中撞掉了一塊懸於頭頂的磚塊。李鐘注意到，他的右手上還沾著未乾的血跡。 　　“你來了。”李鐘說。 　　“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搞清楚了一些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我終於明白了你乾嘛這麼敵視深淵學者，” 　　“不單單因為他們是人類。而是因為，深淵密卷恰恰是你們這些深淵生物沒辦法閱讀的，這些關於深淵它本身的知識，卻不對你們開放。” 　　“這個時候，一群實力低微的人類，卻有辦法破譯這些隱秘，甚至稱自己為深淵學者，僅僅把你，尊貴的深淵領主當作個研究樣本，張口閉口就是這些那些知識的。” 　　“怪不得……文盲能不討厭愛掉書袋的嗎？” 　　想了想，李鐘又添了一句。“哦，對了，你猜我這些知識又是從哪裡來的。” 　　狄斯一時間默然。對於眼前這個人類，明明實力低微，卻每次碰麵都要肆無忌憚地挑釁自己，讓他實在有一絲費解。 　　“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狄斯開口道。 　　李鐘從地上慢慢爬起了身。他感到手腳無力，由於先前失血和長時間未進食帶來的虛弱感越來越強。甚至連走到狄斯麵前這幾步都有點累。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狄斯沒有動作，隻是冷冷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李鐘一邊盯著對方那線條硬朗的臉，一邊可恨自己是個右撇子。他攥緊了左手的拳頭，使出渾身的力氣朝狄斯的臉上揮了出去。像打在他媽的鋼筋上一樣。 　　“你那可憐的自尊得到滿足了嗎？”深淵領主依舊冷漠地看著他，隨後輕輕彎曲了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又放開。 　　李鐘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一般，以驚人的速度被擊飛到了房間對麵的墻上，他的背部毫無緩沖地撞上了堅硬的石塊。 　　喉嚨一陣發甘，李鐘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他不太確定身體像散架了一樣這個說法是個比喻，還是實際情況。 　　“……咳……” 　　李鐘又吐了一口血，強撐身子站了起來。他的腳步很沉重，看上去不用別人，一陣稍大一點的風就能把他帶倒在地上。但他還是搖搖晃晃地又走到了狄斯麵前。 　　他少了一隻耳朵，兩根指頭，很肯定自己身上至少有兩處地方骨折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作痛的，身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模樣看著好不淒慘。他張口之前清了清喉嚨。 　　“沒吃飯啊？” 　　這一次他直接被掀飛了，李鐘沒看清楚對方到底是怎麼動的，拿腳踹的還是用手掌扇的，反正他第一時間感到了一陣空白，然後是劇烈的惡心和疼痛。 　　“我剛剛弄死了一個老頭。”狄斯說話了，一邊步履緩慢地朝李鐘走過來，“弄死了，大不了再抓一個拷問就是了。你們這種不到百年就衰老得不像樣子的低等種族，也配和我談條件？” 　　他停在已經無法起身的李鐘麵前，緩緩抬起了腳。李鐘知道他的腦袋在一秒鐘之後就會像一個西瓜一樣被踩得稀巴爛。所以他笑出了聲。 　　以他的身體為中心，一陣狂暴而極其突然的能量突然席卷了整個房間，本來就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建築眼見就要崩塌。 　　一個顏色暗沉的接近橢圓形狀的血門張開了，像猛獸等待進食時大張的嘴。 　　李鐘吃力地舉起右手，對狄斯豎起了自己僅剩的三根指頭中的一根。 　　“等等……”狄斯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表情變化，然而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憑空出現的血門，任由他用盡全力腳上也無法靠近半分。 　　下一刻，一隻布滿獠牙和眼睛的暗紅巨手從門中破了出來，抓住了李鐘那已經快要散架的軀體，一把拽進了門中。 　　—————————————————————————————————————————— 　　地下冥河中流淌的液體暗紅，表麵翻滾著不詳而沸騰的泡沫。在那底下沉沒了數不清的屍首和舊日冤仇。 　　天空之上有一輪正在燃燒的血月。從黑暗的洞穴、不知名的角落和坑道中發出嚎叫；四處發生的不是戰鬥，而是撕咬和屠殺。神聖古老的懲罰與痛苦在這裡不作為概念而受到熱烈慶祝。 　　恐懼。痛楚。暴怒。貪婪。罪孽。 　　在五門之下，連死亡本身都搖搖晃晃地懸於所有生物頭上。作為解脫。 　　這裡是世界之外的世界。找書苑 wｗw.zhaoshuｙｕan．ｃｏｍ 地獄之下的地獄。這裡充滿無法想象，不可名狀的瘋狂。這裡是血和黑暗的故鄉。 　　總之，歡迎來到深淵。 　　沒來得及多打量打量四周的環境，李鐘就迎來了第一位好客的來賓。深淵中的可視度很差，李鐘不敢大意，全身神經繃得死死的，如臨大敵般地盯著眼前那塊血霧和其中辨不出身形的敵人。 　　哪怕是狀態最健全的時期，他恐怕也難在此地有一絲一毫的生存機會。 　　一點猩紅的光芒在他的左手上亮了起來。那是維克多給他的力量。從深淵中獲得，但不屬於深淵學者的力量。 　　“我是獵物，也是獵手。”嘴裡喃喃自語著那本他翻過許多次的《臨淵記事》其中的一小段話，他慢慢地走進了血霧之內。 　　令人意外的是，進入霧中之後視線反而變得清晰起來。這一次李鐘總算看清了來者。那是一個身形瘦小的骷髏。它正拖著一把比自身還高大的長劍，沒有血肉的臉上，兩團綠幽幽的鬼火在空洞洞的眼眶中閃爍。劍刃和地麵摩擦發出難聽的聲響。 　　李鐘從地上撿起了一塊不知道什麼生物的尖銳骨頭，隨手揮舞了幾下，左手使出來依舊不算特別順手。 　　那點猩紅的光芒從他手掌中逐漸蔓延到了那塊充當臨時武器的骨頭之上。不知是不是錯覺，骨頭尖端似乎變得更鋒利了一些。 　　“假如我一命當亡，我當迎黑暗如迎新娘……” 　　輕聲念叨早已記不清出處的短句，李鐘拖著他那副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肉體，向深淵中遇到的第一個敵人咆哮著發起了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