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山巔,清平觀前,石幾上的茶水添了又添,坐在旁邊的人卻從沒有改變。 白無染不太有喝茶的心情了,他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籠罩在整個靈府街區上空,盡管江藜麵不改色,他不免心中還是有些緊張。 “你的老朋友上來見你了。”江藜沒頭沒尾來了一句。白無染也察覺到了異動,不由地看向一邊的石階。 清平樂緩緩走上山來,他看上去完全不像受過傷的樣子,蒼老的臉皮上有著十足的精神。 江藜看向了他。 “看樣子你已經有了決斷?”江藜道。 清平樂幽幽一嘆,“是啊。雖然很感激你可以饒過我一次,但是我們還是要作為敵人見麵。” 江藜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是的。”清平樂道,“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來實現我的理想。” 江藜點點頭:“曾經也總有人喜歡告訴我怎麼做,做什麼,不過後來發現還是應當做好自己應行之事的好。” 清平樂苦笑,道:“我本來以為我們是一類人。” 江藜道:“我們不需要是一類人。” 清平樂下定了決心,道:“該動手了。” 江藜道:“我覺得,更想和你做決斷的,應該是他。”江藜指向白無染,白無染撇撇嘴。 “是很久沒有和人動過手了。”白無染站起身來,眼底似乎有驚雷醞釀,“原本我還蠻欣賞你的,覺得你確實還幫了我不少。” 清平樂道:“我也沒有想到,你居然是教廷的‘斷魂索命白無常’。” “過往的稱呼,不必再提。”白無染道,“就讓我來看看,太央星的神明,究竟有幾分實力吧。” “轟隆!” 清平山的上空忽然暴動了起來,天雷在濃雲中翻滾著,宛如蛟龍騰舞,又若天雷降世。 江藜道:“你們去後麵打吧,我得在這裡見一個朋友。” 白無染和清平樂聞言暫時收起了異能,朝著後山飛去,不久便見天雷怒吼,萬木成蔭,二人打作一團。 接替白無染坐在身旁的,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天生三眼六指,儀態端莊華貴,一身精致的異族服裝,不難讓人覺得他地位斐然。 “怎麼稱呼?”江藜淡淡問道。 “嗬嗬。沒想到有一天還會被敵人以禮相待。”靈武大尊乾笑一聲。 “這是我們這邊的規矩而已。”江藜道,“到了別的地方,最好是按照他們的規矩,才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你可以叫我靈武。”靈武大尊道,“你們這裡的規矩倒是不少。” 江藜笑道:“那也要有人遵守才行。我叫江藜,來自北辰星。” 靈武大尊道:“還以為你見我會不由分說給我先來幾招幾式。” 江藜拿出新的茶杯,給靈武斟上半杯茶,“我們這裡的規矩,給別人倒茶隻能倒半杯,這是對客人的尊敬。” 靈武大尊默然,他拿起溫熱茶杯,覺得眼前的人太奇怪,有些不明所以起來。 “你難道不關心你的那些手下嗎?”靈武問道。 江藜隻是反問道:“你呢?你很關心嗎?” 靈武道:“他們也是我的孩子們,所以我才會來這裡見你。” “對我而言,也是如此。”江藜淡淡一笑,“你相信你的人,我也相信他們。” “你明知我隻是來拖延時間……我們已經做了周密的計劃。”靈武拿不準麵前這個人,仍舊詢問道。 “沒關係。我已經做了我該做的。”江藜道,“反正你也有信心拖時間到你們任務結束,我要是慌慌張張的,不是被人瞧小了去?” 江藜不緊不慢的喝著茶,靈武卻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山後滿山遍野雷聲炸響,山下他們的計劃應當已經開始實施。塞洛亞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覺得作為長輩,應當付出一切讓晚輩們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事情。 “你這樣的人,在這片星空也應該是有名有姓的存在吧?”靈武問道,想從江藜身上撬出幾塊碎石,研究他的存在。 “連開雜貨鋪的老板都要成為有名有姓的人嗎?”江藜哂笑道,“不過我有個朋友,他倒是有傳奇的一生,你要不要聽一聽他的故事?” 靈武一怔,一時沒懂他的意思,想從他含笑的眼睛裡看出什麼,最終卻一無所獲。 “那是一個白茫茫的雪天——北辰星一向是大雪不斷的。我那個朋友啊,當時還是個未足月嬰孩,可是卻被父母拋棄在這樣的環境裡。” 江藜不等靈武回答,自顧自回憶起往事來。 “他本來都要在雪中凍死了,好在一位路過的老人撿起了他來,老人是當地有名的詩人,當地的人對他十分敬仰。” “於是這個嬰孩被老人帶了回家。順順利利的度過之後每一個雪天。後來老人沒有像他隱瞞他的身世,他在經過幾次三番的思想鬥爭之後,也接受這個事實,仍舊將老人看做自己的家人。” “他在異能方麵天賦異稟,僅僅十三歲的時候已經位列通神,震驚半個星空。但是這沒有為他帶來什麼滿足感或者其他什麼好處。他接近了上位者的生活,卻看到了星海聯盟中的醜態,看到有人把異族當做豬羊、畏之如虎卻又殺之如塵,看到有人工於諂媚、仗勢禍亂一方,看到有人身居高位、而肆意淩辱眾生。” “他原本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可是被人們發現她是星空禁族之後,投之於火,隻餘芳塵。他答應她,要讓他們的種族在整個星空中都能抬起頭來。” “他踏出北辰星,四處周遊,結識了一群又一群的好朋友,他們暢談未來、尋找前行的方向。隻是他一直沒有忘記的事情是,那些許下的誓言。” “他以永恒為名,將這些人整合到了一起,經過一些日子的沉澱,他向星海聯盟的權威發起了挑戰——這樣的挑戰自然是飛蛾撲火的。” “他們突襲迅速,星海聯盟常年的舞樂笙歌讓他們麵對這樣的危機很難迅速反應,因此他們一時取得了巨大勝利,士氣高漲。” “但是星海聯盟存在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他的根基其實這一撥小小的人所能撼動?等星海聯盟反應過來,監察司調兵遣將,戰況日愈膠著。”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敵人是躲在安全地方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而不是眼見和自己戰場廝殺的這些將士。” “在一次偷襲全殲星海聯盟第九星際艦隊後,他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而這是他取得的最後一場勝利了。隨後監察司全軍出動,勢必要挽回自己丟進的顏麵。他們大戰了整整兩年之久,他和他的‘永恒’節節敗退。” “他最終敗在了中域星神星尊手下。此時的星海聯盟,經歷了曠日已久的戰爭洗禮,很多人已經意識到了存在於他們之中的問題,很多事情都開始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星尊與他達成了協議,同意宇宙中的禁族進入萬族圖錄。而他終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完成了曾經許下的誓言。” “他說他是個失敗者。” “但是至少沒有失信於人。” 江藜杯中的茶水已盡,靈武大尊從開始的不解,到最後的頓悟。看向江藜的眼神,慢慢復雜了起來。 “你的那個朋友……”靈武大尊想要開口說什麼,卻被江藜無情打斷。 “他已經死了。我隻是想給你說說,宇宙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此時已經到了星辰漫天的時間了。江藜悠悠一嘆,將茶杯倒扣在石幾之上。他口中忽然喃喃自語,“是沒有給我丟臉啊。” 靈武大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又在說什麼?” 江藜搖搖頭,從空間儲物器中取出一卷古樸的牛皮紙。 “我聽說你們在找它?”江藜將牛皮紙在靈武麵前晃了晃。 靈武頓時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你沒有鑰匙,怎麼能將它取出來?” 江藜不由嗤笑一聲,道:“有時候能打開門的不僅是鑰匙,隻要力氣夠大,拳頭也可以。” 靈武終於知道他自信的來源——他們所有的謀劃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萬寶天圖早已到了這個人手裡。 “好了,水喝完了,故事也講完了——是時候要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江藜身下影子一分為八,遮天蔽日的氣息,讓整座清平山都沉默了一瞬間。 靈武終於明白自己在和什麼樣的怪物交手了。 “看來他們的交談結束了啊。”白無染手持一把雷鐧,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看著清平樂 清平樂氣息萎靡,嘴角鮮血不斷流出,哪怕生靈之木恢復力極強,巨大實力差距,宛如天塹一般擺在他眼前。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忽然沒頭沒尾的問道。 “嗯?誰?江藜嗎?”白無染一愣。 清平樂點點頭,所幸放棄了掙紮。 白無染追憶道:“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我不是問你這個。”清平樂道。 “我隻能這麼回答。”白無染道。 “有多信守承諾。”清平樂問。 “他說會帶著我找到屬於自己的路。”白無染站在清平樂麵前,“不論何時,我都在向著他前進的方向。” “受教了。” 雷光從清平樂胸膛穿過,幾多人阿諛奉承,幾多人崇拜敬仰,一世的苦難磨折,一世的人間榮華。 就此永付江流。 白無染收回了雷鐧,他已經知道以後應當走向什麼方向了。他望向整片已經被黑暗侵染的天空,沉寂許久的熱血又沸騰了起來。 時間再往前一些,塞洛亞暗中操控著審判官將冬青送入她引以為豪的幻境水晶天宮之中。雖然她現在還不能直接除掉冬青,但是她有自信,冬青在水晶宮中一定會被折磨到精神崩潰。 這樣的小姑娘她見多了,仗著有人保護她而且又有一點點實力,就為所欲為。塞洛亞想到這裡不禁冷哼一聲。 這下看誰能救得了你。 星璿看到冬青中了幻術,不由楞在原地。奈何受製於人,他不能貿然出手。他一邊帶路,一邊在尋找敵人的破綻以及方位,卻沒成想對方居然會把冬青拖入環境中。 星璿和塞洛亞同為精神係異人,不過塞洛亞主通幻境之術,而星璿則走了剛猛的路線,將自己的精神力化作刀劍與敵人廝殺。 他緊咬牙關,問道:“你把她怎麼了?” 塞洛亞露出一絲絲不屑,控製監察官道:“放心,隻是嫌她太吵了,讓她閉一會嘴罷了。” 此時清平山上雷雲滾滾,星璿估計是對方一直提防的人交上手了。他沒有仔細感知,但是雷雲確實給了他很危險的氣息,他此刻孤立無援,不由期盼起那位神秘強者能早些解決困境了。 藏於暗處的塞洛亞看到一片片雷雲,也是心頭微微震動。她絕計不是這個雷係異人的對手——可是那個神秘強者不是黑暗係異人嗎? 山上戰況未明,塞洛亞不禁心中急切了起來,隻能先選擇相信自己的隊友,催促道:“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快點帶路。!” 星璿捕捉到了她的急切,心中一喜。看了那人確實給到了她很大的壓力。 星璿故作無奈,道:“我又對這個學校不熟悉,要在這裡重新慢慢找路。本來小姑娘是熟悉的,你卻把人家控製了起來。” “哼。”監察官厲聲道,“我不管,你還有十分鐘的時間,要是找不到東西,就和你的戰友們還有這個小姑娘說再見吧!” 冬青此時臉上布滿了痛苦的表情,眼角中微微滲出幾滴珠淚,星璿不由心頭一顫。 好像很久之前,他也因為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妹妹,讓她處在痛苦、絕望之中。 他天生有極強的正義感,但奈何天賦還是差了些,以出門磨煉為由,偷偷從中域星神塔中溜了出去。但是最後仍舊還是選擇了在星海聯盟官方任職。 這一刻他在嘲笑自己的無能。空有一身本領,但卻無處可使。 “快點,發什麼呆?”監察官的聲音把星璿思緒拉回了現實,他深深看了一眼冬青,心中倒是有些盼望那個叛逆的妹妹此刻就在自己的身邊。 “好吧,跟我走吧。”星璿權衡之下,選擇了帶塞洛亞去找書中標記的地方。他雖然已經確認了塞洛亞此時所處方位,但是實在沒有什麼好的時機。更何況冬青還在她的手上。 星璿仍舊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但是這次卻沒有再拐彎抹角,帶著監察官徑直走向圖書館。 原來作為精神係異人,星璿記憶力遠超常人,先前在校園裡隨意轉了一圈,便把大致路線記得清清楚楚,在圖書館小坐一會之後,更是對其中犄角旮旯一清二楚。 所以那本書中別人看起來歪歪扭扭的線條,在他眼中竟是圖書館一層的簡圖。 “倒是沒想到會藏在這裡。”塞洛亞心中暗暗驚訝。 星璿東拐西跑,最終來到了圖書館角落的一個書架旁。 “東西在這裡嗎?”監察官問道。 “按照書上所指,是這個地方。”星璿道。 監察官粗暴地將書架搬開,上麵的書灑落一地,果真在書架下發現一個暗格。 “嗬,倒是藏的頗深。”塞洛亞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在了星璿身後,星璿卻沒有驚訝。 “隻是某些人愚鈍,拿著地圖卻不自知。”星璿嘴角露出淡淡嘲諷。 塞洛亞不置可否,三隻眼睛中也看不見有什麼情緒波動,隻是淡淡道:“嗬。可是你不是還是像一條狗一樣乖乖給我帶了路麼?” 星璿眼含怒火,心中卻在盤算後續的計劃。塞洛亞掀開了暗格,一個密道出現在二人眼前。 塞洛亞看看星璿,思考片刻,道:“你也下去看看吧。”她打定星璿不會動手的注意,覺得還是讓他一直在自己視線內比較安全。 星璿同塞洛亞所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隻能暫時服從命令,不過他打算下去觀察情況,看看是否能夠把萬寶天圖搶來,以此作為威脅。 星璿走在塞洛亞的前麵,先下了密道,密道狹窄且長,一直向下走了將近一百米。好在密道墻體上鑲有月華石,內部反而亮如白晝。 出了甬道之後,是一個空曠的大堂,大堂中央有一道石門,石門兩側分別是一個杯型的凹槽和一個花瓶型的凹槽,顯然是開門的兩把鑰匙。 塞洛亞看到這一堵石門,麵色難看了起來。就連星璿也露出了幾分驚訝。 原因無他,正是這堵石門並非為完整形態,而是中間已經開了個大口子。 “該死。”塞洛亞暗罵一聲,搶先將身體探入石門,星璿緊隨其後。 塞洛亞踏進那座石門之後,卻發現眼前風景變換,竟是一座巨大的遠古決鬥場。而周遭則是一片虛無。 星璿看到眼前的場景,也不明所以起來。 這時,二人耳邊響起了一道慵懶不羈的聲音,“咦,終於來了啊,比我計算中要慢了一些。” 星璿瞪大了眼睛,塞洛亞則駭然發現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聯係被完全切斷了! 感受著周遭濃鬱的黑暗氣息,塞洛亞似乎明白了這是來自誰的手筆。 “歡迎二人來到黑暗大決鬥場。本次決鬥是1對1的形式,規則是——不死不休。期待你們兩位在這裡玩的愉快~” 江藜虛空中的話音剛落,塞洛亞還未回過神來,星璿率先明白了情況。他的眼神重新堅定了起來,星辰大海一般的精神風暴席卷了整個黑暗決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