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畸變白鴿(1 / 1)

在彌漫開的白煙中,煙鬼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拾荒者的身側,這些衣衫襤褸的男人們在濃霧中奮力揮舞著胳膊,但卻碰不到半點煙鬼的衣角。   他們怒氣沖沖,將彼此的身影當成了敵人,相互扭打在一起。有人被一拳夯實在臉上,發出痛苦的哀嚎:“別打了,別打了!都是自己人!”   話音剛落,他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身後傳來,將他一腳踹倒在地。   煙鬼從白煙中露出小半個身形,他的臉上掛著微笑,朝著眾人勾了勾手指後,再次鉆入煙霧當中隱沒了身影。   拾荒者們頓時氣血上湧,一個個將自己的麵容氣得漲紅。   眾人裹挾著滿腔怒火沖入白煙,迎來的卻是煙鬼蓄謀已久的拳腳相加。   他們或是被一拳擊倒在地,又或者是一腳猛力踹飛,甚至被一個掃堂腿掃倒一片…各種簡單而狠厲的格鬥技巧交織,煙鬼將這些原本隻懂得撿垃圾的男人們打得體無完膚,每一擊都顯得乾凈而有效。   老灰頭依舊泰然自若地坐在原地,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聽見麵前的白煙中的怒罵聲漸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痛苦地哀嚎。   直到最後一名拾荒者被打暈,栽倒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後,他麵前的白煙中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老灰頭的乾瘦身板忍不住狠狠一抖,他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他的心越來越冷,害怕也漸漸湧了上來。   白煙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呼……好久都沒出手了,骨頭倒是有些僵硬呢。”煙鬼感嘆著,從濃鬱白煙中緩步走出。他麵色淡然地跨過橫躺一地被打暈的的拾荒者們,來到渾身癱軟的老灰頭麵前。“不愧是當老大的啊,現在還敢坐在這兒,不逃嗎?”   老灰頭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煙鬼,原本叼著的煙掉落在地麵上。“這…這……”   他怎麼也想不到,隔壁那個看上去潦草而不修邊幅的男人居然如此之強,這樣的人,怎麼會籍籍無名呢?   在老灰頭驚恐的目光中,煙鬼俯下身子,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根煙,塞回到老灰頭的口中。“浪費,可不是個好習慣呢。”   “你…你找我做什麼?”老灰頭支支吾吾地說著,嘴裡的煙也不敢拿下來,生怕煙鬼再給他老臉來上一拳。   煙鬼並未回話,而是從大衣中取出煙盒,往自己嘴裡塞了一根香煙後,他來到火堆中前蹲下身子,將黃銅打火機從熄滅的灰燼中拿了出來。   他撫摸著上麵的餘溫,看著依舊錚亮的黃銅,滿意地點了點頭,將自己的香煙點燃,猛吸一口,露出滿意的神色。   老灰頭待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他試著揣測麵前男人的意圖,但想了一圈,也沒明白對方為什麼找他。   “你知道嗎,我一直挺看不起你這種人的。”煙鬼突兀地講起話來,倒是將老灰頭嚇了一跳。   “喔……嗬…嗬嗬,其實,我也挺看不起自己的。”老灰頭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附和著煙鬼的話說了一句。   “真的嗎?”煙鬼蹲在地上,嘴裡叼著煙,雙手向前攤開。“我感覺,你比我這種雙手沾滿鮮血的人都要骯臟呢。”   “額……”老灰頭的嗓子似乎卡了殼,他的臉上開始冒出汗來。“你…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要是有什麼時候得罪過您,我賠罪,賠罪!”   老人低三下四的態度並沒有換來男人的一絲緩和,煙鬼笑了笑,臉上帶著嘲弄神色。   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如同下水溝的老鼠般,遇到軟柿子就探出腦袋來狠狠咬兩口,遇到狠角色就縮在下水道裡不敢露頭。   而貧民窟的下水溝裡,永遠不缺老鼠。   “香煙放在煙盒裡才能保存的長久,不會受潮。可你已經接過來這根煙,並將它放在嘴裡太久了,不點豈不是對不住它。”煙鬼站起身來,說出這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啊?”老灰頭一臉的莫名其妙,還以為麵前的男人真的要為他點煙。   隻見煙鬼平舉著黃銅打火機,朝著老灰頭身上緩緩吐出一口長煙。“抽完這根煙,就走吧。”   錐形的白煙從煙鬼口中有力的吐出,均勻地覆蓋在老灰頭的身上。   “祭吾肺宰,喚稚火。”煙鬼不緊不慢地念出這句話,按下打火機,隨著哢噠一聲脆響,火苗猛地竄出,沿著白煙的末尾,於一瞬間膨脹成一條火龍將老灰頭吞入口中。   紫藍色的火焰蕩漾著艷麗如水的光澤,卻散發著恐怖的高溫。老灰頭充滿褶子的皮膚於一瞬間變得乾皺,枯槁的血肉被火焰吞噬,化為一團團扭動著的焦黑形狀。   他神色驚恐,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求饒的尖叫,臉上的皮膚筋肉連帶著那根香煙便被紫火一同焚盡。   老灰頭失去生機的身軀慢慢倒下,摔在地麵上濺起亮紫色的火星。他化作焦炭的屍體碎成幾節,散得棚屋的地麵上到處都是。   煙鬼站在一側,淡然地抽著香煙,冷眼旁觀著火焰逐漸在棚屋中蔓延,點燃篷布,木柱,最終化作一場足以將在場所有人都殺死的熊熊烈火。   煙鬼將抽完最後一口的煙扔向火焰,看著它化作灰燼,而他向著外麵走去,順手將地麵上已經用完的兩枚煙霧彈撿起,塞回大衣衣兜中。   煙鬼昂起頭,將皮靴踏在堅實地麵上,步伐卻是輕快了不少。   火焰與黃金,是對抗與消除虛能的兩大法寶,而他,兩樣都有。   在今天,煙鬼化作了一名惡鬼,而老灰頭則成了一堆骨灰……   黃昏近夜,貧民窟邊緣地帶中,一處棚屋燃起大火。經過勘測,確定是在棚屋內違規點燃火堆引起的意外失火,睡覺休息的十一名拾荒者皆被燒成灰燼。   尚不清楚為何他們會於黃昏時刻熟睡,也不知為何火焰隻焚盡了他們的棚屋,與其緊挨著的房子卻安然無恙……   下水道中永遠不缺老鼠,貧民窟永不在乎低賤人民的死活。   盡管一次性死亡十多名拾荒者已經算是重大事故,但這次事件在治安官的手冊裡一翻而過,他隻是隨口附了一句: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誰會不惜弄臟自己的衣服,鉆入骯臟的下水道,去數老鼠的數量呢?   答案是——   否。   -------------------------------   就像治安官對事件書冊滿不在乎的樣子,時間的書頁也總是翻得很快。   北艾斯市的落葉已經堆滿了馬路兩側,寒冷的北風從光溜溜的樹乾中肆無忌憚地穿行而過,為這片大地帶來年復一年的雪季。   張馳站在貧民窟二層走廊的窗戶邊,伸出手感受著空氣中輕盈落下的細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季節總是變換得很快。   張馳在貧民窟已經待了大半個月了,也許是成功召喚虛獸的緣故,煙鬼允許他可以在公寓裡散散步,與其他居民聊聊天。   張馳逐漸適應了環境,對貧民窟的生活開始有些了解。   貧民,是市民與平民之下的存在,被視為骯臟的蟻鼠。   他們沒有改善生活的機會,也缺乏改變自己的能力,隻好聚集在這片荒廢的舊城中艱難生存。   就算張馳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的平民,過的日子也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要好很多。   在這期間,名為白聆的啞巴女孩給他送過幾次飯。她做的東西很好吃,就是量有點少,每次都讓張馳有些吃不飽。   等到小賀子的傷痊愈後,張馳便再也沒有等到過白聆的飯盒,那股迷人的花香就此消失在少年的世界中。   小賀子雖然年幼,廚藝卻十分精湛,總能把有限的食材發揮出極致的美味。   張馳總是一邊吃,一邊想:可能貧民窟的每一個人都在珍惜著來之不易的食材,所以他們做的菜才比城市中的要好吃吧……   煙鬼提到過的白鴉一直沒有來,似乎是將少年遺忘在了這個角落。   略顯平淡的生活讓張馳體內的灰色水滴一直沒有增長,依然是穩定的三顆。   他的夢想看上去似乎遙遙無期。   “唉,怎麼辦呢?”張馳不由得嘆了口氣,他對於自己的這種原地踏步感到十分的無奈,卻又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脫離現在的困境。   在這間又破又小的公寓樓裡,他能收集到的恐懼之力微乎其微。   張馳心裡明白,隻有走出這片安穩,才能在外界尋找提升實力的機會。   他不止一次向煙鬼提出想要出去的想法,可每一次都被對方以時候未到的理由回絕了。   最近這幾天,煙鬼更是忙得連人影都看不見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搗鼓些什麼。張馳已經忘記了上次聽到煙鬼說話、聞到他身上的煙味是什麼時候了。   正在胡思亂想著的張馳身後突然走來一個輕微的腳步聲,他憑借著日益增長的聽覺與經驗,一瞬間便分辨出是小賀子來了。   “大哥哥,外麵下雪了哎。”孩童略帶著興奮的話語從一旁傳來,小賀子走到窗前,踮起腳尖,努力伸出手想要夠到雪花。   張馳側過臉,朝著小賀子的方向淺淺笑著。自從那天他把老灰頭趕進漸寒的深夜,那個惡毒的家夥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就像是憑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一般。   而煙鬼在答應幫助他解決麻煩後,一天未歸,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掛著滿身的露珠回到公寓內。他來到張馳房間,一言不發地從書櫃上抽出一沾滿灰塵的舊書,又帶著買來的好酒下了樓。   煙鬼一直到中午才回到二層,喝得酩酊大醉。他滿身混著難聞的煙味與酒味,向著張馳略顯自豪地顯擺道:“你小子的事情,我都擺平了!這速度和效率,怎麼樣?”   在贏得張馳的大拇指和稱贊後,煙鬼才哈哈大笑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正如小賀子所說,武叔真的是個樂於助人的好人呢。張馳正於心中默默想著,卻被天空中忽然傳來的異響打斷了。   他警惕地側過腦袋,仔細聽著窗外的動靜,那是一種翅膀扇動聲摻雜著鳥類倉皇鳴叫的嘈雜聲響。   外麵發生了什麼?   “看吶!大哥哥,那裡有兩隻鳥在打架!”小賀子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他麵露焦急之色,伸出手指來指向空中,似乎在擔憂著什麼。   “看啥啊…我又看不見……”張馳翻了個白眼,輕聲嘟囔了一句。   但聽著小賀子的聲音有些焦急,他倒是有些感興趣。“那你給我說說,戰況怎麼樣了?”   “有一隻白鳥和一隻黑鳥,那隻黑鳥真可惡,總壓著白鳥打,它們…啊!它們朝著我們飛來了!”小賀子驚慌地叫喊著,拽動著張馳的衣角想要將他從窗戶邊上拉開。   什麼情況?少年一臉懵,本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他怎麼也沒料到戰火能點燃到他這裡。   還未等張馳反應過來,來不及撤退的他耳邊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   兩隻鳥纏鬥著,一同撞擊在窗戶上,沿著玻璃傾斜的角度,朝著二層走廊地麵掉落。   “咕咕!嘎嘎嘎!”兩道不同的鳥叫聲交織在一起,混亂而吵鬧。但張馳憑借著靈敏的聽覺很快分辨出這是屬於鴿子與烏鴉的叫聲。   鴿子可能是黑的,但烏鴉一般不是白的。   張馳很快便推斷出了處於上風的是烏鴉,而一直挨打的是鴿子。   小賀子糯糯的聲音從張馳身後冒出:“那隻白鳥好可憐,被打得眼睛都出血了。”   天真的孩童看著被黑鴉啄掉許多根羽毛的白鴿,露出一臉同情的表情,他搖晃著張馳的衣角說道:“大哥哥,快去幫幫它吧。”   張馳卻待在原地沒有動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是他看不清目前情況,二是他對白鴿這種鳥有一些心理陰影。   他可是清清楚楚記得在那天雨夜,醫院病房中,窗戶飛來的白鴿突變成血肉蠕動的怪物,險些就要打破玻璃撲到他身上了。   當時可真是給張馳嚇得夠嗆。他默默地朝著身後搖了搖頭,拉著小賀子的胳膊就要往後退去。   墜落於走廊內的兩隻鳥纏鬥片刻又分開,白鴿依偎著墻角,瞪著血紅的眼睛打量著周圍,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一旁的兩人身上;而黑鴉則是站在離它不遠的水泥地板上,收攏起翅膀,隱約攔在張馳身前,冷冷地盯著白鴿。   兩隻鳥似乎都有著自己的心思。   忽然之間,張馳感到耳邊傳來的聲音漸漸消失,宛如寂靜得像是空無一人的深夜。   他那似乎可以預知未來的能力在不經意間暗自發動,讓其窺見了即將發生的情景:在走廊地麵上,白鴿蜷縮的身軀開始膨脹,白羽下的骨骼發出清脆的聲響。無數慘白的骨刺突破了皮囊,向外延伸出恐怖的形狀。   畸形的血肉盤曲著宛如藤蔓般蔓延,將本來輕靈的白鴿畸變成筋肉橫生的怪異獸類。   下一刻,體態發生突變的白鴿用翅膀撐起還未完全成型的怪異身軀,強有力的後腿在地麵上一蹬,便迫不及待地朝著張馳飛撲而來。   它那灰褐色的鳥喙張開,露出裡麵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細小利齒。嗜血的雙眸在空中劃出一道紅色流光,暴露出純粹的殘暴殺意。   張馳在心中暗道不好,遭了,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又讓他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