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奶喝酒上臉,猶如桃花盛開粉紅粉紅的。 歪靠著椅背乜斜著杏眼,順嘴就甩出一句讓我心驚肉跳的話。 “天嬌,不可以這麼說東院。 梅總工和葉副廠長的日子都不好過。尤其是梅家,落難了。 監管期間工資停發,他們兩口子每人每月才領十六塊錢生活費。 他們對咱們一家是用心了,也有心了。這份珍貴都要記著,什麼時候都不能忘。 清遠小時候日夜啼哭,哭得滿院子的人都心碎了。梅總工的愛人楚雲主任和葉副廠長的愛人譚老師沒少幫忙,輪流陪著。 看病上醫院跑前跑後出力出錢。 這些比什麼都貴重。 當年,你侄媳婦沒日沒夜的抱著、摟著、哄著。 自己學會了按摩刮痧。招都想遍了。 大家都不容易。 天嬌,你和偲詩、清遠,都要記住東西兩院、包括南院這些人的恩德。 給我活出個人樣來!” “大嫂,西院葉家和梅家沒的說,都是好人。我向來敬重他們。 在外麵見到他們,每次都主動給他們點頭行禮打招呼,他們對我也是極好。 即使是梅楒雪那個冰美人去年沒插隊之前,和我也是熱絡的很,總在一起說悄悄話。 我還想有空去農村看看她呢。年根底下啦都還沒回來。 就是他兩家裡的一大一小,可讓清遠怎麼辦吶?” “什麼怎麼辦? 這是你該操的心? 閑著沒事明兒幫著把院子、家裡都拾到拾到,” 娘插了一句,立馬安排她工作,嗬嗬。 讓你胡說。就得俺娘收拾你。 “就知道訓我。 專挑軟柿子捏。切!” “小姑,你擱那自己嘟囔什麼吶? 不願意乾?還是不服氣呀?” “侄媳婦,你這說哪裡話呀,願意、願意,小姑我一百個願意。” 小姑奶立馬就變成了討好的笑臉。 我也是服了她變臉的能耐。 “沒四腳落地我和聞秀不好打電話。 清遠,你明天打電話,你問問他父親叫什麼名? 是不是叫宋漢生。 然後定一下什麼時候來。 家裡也準備準備。 細妹,明上午多買點菜,肉票都用上。 反正也要過年了。 萬山,你明兒下班回來,去南院借個大點的桌子,咱家的桌子有點小。” 喬大爺田大姑點頭笑著答應,手裡的酒杯一起和謝姨碰上。 “娘,明兒是在北房等我弟弟還是在‘倒座房’大餐廳裡等啊? ‘倒座房’院門東邊是幾間客房,西邊聽南院說:當年是按著會客廳、餐廳裝修的套間裡外都六十多平米,茶具杯子招待客人的一應用品也齊全。 點兩個爐子也不會冷。很寬敞的,然後就直接在餐廳裡吃飯了。” “不在那兒,空曠顯得不親切。就在北房。 明天你們各在各房,北房不留人。 孩子到東院玩還是去其他屋裡呆,隨便。 沒招呼,不許到北房來。” “姥娘,那我呢? 隻有我認識宋叔叔、不,我舅舅啊。” “到時候和你喬大爺、謝姨開門迎迎就行,然後請到這裡就行了。 完事,我會招呼大夥進屋認識的。 有些話,我就不多說啦。你們都明白。” 弄得這麼神秘?! 我們三個孩子,對望了一眼,無可奈何,不敢問更不敢反駁。 平時我和小姑奶還有小姨就總覺得家裡好像有什麼事都背著、瞞著我們三個孩子。一有什麼事要說,就把我們攆走。姥娘他們也從來不當我們麵說解放前的事情。 姥娘或者娘決定的事情,大家從來就沒問過為什麼。 別看俺娘平時不怎麼拿主意,關鍵時刻就是姥娘也是聽俺娘的。 俺娘才是這個院子裡真正的老大! “北屋挺好,雅靜。前廳生一個爐子就夠了。 咱們這個院子別看幾百年啦,就是敦實厚壯。 一進來就是跟別人家不一樣,足夠寬敞足夠敞亮。 多少人眼饞呢。 誰來了都得羨慕,挑不出毛病。 真得是靠當年大妹子。” 喬奶奶有些感慨的說。 唉……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切都有定數,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字。 古往今來風家多少英雄人物…… 嗬嗬,好久沒動過酒了,今天高興有些失態,你們再鬧哄一會,我累了……” 不一會,大家也都盡興了,撤席散去。 我送出的那些禮物,雖然改變了原來計劃,覺得更是各得其所了。 “兒子,今晚你過裡屋和娘睡,讓你小姑奶和小姨在外屋睡。”。 我乖巧的應了一聲,高興的扶著娘扭頭對她倆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的進了裡屋。 娘拖著疲憊的雙腿上炕,一臉倦色喊小姨: “小妹,你看看田姐給娘熬高粱米粥熬好了嗎。娘今天晚上沒怎麼吃東西。” “姐,不用熬粥啦。 西邊的錢姨送來一碗餃子,李家送來一條大活鯉魚,趙家嫂子杜姐送來一盤大肉包子,齊大娘送來兩大張蔥花烙餅,夠吃啦。 還有白家小白玉送來一小盆豬肉酸菜燉粉條。” 娘哦了一聲,從碎花布兜裡掏出那兩塊布頭: “娘和喬媽說什麼也不要,還是給你和小姑吧。 隻夠一人做一件。 你和你小姑商量吧,誰做褲子誰做衣服,或者都做上衣。” 小姨想都沒想推拒道: “姐,都給小姑吧,給她做一套。 她常在外麵出頭露麵,不能太寒酸。” 小姑奶正好進屋,聽見這話馬上接口: “侄媳婦,去年東院譚老師給我一套舊衣裳,挺好看的。 我還沒穿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給偲詩做身新衣服吧。我不用。” 兩個丫頭推來推去,都是要全給對方做一身衣服,都說自己不需要。 我在一旁看見娘眼睛濕潤了,一會眼淚就下來了。 有點迷惑不解。 小姑奶和小姨有謙有讓不是挺好的嘛。 娘為什麼要哭啊? “小姑,以前侄媳婦確實沒辦法讓你過年穿一身新衣服。 對不起,小姑。 小妹,小姑這麼說了,你就做一身吧。 都說你是小仙女,總要有一身體麵的新衣服。 別怪姐沒本事,小妹。 明天喬媽會拿過來一點錢和布票,先可著你和小姑,清遠是男孩子穿的差點沒關係。 富養閨女窮養兒。到時候你倆自己合社再選一塊可心的布料,一人再做一身衣服。” “有錢就給清遠買雙新棉靰鞡吧,瞅著他那雙漏洞的棉靰鞡多凍腳呀。我和小姑好說,先可著清遠。” “喬媽在病床上也沒閑著,早就給清遠做了一雙大絨麵的新棉鞋。他自己舍不得穿那。 一直放在喬媽那裡,說是等著過年再穿。 現在家裡窮,難為你們仨啦。” “侄媳婦,這算什麼呀,一切都會好的。 我去給你拿點吃的,你也沒怎麼吃東西呢。我都看到了。” 小姑奶看不得俺娘傷心難過,故作輕鬆大大咧咧轉身出去了。 娘哭了。 哭得很傷心。 我懂俺娘,她哭的是小姑奶和小姨太懂事了。 越是這樣,她越是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