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盡歡而散。 姥娘和舅舅我們一家人在前廳喝茶聊天。 俺娘和秦瑛媽媽低頭悄聲說話,不時的咯咯咯的笑出聲,還時不時的沖我瞄兩眼,我心裡有些發毛。 我都不用想,娘一定和媽是說我小時候的‘光輝事跡’。 聞秀同誌,你是俺的親娘哎,可得嘴下留情。 果然,舅舅和舅媽也湊過去聽,就剩下我和小姨、小姑奶陪姥娘嘮嗑了。 我忍不住了。必須阻止破壞我形象的一切言行。 “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 你們不帶這麼背後講究人的。我五歲以後就不尿炕了。 誰不是從小長到大的?你們小時候就不尿炕啦? 要不要請喬奶奶或者田大姑、喬大爺過來?說說當年的事?” 看我氣鼓鼓惱怒的樣子,屋裡人無不撫掌大笑。 小姑奶怎麼能放過這麼好貶損我的機會,笑著指我: “我給你們講一件真真確確的事兒。 清遠陰歷八月二十生日。 我都還記得,周歲生日前一天,正好是國慶節放假。 我們都從郊區赤嶺煤礦上回來了。 那天西院找了不少小玩意給清遠‘抓周’。 當時我也小哇,才六歲。上前也要抓。 大嫂拍了一下我的手,拉住我說:今天是給你小侄孫抓周,看看今後他長大了能喜歡什麼。 清遠在炕上爬來爬去,摸摸這個、放下;摸摸那個、也放下; 最後一手抓住了一塊‘袁大頭’大洋,一手抓住了一枚印章。得意洋洋坐在炕上比比劃劃,笑出了大鼻涕泡。 最出糗的是,坐在炕上笑著笑著就尿了一泡尿,淹了屁股底下的脂粉盒。 院裡的大人們哈哈大笑,笑聲中的眼神卻意味深長。 大嫂一手緊緊的摟住才五六歲的我,一手將三歲的小偲詩抱在懷裡不放。嘴裡嘟囔:一點都不像他爹。 我侄媳婦當時就抱起清遠,指著他腦袋揶揄道:長大了也是個偷心賊! 反正我看當時大人們心裡差不多都這麼嘀咕的。 嗬嗬” 秦瑛媽媽聽後,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攤開雙手苦笑一下。 隨幫唱影的跟著取笑我: “兒子,聽說你個小屁孩,媳婦都四個了? 東院的兩個、咱家裡一個,還有個在國外的? 國外的還是個娃娃親。聽你師父說你那個娃娃親可了不得。 今年考上的美國馬薩什麼州、什麼什麼洛克學院,是十二歲的大學生,聽都沒聽說過。還真是了不得,還真是個小人精。 秀姐,咱兒子可真是桃花滿園呀。 隨誰呀?” “唉……什麼人什麼命,萬般不由人。 以後咱倆有得操心呢。” 娘的口氣有點無可奈何,也說不上高興,也談不上不高興。 “看來,我這個當媽的也不容易嘛。 我容易嗎?” 我心裡默默的發狠,決定: 今晚給娘按摩,減少一分鐘! 初一給師父磕頭,偷偷的少嗑一個! 哼,讓你倆背後說我的醜事! 真當我沒脾氣吶。 小姨雖然拿這些話不當回事,看到我一臉尷尬的樣子,轉身回屋拿出一遝子沖洗好的照片。 “文舉哥哥,這兩天我用照相機抽空拍的。還有昨天客人來的時候的照片。 西頭的宣傳科的蔡師傅連夜幫我沖洗出來啦,下午送過來的。你看看,挑出拍的好一點的,出差時給……給……我爸帶過去。” 照片拍的很好,到底是自幼學習畫畫,光線、構圖運用的也很講究。天才就是天才。 還有西院每個人的一寸、二寸的標準像。 大概小姨和蔡師傅說了要送人,每張照片都沖洗了好幾張。尤其是‘標準像’。 一九六九年二月十四日星期五,臘月二十八。 小姨和小姑奶照顧我起床穿好衣服,吃完飯。娘又出去張羅辦廠的事情去了。小姨和姥娘仍然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裡遛彎後,去了東耳房畫畫。小姑奶和田大姑去了西耳房研究怎麼給牟九恩雕刻那兩套‘四件套’玉雕。 我很無聊的和大肥鳥鳳哥有一搭無一搭的逗悶子。 東屋電話鈴響。 自從按了軍線電話,幾乎就是舅舅或者‘大洋廟’來過幾回電話。 跑過去接電話。 “喂,你好。我是牟九恩、牟老板公司的,我姓錢。 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林清遠小先生?謝謝” (那時候打電話或者平時往來,基本上沒有說什麼‘你好’‘謝謝’什麼的。你要是這麼說話,都會以為你裝大象,虛頭巴腦的。) 找我的?還‘小先生’。 心裡有點瞎激動,也有點小緊張。 “我就是。 找我什麼事?” “是這樣的,牟老板臨走時留給你們的壓歲錢,讓我轉交。這不是要過年了嘛。我這邊等人,走不開。 小先生能不能過來呀?最好帶個大人來。安全一些。” 放下電話,我趕忙去了西耳房找小姑奶嘀咕。 “這是好事呀,乾嘛不去? 我在你身邊,還有什麼不安全的? 走!趕緊滴。” 小姑奶拍拍腰間纏著的三角帶做的三角皮鞭。 我背上書包和小姑奶往站前賓館趕。 錢先生在電話裡說了他住的賓館和房間號了。 見了錢先生,才知道牟九恩前天中午剛回到住宿的飯店就接到了越洋電話。是董事長宋漢生親自打來的。他深感榮幸。 立即按著董事長兼總裁宋漢生的指示辦。緊急安排拜見了‘中行’有關負責同誌,還有‘海外私人匯款服務處’的同誌,就一些事情達成共識。 接著收羅了在奉陽公司其他人身上的能拿出來的所有美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私下串換了一些。這才給我們準備了這些美元現金。說是過年壓歲錢。 田大姑、小姑奶、小姨各五千美元。 而我最多:一萬美元。 還有兩萬美元。這是給田大姑和小姑奶雕刻兩塊羊脂玉‘四件套’的。前天在西院就和牟九恩說好了的。 都裝在一個密碼箱子裡。 錢先生還勸我: “牟老板在奉陽時就把三十萬美元的匯票交給‘中行海外私人匯款服務處’存到‘特戶’裡啦。 小先生最好還是接受這筆款。更是小先生應該得的。 聽說您母親要建廠生產出口的工藝品,都用得上。 董事長也是知道這件事來龍去脈的。 沒你的簽字這筆美元將被退回去。就是存到‘特戶’裡也無法動用。 事先說好的。” 出了站前賓館,我和小姑奶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軟綿綿。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四萬五千美元,就在我手裡拎著呢。 我現在算不算奉陽最有錢的小孩兒? 我現在算不算奉陽最能賺錢的小孩兒? 我為我自己的智慧點贊,我為我自己的智慧代言! 冷不丁的小姑奶踹我一腳,讓我從自戀的牛逼克薩斯驚醒過來: “發什麼傻吶?想正事。 回家?” “回家?” 我們相視對眼,都看出對方眼睛裡的不甘。繼而,幾乎異口同聲: “‘人民百貨’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