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爺站起來,對著徒子徒孫嚴詞厲色: “我再給你們背一遍‘風家十三姓’習武禁律—— 禁——以武淩人; 戒——以私圖命; 止——無故彰顯; 記——十惡之人留一善念,良善弱小施以援手; 涉及國家安危、滅我族群、毀我公序,可去止、開戒、犯禁。 好了,我的話講完啦。 都坐下吧。 好酒好菜、好吃好喝都盡興開懷,但不許喝醉。” 一時間肉山酒海觥籌交錯,氣氛頓時上了一個高潮。 四張桌上交頭接耳摟脖子抱腰,小盅白酒頻頻舉杯,大碗啤酒仰脖就乾。 小姑奶到各個桌上輪番拚酒挑戰,麵帶桃花嬉笑怒罵,一眾人喝的酒酣耳熱親如一家。 “老大,天嬌喝瘋了。 這丫頭不但天生力大,喝酒也是白開水一樣,跑幾趟廁所沒事人一樣。 這些孩子喝不過她的。 你過去看著點,勸勸。 哥幾個間,你的話她還是聽得進去的。 都別喝醉了。” 喬大爺示意謝姨倒酒,說了句: “老六,知道你滴酒不沾,煙也不抽。 今天怎麼破例啦? 沒少喝。 過來和師父挨著坐。” “哎,謝謝師父。” 陳愛黨滿臉通紅,憨態可掬。真的沒少喝。 大概是有心事吧。 “師娘,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師父。 我父母五三年美軍轟炸,投下細菌彈,死於傳染病中。 我哥哥陳然剛剛入伍當兵去南方,我其實就是孤兒一個,守著父母留下的空房子,鄰居們輪流陪我、給我做飯、照顧我生活。 我七歲那年認識師父,師父就像我父親一樣。 雖然說政府定了我是救濟戶,每個月發七塊錢,我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但是,我師父給了我父愛。 也可以說,我和南宮浩就是師父帶大的。 師娘,我師父是堂堂男子漢一言九鼎。 今天這事就算是定下來啦。 這麼多的徒弟、徒孫見證呢。” 我捅咕一下謝姨: “這就算挑明公開啦。 謝姨,我是不是應該改口叫你喬大娘,或者叫喬大爺姨夫呢?” “大寶貝,你還是個小屁孩呢,打滾在我懷裡找奶吃,才過去多久哇。 大人的事,你不懂,別摻和。 今後叫什麼,等你吃了喜糖自然知道了。” 白凈的臉上紅暈如胭脂,燈光下明媚端莊,笑語晏晏。 謝姨雖然有那麼一點不自然,卻十分享受此時此刻的情形,也頗為喜悅。 姥娘和喬奶奶能讓她過來,我就不相信其間沒有別的意思。 我姥娘多睿智呀。 陳愛黨坐過來,師徒倆小聲聊著。 我耳朵多尖吶,喝著汽水和桌上的其他哥哥們嘮嗑,耳朵卻在偷聽旁邊的師徒倆的話。 “老六,你和浩子都是師父看著你倆長大的。師父沒孩子,你倆和我兒子沒什麼兩樣。 有什麼事,和師父說。天塌下來師父和你一塊頂。” “師父,沒什麼事。單位同事和我關係都很好。組織上對我也很培養。是我自己的事情。” “老六,你自己怎麼啦?” “師父,我是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我和這一代年輕人一樣,也是一腔熱血、有著崇高的理想的。 當初我們行走四方,誓為理想貢獻生命。 可後來我自己迷茫了。 所以我急流勇退到了廢品舊物公司。 可我內心的熱血依然沸騰,我的青春熱火沒有冷卻。 無處安放的理想,讓我日夜思考難以入眠。 我認識一個京都女生,相處甚好已經私定終身了。 我們一直保持通信。 她說有一個地方如火如荼,紅色戰士們正在浴血奮戰,我們相約一起奔赴,為理想奉獻青春、甚至生命。” 陳愛黨說到這兒,酒態已是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向往,眼睛裡閃著神聖的光芒,滿腔豪情躍然在還有些稚嫩的麵龐。 這是個激情迸發的年代,這是個青春熱血的時代。 喬大爺好像知道、至少是知道陳愛黨所說的是什麼: “你知道戰場是什麼樣的嗎? 那是血肉橫飛殘肢斷臂的修羅場。 上一秒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下一秒可能就是一具死屍。 不是電影上看到的那般輕鬆。更不是鬧著玩的。 英雄不死,是神話。 老六,你還小,還年輕,前麵的路還長著呢。 聽師父的話,埋頭苦乾好好磨練,將來同樣能為你的理想、為我們的國家做貢獻的。” “師父,我倆心意已決不可更改。革命戰士誌在四方,不惜生命。 我們不怕死! 為革命死得其所、死的重於泰山。 戰場上倒下的戰士,有的是為昨天而亡,有的是為明天而死。 就是我倆倒在戰場,那也是無愧於這個偉大的年代和崇高的理想。 青春無悔。 假如,我倆能活著回來,我答應師父:一定安安穩穩的呆在身邊,侍奉師父和師娘。” “魔怔了、魔怔了。師父說不動你啦。 今天先不嘮這些,改天……過了大年初一吧,咱爺倆找個地方,叫上老大,咱仨好好嘮嘮。 老大經歷的事情,你好好聽聽,許說能讓你領悟些什麼。” 陳愛黨臉色黯然,有些傷感。 也許他感受到了喬大爺父愛的深沉,也許他想到了師兄弟間真摯的情誼…… 但是,須臾間又是一臉剛毅的決絕。 我知道,喬大爺或者是別人現在都已經無法改變陳愛黨的決定。 理想一旦確立並堅定,那麼他所有的決定和言行絕非別人所能動搖。 甚至麵對死亡也仍然從容微笑。 看看革命前輩在刑場上的慷慨就知道啦。 平常人非但難以理解。很多人更是難以相信。 這些人就是仁人誌士、民族的脊梁吧。 我雖不太明白陳愛黨要去哪兒,去乾什麼。但我知道他一定會義無反顧的奔赴他既定之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誰也不能阻攔。 我莫名的被感動,被震撼,被一種神聖所籠罩著。 心中有一種偉大在升騰。我感覺我自己從裡到外讓陳愛黨的純粹升華了。 那邊桌上的小姑奶,意氣風發高舉著大碗,單腿站立,另一隻腳蹬在長條木凳上,一副山大王土匪模樣。 還讓人家學她呢。還什麼斯文、還什麼講究素質呢。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可不敢讓小姑奶聽見,她也聽不見。正興奮得意豪氣沖天呢。 小姑奶酒碗往嘴裡一倒,就像下水道似的,咕隆咕隆就下去啦。 俏臉含威一本正經: “現在我宣布一件事,我侄媳婦要創辦兩家小廠,咱家清遠小少爺把香江商人感謝救命送給他的錢捐出來了。 生產毛衣、勞保手套、塑料頭繩編織的小動物、鑰匙扣、手袋錢夾一類的工藝品。 你們誰家裡有心靈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婦的可以報名參加培訓學習班。 能說會道有眼力見、會來事,能打進商店、商場和外地的,可以報名參加銷售組。 手工編織的工藝品領了材料在家就能做。 就像不少人家糊紙盒、火柴盒、粉筆盒一樣。 我算了一下,要是肯乾,弄出來的東西合格,一個月一人掙個十六七塊錢還是沒問題的。” “好事呀,大好事啊! 咱家我娘、我媳婦加我妹妹三個人,照小姑奶說的那每個月還不賺個四十多塊呀! 加起來比我賺的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