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你這麼急著走乾什麼?”李雨瞳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陪著無語走了大半天才停下來。 無語拉著李雨瞳,快步離開燒烤店,走了約摸一公裡的距離才停下,這期間都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我給人驅邪時得罪了不少同行,剛才我在燒烤店碰見他們了。” 無語這樣解釋道。 “不是吧,點這麼背?”李雨瞳沒有懷疑無語說的話,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你請哥們吃頓飯,碰著張佳悅和她男友不說,還碰上你得罪的同行了,也是晦氣。” “哎不過,不是我說,張佳悅和她男友真廚升啊,裝什麼呢擱這,氣死我了。”提到張佳悅和劉永浩,李雨瞳不禁皺起了眉頭,他還沒好好地跟那個“富少”較量一番呢。 “說好的認我當義父呢,這才兩個小時又成哥們了。”無語先是笑笑,隨即也扶著額頭嘆了口氣,“碰上那兩個人也是倒黴。” “你也挺丟人的。”說到這,李雨瞳恨鐵不成鋼地指了指無語,“你看看你,剛開始表現的跟個傻子似的,不是哥們兜底還得再丟臉。” “我就是不想跟她倆起爭執,開頭才故意裝傻的,想著能趕緊送走這倆尊神。”無語無奈地說,“不過確實該謝謝你給我撐場子。” “嗨呀,都哥們!”李雨瞳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順手攬住了無語的肩膀,“還去網吧不。” “不去,沒心情了。” “不去了?” “不去了。” “那快滾吧。”李雨瞳立刻鬆開攬著無語的手臂,推了他一把,自己轉身便朝著路口走去。 無語杵在原地,望著李雨瞳離去的背影,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他對著李雨瞳離去的方向揮了揮手,大聲喊道: “拜拜!” 李雨瞳沒有回頭,同樣舉起一隻手,在半空中揮了揮,回道: “拜拜!” 無語呆站沒動,一直微笑著目送李雨瞳走到馬路對麵,並隨手打了輛計程車。計程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路的盡頭,無語的笑容也一點點凝固,最終徹底消失,被陰冷與肅殺取代。 巫術協會執刑人,兩女一男,兩名A級一名B級。無語麵色陰沉,一邊思索著,一邊轉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是八尾妖狐把他們引到這裡來的嗎?還是我使用的法術導致的?冬日的寒風吹動無語的發梢,離開了熱鬧的中心城區商圈,此刻的街道上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個行人。無語在寬闊的天地之中,顯得格外渺小。 要現在就殺掉他們嗎? 無語低著頭,又在路上行走了許久,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打消了自己的殺心。 雖然隻要動動手指就能把那三個人除掉,徹底解決自己被發現的隱患。但畢竟不知道對方的來意,貿然大造殺孽,就像三年前自己所做的那樣,確實不大理智。 隻要對方別招惹到他頭上,自己就沒有必要非得殺他們不可。 “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無語最終還是拿出手機,用APP打了一輛順風車。反正剛掙到一筆大錢,對自己適當好點也沒錯。無語這樣想著,放棄了省錢步行回家的念頭。 真冷啊。 這座城市太冰冷了。 次日清晨,無語如往常一般來到萬壽山,在半山腰上支起一個小木牌,木牌上寫著“驅邪消災”。廟會每三個月舉辦一次,一連持續9天,這是無語工作的黃金時段。 不一會兒,山上便擠滿了來來往往的遊客。他們有的會駐足觀察無語和他的木牌,有的會完全無視無語的存在,更多的則是在行進路上好奇地瞥一眼無語、再微笑著遠去。 從太陽升起一直到日上三竿,無語的生意遲遲沒有開張。他本人對此倒是習以為常,耐心的很。他頗有興趣的觀察著螞蟻搬家般行進的人流,時不時還要與那些舉著手機拍vlog和直播的博主打一打趣,倒是悠閑自在。 事實上,比起無語平日裡工作的狀態,萬壽山廟會這樣擁有固定工作地點、且會有很多信鬼神的潛藏客戶流動的寶地實在是可遇不可求。 大多數的日子裡,他都是頂著凜冽的寒風,舉著他的小木牌,在各個人流量大的街道上轉悠,健康APP的步數每天都刷到榜首,卻還是接不到幾個像樣的委托。 不過,今天的無語,總體來說還是幸運的。他在正午時分便接到了今天的第一份委托。 來者是一個保養的很好的中年婦女,身上的打扮如同無語先前遇到的王女士那般精致,卻又顯得更時尚一些。她的上身穿著Max Mara的米白色皮草領綁帶式大衣,下身搭同樣米白色的Chloé針織闊腿褲,腳踩Saint Laurent的黑色真皮高跟鞋,是無語最樂意見到的富太太型客戶,但她對奢侈品品牌的挑選卻同時讓無語不由得擔心起來。 對方就氣質而言無疑是習慣於富貴生活的那一類人,自己想要應付她,恐怕得換一種行事方式啊。無語暗戳戳思襯著,在腦內挑選著不同的應對方案。 隻不過,對方的第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計劃。 “你好,請問......”女人似乎有些猶疑,但最終還是問了下去,“請問你認識王貴芬嗎?” “哈?王貴芬?那是誰?”無語被問的一頭霧水,焦急地在腦海中尋找著自己曾經的委托人的名字,卻一無所獲。 “林海,林海你總認識吧。王貴芬就是林海的妻子。”女人的聲音中露出一絲焦急,還有一絲不耐煩。這是危險的信號,無語必須保持委托人的焦急,但不能讓委托人不耐煩。 “哦,你說王女士啊。”無語恍然大悟。回想起上次的驅邪經歷,直到事件結束,無語都沒有問委托人的名字,確實是個疏忽。“我之前的委托人,認識認識,有什麼事情嗎?” “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女人似乎警覺了起來,詢問著無語的姓名。 “無語。”無語誠實回答道。 “抱歉?” “我的意思是我的名字就叫無語。” 女人看上去這才放下心來。她方才也不確定無語到底是在表達自己的心情還是在介紹自己的名字。 “啊,可算找到您了。”女人的語氣突然變得誠懇起來,“大師好,我姓孫,叫孫麗萍。” “你是王女士和林先生推薦來的?”無語猜測道。 “正是,我丈夫正好跟林海有過生意上的合作,”孫麗萍熱情地說道,“她們對我說了您幫她們一家子驅邪的故事,還說您的......工作地點,在萬壽山半山腰,隻要有什麼靈異現象,找您準沒錯。” 還給我免費做廣告,這一家子沒白幫啊。無語在心裡對王女士一家的印象又好了一點。 “你丈夫也生病了?”無語問道。 “那倒不是,”孫麗萍說道,“這裡不是談事情的地方,還請您來我們家再詳談吧。” 無語簡單思考了一下,點頭答應了孫麗萍的要求。 自萬壽山驅車向市中心行進約半個小時,無語隨孫麗萍來到了她所居住的小區。 社區名為白鷺明郡,是坐落於濟州市CBD商圈的高檔小區。雖不及金庭社區的富麗堂皇,但其作為濟州市最繁華地帶的頂級社區,更具商務氣息,均價48000元一平米,是濟州市高檔房產市場的領頭羊,精英人士的不二選擇! “哎呀,林海他們家聽說我們家也遇到了怪事,就立刻給我們引薦了您,”孫麗萍引無語走進大樓內的電梯,一邊笑著與無語嘮著家常,一邊摁了5樓的電梯按鈕。 “他們說,林海得了不治之癥,本來隻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找了您,結果您不僅治好了林海的病,還幫他們一家解開了心結,他們的女兒倩倩原本對您態度惡劣,可現在已經把您當偶像一樣的人物了。” “還說,您雖然年紀輕輕,但手法專業,收費還公道,不貪圖錢財,是真正的大師。” 伴隨“叮”的一聲電子音響過,電梯到達五樓。 “您這邊請。”孫麗萍熱情地招呼著無語,快步走向自家房門,隨手打開了基於手掌識別原理製成的握開式智能鎖。 “那就打擾了。”無語走入屋內,簡單掃了一眼室內的裝修。 入門便是一條短廊,向北是餐廳,向南是客廳。房間采用現代簡約風格,墻壁呈淺灰色,木質地板,居室東側擺一大型米黃色沙發,上麵有黃色與灰色的抱枕;沙發擺成L型,凹槽裡設著原木的小桌,正對著65寸寬屏液晶彩電,彩電下麵是柚木電視櫃;小桌與彩電中間留著約摸一米出頭的過道,直直通往陽臺。 “您坐您坐,不用換鞋了。”孫麗萍一邊引無語在沙發上坐下,一邊扭頭喊道:“浩兒,別光在屋裡玩,出來見見客人。” 隨後,一個慵懶的聲音自房屋深處傳出。 “好——” 無語的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浩兒?是自己認識的那位“浩兒”嗎? 伴隨著房門被粗暴打開的聲音,一個頭發還未經打理,身上隨便套著睡衣的男子走入客廳,並在見到無語的一瞬間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你就穿這身衣服見人?平常怎麼教你的?”孫麗萍責怪道,“見諒啊,大師。” “不是,你怎麼在這?”劉永浩壓根沒理會母親的責怪,這倒怨不得他目無尊長,換個人來大概也會是一樣的反應。 “你好。”無語有些尷尬。 “等等,你們認識?”孫女士也被搞得摸不清頭腦了。 “認識?當然認識。”劉永浩的聲音提高了不少,指著無語問他的母親,“你把他帶到咱家乾什麼?” “你這是什麼語氣?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孫麗萍先是斥責了自己的兒子,把他舉起的手摁了下去,隨後又問道,“你說你認識無語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嗬,”劉永浩有些哭笑不得,“他是我高中同校校友,你說我為什麼認識他?” “那更好了,都是熟人,辦起事來也更方便。”孫麗萍的語氣還有些高興,沒聽出劉永浩話裡的敵意。 “辦事更方便?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劉永浩再次舉起手指向無語,問道,“他就是你跟我說的救了林叔一家的大師?” “對啊,怎麼了。” “叫人,馬上叫人來。”劉永浩一邊指著無語,一邊繞過沙發向他逼近,“林叔一家被他騙了,咱們可不能被他騙。” “哎呀,你這是發什麼瘋?”孫女士趕忙阻止劉永浩。 “他是個屁的大師!他在高中是我們學校裡出名的怪胎,哪會什麼所謂驅邪?媽你別攔著我,現在把他控製住,千萬別讓他跑了。”劉永浩情緒激動。 “你先冷靜一下,媽本來不也不信這個?可畢竟......現在不是沒辦法的事嘛。怎麼說也是你林叔推薦的,就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再說也不遲。”孫麗萍勸解道,“而且,你們不是同學嗎,動不動就叫人來的,也是壞了和氣嘛。” 說著,孫麗萍偷偷向劉永浩使了個眼色。 “好,那就給他一次機會。”劉永浩對上他母親的目光,心領神會。 無語在一旁聽著母子倆的吵架,內心倒沒什麼波瀾。他接委托時遇到過太多次子女怕父母上當苦心勸誡、並對他惡語相向的事情了。 無語雖然會盡心盡力地幫助委托人解開心結,但他本身乾的確實不是什麼多光彩的工作,有些時候即使承受了旁人的怒火與鄙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他隻能淡然處之。 “對不起啊大師,讓你看了出笑話,希望您不要介意。”孫女士賠笑道。 “我習慣了,上次在林先生家裡,他女兒也為難過我。”無語說。話雖如此,但畢竟這次為難他的對象變成了自己的高中同學......如果可能的話,無語隻想盡快遠離這片是非之地,哪怕放棄了這次委托也好。 “說說什麼事吧。” “是這樣的,”孫女士滿臉憂慮的把手伸給無語,“大師你看,我的手指甲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條黑線,而且隱隱約約有擴大的跡象。” 無語探頭一看,果然有一條黑色的細線,自上而下貫穿了孫麗萍左手大拇指的整個指甲,在孫麗萍那保養的極佳的手上顯得極為突兀。 “而這條線是在我老公買了一個古玩之後出現的,您說,我會不會是被什麼詛咒纏上了。”孫麗萍先是指了指電視機櫃旁擺放的一個不起眼的陶器,再誠懇地問無語說。 “我讓我老公丟了它,他一直不肯,說我隻是封建迷信。唉,您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到我。” 在孫麗萍說話的同時,劉永浩微瞇著雙眼,在一旁死死地盯著無語,眼神裡充滿著陰冷。 而無語聽完孫麗萍的敘述,隻是一言不發地站起,隨後從孫女士的旁邊走過,直直向門口走去。 “誒?”孫麗萍有些不知所措,眼睜睜地看著無語離門口越來越近,“大師?您這是?” “你手上的叫甲母痣,想解決自己去醫院看,專家號都不需要掛。”無語頭也不回地說,語氣裡有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還有那陶器一看就是工製陶瓷器特地做舊的,估計哪家商場買的吧。你們要是喜歡拿人尋開心玩不妨找別人去,別耽誤我的時間。” 無語在孫麗萍一家的門口鼓搗半天,自己的話都說完了,也沒搞明白這智能鎖到底怎麼開,隻好無奈地又說道:“麻煩過來開一下門。” 孫麗萍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跑上前去,拽住無語的焦急地說,“哎呦,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別著急走無語大師,這年頭騙子這麼多,我們也隻是想小心一點嘛......” 正如她自己所說,從一開始,孫麗萍就不信任眼前這個叫無語的年輕人,她們一家三口都是高知份子,壓根不像林海一家一樣好糊弄。縱然王貴芬在她臉前吹的天花亂墜,她也始終對這個傳說中的少年大師抱著懷疑的態度。 事實上,若不是確實有難以解釋的事情發生在她身邊,她是絕對不會沾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的。 總之,為了檢驗無語是不是真的有“驅邪”的本事,她特地買了陶罐再做舊,打算把無語的思路往它上麵引。 一旦無語順著她的意思說陶罐上有邪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識破無語的身份,告訴他這陶器隻不過是剛買來的工業製品,出廠年份不見得有半年,哪來的邪氣可言? 隻是沒曾想,無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戲。 “你覺得我像騙子?”無語沒有聽孫麗萍的辯白,冷冰冰地說道。“放我出去,這個委托不接也罷!” “我不是這個意思,”孫麗萍有苦說不出,突然,她想到一個好主意,“浩兒,你不是無語同學嗎?你好好求求他,說不定人家就同意了。” “媽,你讓他走就行。”孫麗萍的算盤打錯了,劉永浩怎麼可能會去求無語?他不光看不慣無語,也看不慣自己的母親低聲下氣乞求無語的樣子。“愛滾不滾,我不信這事非他不可了!” 說著,他滿臉不屑地走上前去,準備為無語開門。 “啪!” 孫麗萍一個巴掌扇在劉永浩的臉上,聲音清脆悅耳。 “劉永浩,不許你這樣對無語大師!” 孫麗萍攔在無語和劉永浩之間,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這個不懂事的兒子。 “你告訴我,無語既然信不過,那你信得過誰?外邊神棍騙子這麼多,真真假假,本來就難分清。好不容易來了個有真才實學的,你還要把他趕走不成?” “你到底關不關心你姥姥的死活?” “道歉!給無語大師道歉!” 劉永浩捂著被扇紅的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暴怒的母親。他的家教並不寬鬆,父母雖然給他財富自由,卻從不慣著他,但自己的母親如此失態乃至於體罰他,還是人生中的頭一次。 “可、可是......”他驚魂未定,還想再做最後的掙紮。 “道歉!如果耽誤了事情,你姥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就滾出這個家,別再做我的兒子了!” “對......對不起......”劉永浩做了半天心理鬥爭,最終還是低下頭去,小聲地向無語認錯。 “無語大師,孩子他不懂事,您別往心裡去,”孫麗萍趕忙轉身看向無語,打起悲情牌來,“可我家老人的命隻有您能救......我知道我可能在道德綁架,但還是請您發發慈悲,幫幫我們吧。” 半晌,無語還是嘆了一口氣,回答道: “我對你們兩個混蛋沒有同情之心,不過我實在不能接受自己聽到有無辜的老人命懸一線卻還無動於衷。” 無語的腦海裡閃過三年前的那個雨夜,那時候也有一個老人,他佝僂的身軀在破碎的現實裡崩壞、溶解,而無語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也做不到。 聽到這話孫麗萍立刻破涕為笑,握著無語的手激動地搖著:“多謝無語大師,多謝無語大師!” “好了,給我講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無語繞過母子二人,回到客廳,無奈地在沙發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