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無名氏所著的《山海經》? 這書雲中行素翻看過,假如那些奇聞異事並非杜撰,而是真實的存在,該是個怎樣荒誕不經又光怪陸離的世界呀! 莫非,這就是天的創造力? 想到這裡,雲中行素問道:“這位老先生,您剛說五鎮四瀆什麼什麼的,那世界就是我們過去的世界嗎?” “噫!小子,你客氣啦!”一絲爽朗的笑聲過後,老家夥說,“那世界就是你們的世界,不過並沒有過去,還存在著也延續著,隻是你們感覺不到罷了。所有的事情,每一天,都被天的手下忠實地記錄著,等他回來後是要審驗的。” 難以理解。 不過也沒什麼好為難的,既然戒指都能開口,既然“天”與“龍”都能被悄無聲息地拿掉,那也沒什麼他們不能做、不敢為的了。 想到這裡,雲中行素決定成全天之五氣的心願,便誠懇地看向戒指,目光中滿是順從。 “想幫我啦,小子?”沒想到自己心態發生變化後,老家夥的心態也為之一變,甚至有些俏皮與正經,“天撒手以後,把世間的一切都交付給我們。我們輪流掌管,本來輪到我的,可去病那小子不聽話,抹了脖子,連帶著我也陷入沉睡。現在你明白啦?這兩千多年,你們的世界,是沒有‘天’的,沒有天賞,也沒有天罰,更沒有天運天道,你們是自生自滅的。幸好,昨晚賊人倔了他的墓,把我放了出來,結果遇到個你。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一趟,拾掇拾掇爛攤子?” “去哪裡又乾什麼?”行素就勢問道。 “‘天’的字眼,以後我或許可以還給你們。但‘龍’我沒有辦法,想要找回來,得靠你自己。” 先前老家夥說“天”的消失與他無關,現在卻說還能還回來,看來此事他難逃乾係。 “好吧。” “噫!這麼爽快?不問去哪裡又做什麼?你這個話癆。” 說話間雲中行素手指奇癢難耐,骨戒倏地脫落下來,懸在半空中,慢慢地化作原始玉琮的模樣,一縷氣息自中間散發出來,凝聚在車廂內,森綠的一團。行素不再詫異,直視著那團綠色氣息道:“你算什麼文物,在哪裡見過?” “小子,這叫琮,溝通上天的神器。你看,中間是管兒,能吹氣兒。”那團混沌綠氣將琮演示一下又逐漸扭曲起來,幻化作一位仙氣飄飄的老者,巴掌大小,團坐在眼前,道,“這形象能接受嗎?” “對,有個人樣兒才好。” “以後以這副尊容現身,可好?” “好,好好好。”雲中行素臉上掠過一絲賤兮兮的笑。 “死小子,乾嗎呢?”大橙子從後視鏡中看到了雲中行素的賤笑,突然問道。 “開你的車。” “他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們的談話。”老家夥道。 “到星期天湘菜館對吧?”行素故意大聲地說。 雖然不知道這家湘菜館有什麼名堂,但還算熟悉。上周末外地朋友前來,行素便和他們聚在這裡,吃得大汗淋漓。他不愛吃辣,酒的辣還能接受。轉眼間大橙子把車開到門口,老家夥倏地縮成混沌綠氣,悄然鉆入琮中,那琮又化作骨質戒指,與雲中行素的血肉融在一起。 星期□湘菜館。 招牌的天字沒有出現,因是飯點,裡麵坐著十幾桌,他們似乎毫不關心天的失落,服務員穿梭其中,倒也熱鬧。 雲中行素和大橙子找下角落的位子,大橙子去前臺點餐後行素心道:“店就這麼大,您找哪位?” “老板娘。”老家夥答。 這家店主,是位大肚腩的湖南老男人,據說已開幾十年,誰都沒見過老板娘。或許,後廚中某位深居簡出的廚娘該是要找之人。行素起身,要溜進後廚。 “等著。”老家夥乾脆地說,似道命令。 行素隻得坐回去,服務員過來,擺下餐盤又走開,再來的是大橙子。他點好菜又拿來酒,坐到行素對麵,四下瞅,瞅見了靠窗的同事小珞,孤孤單單一個人,沒有聲趣,便趁過去攀談。 “您的菜,先吃著。”老板親自端來剁椒魚頭,放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到對麵,上下打量著行素,像是看出了他揣有隱秘。 “請問,老板娘在哪兒?”行素端詳過這張油膩的疙疙瘩瘩的糙臉問道。 “這位先生,為何有此一問?”老板頓時聚集起淩厲的目光,像是行素說了不得體的話或者要動他的禁臠,把他激怒了。 “不。”行素連忙升起歉意,否定掉他的想法緊接著道,“有位老友,叫我來這裡找老板娘,具體什麼事不清楚。” “老友?多老的朋友。” “不清楚,他說睡了兩千多年。” 聽到這話,老板竟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震得大廳亂顫,燈光晃動,幾縷強勁的風從門窗鉆進來,聚集在天花板,滋啦啦的閃電火花時刻準備著,像是在醞釀霹靂,要把客人霹個七零八落。 頓時鴉雀無聲。 看到大橙子他們目瞪口呆的樣子,老板大手一揮,一縷青灰色的氣息暴湧而出,催開天花板上的烏雲,又包裹住所有人,之後鉆入他們的身體,他們便沒事人一般了。 喧囂聲再度響起。 好家夥。 這老板不是人! 他顯然已經知曉誰在找“老板娘”了,所以在雲中行素麵前小露一手,先是一場異象,後是抹除記憶。在他們麵前,人類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行素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之所以沒抹除他的記憶,恐怕是老家夥的臉麵尚存吧? “換個地兒。”老板起身朝後廚走去。 穿過大廳,經過衛生間,行素看到後廚真有幾位廚娘。她們做菜的樣子隨意得很,把各色材料一股腦丟進炒勺,蓋上蓋顛幾下,默念幾句咒語,揭開鍋再淋幾滴油便是成品。經過“後廚重地,謝絕參觀”的招牌,來到通道盡頭,老板指著墻壁禮貌地說:“請進。” 那不過是堵墻壁。 雲中行素猶豫之時墻壁泛起青灰色的幽光,團聚成旋轉之門。骨戒頓時聚集起力量,抻拽著他闖了進去。眼一閉,再睜開,麵前出現一道幽深逼仄的巷道,巷道兩側有無數扇門,門裡像是關著細碎的聲音。 老板跟進來,指指第三道。 行素推開,裡麵空曠的很,菱形地磚簡潔乾凈,水草花紋意蘊深遠,擺設也分外簡單,無非是一張床,一組沙發,一架梳妝鏡和一排靠墻陳列的女式服裝,有古風的有現代的,看起來沒一件和這位猥瑣大漢有關。 莫非這便是老板娘的香閨? “還不出來?”老板冷不丁朝行素的骨戒吼道。 “噫噫噫——” 伴隨著爽朗的笑,那股森綠氣息冒將出來,又化作老家夥的樣貌,隨著狂笑的節奏輕飄飄地顫動。這次的笑聲中氣十足,看來這地方他如魚得水。 “找我何事?” “好久不見。”老家夥閃現沙發,翹起二郎腿,悠然自得的神態肯定沖撞了老板的自尊。 “好聲說話,老東西。”說話間老板坐到梳妝鏡前,托起肚腩,拍拍打打的,那身膘也哆哆嗦嗦的,又扭扭腰身,吐了個飽嗝。 “現形吧,死丫頭!”老家夥飄到老板身後,朝雲中行素努努嘴,便下手提起老板的衣領。那老板的衣服說話間被扒下一層,老家夥一甩手,那層衣服便燃成灰燼,再看老板,浮腫的身體有所縮小,但還是男人樣貌,老家夥或許是氣了,大喝一聲:“現!” 老板的身材這才萎靡下去,化作一攤青灰色的氣息,從梳妝凳上緩緩流淌下去。那攤氣液,似有靈智般朝雲中行素而去。行素移開半步,但並不驚懼。是的,他已經接受昨晚以來的變故,已經相信身邊擁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並且知道自己無非是他們掌中的玩物,頃刻間便能將自己置於死地,所以不過是避開一腳。那攤看上去略顯沉重的青灰之氣不再移動,表麵泛起粼粼幽光,幽光聚集,“嘭”的一聲後,雲中行素眼前便現出一人: 她身姿綽約,麵如青玉,氣質若仙。肌膚透露著淡淡的青灰氣色,周身青蘊繚繞。手臂關節充滿彈性,青褐色的眼睛如青金玉般晶瑩,高挺的鼻梁狀似小山,壓抑著微微上翹的嬌唇。那唇線的弧度和眸子細長的眼線糾結之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便流露出來,似山溪淙淙泄下。 這便是傳說中的蜃女了。 如同醉臥山泉側旁的雲中行素,在汩汩氣息的包裹之下,心旌搖蕩,鼻息不自覺地粗猛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顆心臟砰——砰——砰——地加速跳動,一聲強似一聲,愈來愈熱烈。 不好! 雲中行素趕忙避開蜃女,將目光遞給老家夥,希望他出手拿捏這個妖孽。老家夥卻懶得出手,隻顧著看熱鬧。他無奈,隻得繳械:“老板娘,您……還是談……談正事吧。”結巴的話語暴露出雲中行素的膽怯。 蜃女稍微收斂氣息,正色直視著他,卻對老家夥道:“意先生,這就是您找的弟子?好不禁殺呀!” 意先生。 這便是骨戒玉琮裡那位老家夥的名諱? 雲中行素想罷轉對意先生,但見他凜凜一笑道:“噫!毫無修為,自然比不過你這蜃族之女。我也比不過你,別想較量的事。” 意先生主動認慫後蜃女收斂滿身氣息,待驕縱之意退卻,行素看到一位狀態正常的女士,約莫三十歲,絲襪套裝小打扮,果然有著老板娘的乾練,他的心這才不那般狂暴,沖動被徹底壓製。當然他也知道方才那一幕,所謂蜃女隻為摸清他的底細,絕不是要對他下手。如果下手,她隻需催動那磅礴的氣息,頃刻間便可將其碾成齏粉。 “我要開啟古域,讓這小子去連山界歷練。你也知道,長眠方醒力有不逮,需借你族之力。”意先生懇切地道。 蜃女輕抬玉臂,指尖掠過黛眉,將鬢角的青發梳到腦後,輕飄飄一別後“噫”了一聲。 雲中行素當然知道這是她的自然之舉,但一舉一動的魅惑,不經意間又讓他難以耐受。再定心神,守住後方才覺察出意先生話中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