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結束後,歐陽望舒與歐陽芍藥皆被留於宮中,順便也試了試宮廷的早膳。 熟悉的老朋友,起居臺侍官尹辰將他們帶到一處掛滿書畫的房間,皇帝正於此地抄錄經文。 「皇帝陛下,歐陽少主與歐陽先生謁見。」 「善。」皇帝手中的狼毫筆並未停下,「尹辰,在旁邊候著吧。」 「遵命,陛下。」 在這主仆一問一答間,望舒似乎覺察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感。這就是上位者的權威嘛…… 皇帝將手上的這句經文寫完,才住筆問道:「兩位歐陽卿家可還吃得慣宮裡的膳食?」 這皇帝開始拐彎抹角了,望舒最怕別人說謎語。 「天家賞賜的膳食盡是人間至味。」 「歐陽卿家吃得慣便好,吃得慣便好啊……」 皇帝爽朗地笑了起來。 「咳咳……」 也不知是宿疾,還是笑嗆著了,這老皇帝又在這咳嗽了半天,叫底下待著的兩位歐陽如坐針氈。 「朕時日無多了……」 不好,要出問題。望舒頓覺不妙。 「可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那批望族過得安生。朕就算成了惡鬼,也要將那幾個澹臺、南宮和宇文一起拉到陰間去!」 嗯?這皇帝說的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奇怪。望舒不敢吱聲。 「尤其是那個澹臺滄海,五十好幾的人看起來比朕還年輕!豈有此理!」 糟了,這大洛的皇帝也不是個正常人。 「歐陽卿家似乎很緊張啊?」這東方家的皇帝時陰時晴,像個精神分裂的人物。 「皇帝陛下之天威浩蕩,臣誠惶誠恐……」 「無需如此,朕召兩位來也就是談談心。方才多講了幾句,心裡果然爽快不少!」 皇帝微微招手,尹辰便將筆墨紙硯收去,估計是要談正事了。 「朕時日無多了……」 又來?這次芍藥也感覺不妙了。 「所以準備給諸望族整個大活!」 這次已經不僅是上了賊船,更是進了賊窩。望舒眼神中多了些悲戚。 「兩位歐陽卿家已經遭遇過邪道了吧……正道不興,仙山地區的邪道都到湖澤了,又需多久就能到這來了呢……」 「邪道乃天下之敵,天下人得以共誅之。」 「不錯。」皇帝先是肯許了芍藥之回答,而後話鋒一轉,「但天下之敵絕非邪道一方,歐陽卿家當知曉吧?」 「臣知曉……」 「唉,這也算難了兩位卿家。」 皇帝在尹辰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向望舒芍藥這邊靠近了幾步。 「朕本想在京畿諸郡給歐陽世家封個領地,在朝中也劃出幾個職位。可惜,下邊上的折子到了尚書臺就走不動了,而朕寫的聖旨也發不下去。故而,隻能退而求次,在自家把控的禦史臺給你留了個位置。」 老皇帝這話是對著柱子講的,尹辰趕忙將皇帝的身子轉正。 「歐陽卿家可不要怪罪朕吶。」 「臣豈能怪罪陛下!」 東方家與宗政家也算挺意思的了,分了個京官對歐陽家而言已經不是個小意思。 大洛之四臺七司中,禦史臺裡的位置算不上有實權,但惡心人還是足夠的,這恰好符合歐陽望舒的期望。 而且,由於東方家與宗政家皆是男丁凋敝,按玄家的話來講,就是陰盛陽衰,於是東方家就強行把許多女眷安插到自己手中的禦史臺內。朝廷的禦史臺因此也被望族罵成「不興正事的麗春苑」。 望舒不敢說自己有能力為一方父母官,或任個朝中要職,但天天打嘴炮做個無事勞,她可是內行。 「至於啟明星,啟明星當屬玄家之事,朝廷雖有玄道司,但其實乾涉不得多少。」 「朝廷與玄家算是兩套係統,本來東方家是有機會統合的。然而,朕那舅爺爺不給麵子……」 「歐陽卿家,朕也當稱句歐陽先生,以後朝廷還需您之協助……」 「陛下,歐陽先生在右手邊……」尹辰小聲提醒道。 「哦,哦……」 老皇帝又囉嗦了許久,倒了不少苦水。望舒越聽便越覺著這皇帝當得真窩囊。 「哦,廢話講得有些多了,偏題已經偏到南詔去了。」 「這次找來二位卿家,主要是想提醒提醒。」 「別看朕這般衰朽模樣,朕的耳目可不閉塞。」 真的嘛,我不信…… 「嵐左、通澤、嵐陽與離集四郡的道觀皆向京中遞來邪道出沒的消息。甚至京畿諸郡內,玄家也挖出了與邪道勾結的世家之人。」 「所以這次……」老皇帝話講了一半就不講了。 「皇帝陛下想要引蛇出洞?」 「中元之時,江都世家雲集,朕與上師皆將到場,這可是邪道動手的最佳時機!」 這皇帝是弄了一場豪賭啊! 「皇帝陛下,這……」 「風險很高?歐陽卿家想得不錯,這簡直是下之下策!但朕已經等不及了。」 「這次若是邪道贏了,那就能一舉摧毀大洛的大半世家,這是江山社稷之幸。若是邪道輸了,那就能沉重打擊大洛潛伏的邪道勢力,此乃天下百姓之幸。」 「橫豎都是贏,簡直是贏麻了啊!」 完了,完了,皇帝已經徹底瘋了!望舒與芍藥現在隻想趕快逃跑,回到通澤郡的老家裡,那裡個個都是人才,說話也好聽。 「皇帝陛下,那您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危啊!」 望舒震驚之餘,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無所謂,反正那幫反賊就等著朕升天,所以朕誰也沒帶來,皇後與太子都留在洛京。」 他【國罵】的,這狗皇帝早有預謀啊! 「嗯,呃……」 「這次叫來兩位卿家,就是想讓兩位做好準備。」 老皇帝說到此處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如今的朝廷也真有意思。重要的事情全是各世家在私底下講,朝會就是用來站隊與發泄怨恨的地方……」 皇帝越笑看起來就越瘮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望舒與芍藥就在這樣的氛圍中結束了與皇帝的私談。 尹辰差遣起居臺的狼仆將二者送回驛館之內,回館的兩位則是麵麵相覷。 「芍藥,你怎麼看?」 「望舒少主,現在跑應該來不及了吧?」 望舒以手撫膺坐長嘆。 「合著朝廷早就知曉邪道盯上我們了?」 「現在看來,當是如此。」 「然後朝廷什麼事都沒做?」 「似乎如此。」 「難怪我們到了江都之後,隻有江都太守迫於形勢來歡迎我們,其他世家望族連個鬼影都沒有!」 「也許各望族也知道東方家的謀劃了,尤其是權勢滔天且在宮中耳目眾多的澹臺家。」芍藥開始了頭腦風暴,「而東方家說不定也知道了澹臺家知道東方家在江都的謀劃,而澹臺家很可能也知道東方家知道澹臺家知道東方家的謀劃。那麼也就是說,東方家知道澹臺家……」 「停,停!芍藥,別繞了!」 「不就是東方家用計,而澹臺家將計就計嘛,怎麼這麼多廢話!」 「望舒少主總結得是。」 「而且,你這也隻是猜測,說不準澹臺家根本不知道……」 「但您也不知道澹臺家究竟知不知道,也許澹臺家知道要出事,但不知道要出什麼事,若……」 「嗯?」 望舒的死亡凝視讓芍藥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現在大家都在賭,走一步看一步,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