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復盤(1 / 1)

念橋邊芍藥 理法暮光 5334 字 2024-03-16

「月出,那禦史中丞真如此講?」   「是的,父親。」   澹臺滄海自己不出麵,但他是一直緊跟局勢,生怕漏掉什麼細節。   「禦史臺竟要去查尚衣局的問題,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月出,你真以為這是宗室與皇帝的矛盾嗎?」   「父親的意思是?」   「嗬嗬嗬,這整個玄都大獻儀式,包括中元節之案,皆是皇帝弄出來的幌子。」澹臺滄海講得煞有介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先是設計讓宇文世家陷入邪道疑雲,令吾等以為皇帝想要打壓宇文世家。隨後又讓禦史臺來查自己,弄出一番自顧不暇的假象。實際卻是趁朝野焦點聚於江都之時,逐步摘除吾方在各司臺及其餘諸郡的羽毛。」   「皇帝真是好算計吶!」   「呃,皇帝竟已算到了這一步?」   澹臺月出有些懷疑,局能做到這種程度是否有些太離譜了?   「月出啊,你還是年輕了……」澹臺滄海開啟了教導模式,「論玄家術法,澹臺家無人可出你其右。但談到這些勾心鬥角之事,父親與你之兄長們還是比你更有經驗的。」   這位老父親慶幸道:「還好來江都前,我已叫你那兩哥哥好生關注皇帝和宗政家那邊的動向,不然真要入了他們的套……」   「父親,有無一種可能,那就是宗室與皇帝真有矛盾?」   「也有可能,雖然可能不大。」澹臺滄海並未否定一切其他情況,「所以,月出啊,這方麵就繼續由你來辦,聲勢是越大越好。」   「若是假的,正好可以假裝澹臺家入了套。若是真的,那更好,趁機將他們攪亂……」   「……」   「『混亂是上升的階梯。』有人希望治,而有人期望亂,全依其立場。治亂興衰,樓起樓塌,卻從來無人往下看吶!」   「望舒少主竟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氣概,芍藥佩服!」   歐陽芍藥這番嚴正的贊詞聽起來更像諷刺,歐陽望舒平日裡被他損得聽什麼都像諷刺了。   「芍藥,早上那場六方會審你看明白了嗎?」   「原先還算明白,後來就不明白了。」   指東方徐行唱的一出極詭異的戲。   「我也,他這麼一搞,我都弄不清禦史臺究竟站在哪邊了……芍藥,東方徐行不會突然抽風了吧?」   「應當不會吧,不像是瘋的……」   芍藥覺著這是帝派內部矛盾的顯現。   「先前禦史中丞托我查一查宮內玄家的情況,說是要排查邪道,我還以為他想找機會給宮廷開脫。結果這麼一來,我就看不清他的立場了……」   「唉,這幫人究竟都有什麼立場?」   「望舒少主,依我們歐陽家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應當可以做如下闡述。」   芍藥開始發力了。   「澹臺滄海想踢掉皇帝,自己當皇帝。」   「宗政煙光想踢掉丞相,自己當丞相。」   「宇文天澤希望自己在哪邊,哪邊就贏。」   「南宮蘭藉希望哪邊贏,自己就在哪邊。」   「玄家道人不管哪邊贏,隻要自家不會輸。」   「東方皇帝認為皇帝當由東方家來當,而大洛卻由自己人治。」   「東方宗室認為皇帝當由東方家來當,而大洛也由東方家治。」   「噗哧……」望舒覺著屬實難繃,「真夠精辟的……」   「那其他人呢?縱是同一派也不一定利益一致吧?」   「澹臺月出不太想管誰贏誰輸,她隻想成仙,當然最好是自家贏。」   「宇文江生則是希望其餘人全部輸,因為他想自己贏。」   「而我們歐陽家嘛,隻要不輸就是贏!」   芍藥果然是個說書的好手,就算當初望舒沒把他撿回家去,也能靠茶樓裡說書為生。   樂過之後,望舒也正經起來:「嗯,這麼一想,東方宗室的確與皇帝有些利益沖突,但這至於現在拿出來嗎?」   「丞相那邊還沒扳倒,結果自己先內了訌。」   「也許是宗室想與皇帝談條件,也許是宗室陪皇帝演的一出戲。」   「哦,可作此解?」   「當然,宮裡的事雖然敏感,但好歹也是皇帝的主場,還是有些優勢在的……」   「……」   「在吾等之場地,當是無甚大礙,趙陽、錢皋二人的後事皆料清楚了吧?」   江都道觀,張道人喚來新上任的主事問話。   「先生,該結的事都結了……」   這新主事極度諂媚,喊了一句「先生」,叫張道人很是受用。   「不錯,不錯……」   「可惜歐陽家的那隻小狼還在活蹦亂跳。」張道人撚了撚自己的白須,真是個氣定神閑。   「先生,萬壽帝君似是不怎麼在意他荒野之族的身份。」   「自然如此,萬壽帝君是要得道升仙的,怎會因這些俗事而煩憂?」   「可於吾等而言,人族之玄家又怎可落入荒野之族手中?」   張道人低眉含笑,瞥了這新主事一眼,道:「若他知曉吾玄家對荒野之族的『禮遇』,又會如何?」   主事仿佛恍然大悟:「先生所言極是。」   「如此一來,江都道觀也算是站在吾等這邊了……」張道人開懷笑道。   「先生,那李居士又當如何?」   「姓李的隻懂修道,令他回京,他自然待在自家道場裡,怎會來管吾等之閑事?」   「除開如他幾個一根筋的以外,其餘道人皆是吾等之友。」   張道人拂了拂一塵不染的袖子,起身而道:「有諸郡諸道觀之鉗製與警示,那些小世家或地方豪強當然不敢去找歐陽世家。歐陽世家之崛起既非吾玄家之所願,也非吾等宮中的盟友所樂見。」   「嗬嗬,估計那歐陽家的小狼還蒙在鼓裡,做他掌控玄家的春秋大夢呢!」   「若非西南諸郡的邪道又來興事,吾早便騰出手來了……」   「先生,談及宮中……」   「是了,東方徐行定是受了宗室指使。東方家的那幾位看不慣吾玄家與別家望族走得太近。」   「宮中之事也需好好謀劃……」   「……」   「看來,這案子真要牽扯到宮裡去了……」   早上會審完,宗政煙光直接把東方徐行拉到了自家府邸裡,開始復盤起戰局。   「徐行啊,上午堂審時的話都是誰人教你講的?」   東方徐行上午那表現若不是抽了風,就是有東方宗室的支持。皇帝是東方家的,東方宗室卻不一定都是帝派。   「我求的是真相,談的是公道。」   看來他不願意講。   宗政煙光稍稍嘆氣,尚衣局禦史臺一個兩個都不為他省心。他那所剩無幾的頭發似又落了幾根。   「馮行止那蠢貨也是個做事不牢的人,竟敢用貢絲織造假香囊,這不明擺著叫人發覺嗎?這下扯到宮裡,澹臺滄海都要笑死了!」   看不出宇文家真香囊的術法就算了,他宗政煙光也看不出。但叫他尚衣局辦個事辦成這鬼樣,那馮行止在斷獄司遭的罪也算活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過,宇文江生從未提到真香囊的術法,這究竟是他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講呢……   這些話宗政煙光隻在心裡想想,而未與立場不明的東方徐行講。   「尚書大人,那假香囊到底是誰叫尚衣局織的?」   「各望族皆能進入尚衣局,這是默認的事,因而尚衣局的情況極其復雜,抽絲剝繭需耗時力。」   宗政煙光說了些無用的套話。   「但無論如何,宇文世家定是與邪道脫不了乾係。澹臺家很顯然在幫他們兜底。」   東方徐行不蠢,他知曉宗政煙光不坦率。   帝派,或曰皇帝和宗政世家正做著一些暗中的謀劃。這些謀劃大概率是見不得光的。   「或許如此,不過這邪道還真是神通廣大,宮廷世家道觀就沒有其到不了的地方。」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玄都大獻儀式是他宗政煙光同皇帝玄家一起設下的局,事先並未知會東方宗室。於皇帝而言,外戚比宗室更易控製,便也更得信任。   東方宗室之中,有幾位王公人菜癮大,在朝中為官的東方之人也各有自己的算盤,皇帝怕他們來攪局。   而東方徐行來這麼一出定是因為宗室對皇帝的不滿,估計是又想多分點好處了吧,宗政煙光如是肯定。   於是乎,各路人馬皆以為東方徐行此舉是東方宗室整活的信號,然而東方徐行本人呢?   他可太冤枉了!   若他真能聽見各方的局勢分析,定要嘆上一句:「與空氣鬥,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