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一聞此姓便知其是個望族。大洛的望族基本皆是復姓，但復姓不一定是望族，這點歐陽望舒最有體會。 洛京長孫世家，或可直接謂之長孫世家，乃以武立家。自打其祖宗隨東方世家的初代皇帝入了洛京時，長孫世家即想消去自家「一介武夫」的印象。 兵權不想舍，文章還想要。既做凡間將，又修玄家仙。洛京百姓皆知其秉性，對長孫世家之人不會舞文強弄墨的衰樣早已習慣。 但也因如此，打各地入京的諸郡才人總是喜好去長孫府上寫幾句詩詞。人傻錢多好忽悠的地主家好兒郎，誰人不想與之結交？ 故而，這長孫家在夜市裡辦的詩會酒席總是熱鬧非凡。 望舒先前從歐陽芍藥那惡補過些洛京望族的愛恨情仇，對各家情況算有個基本了解。雖然這時的她喝了不少酒，腦子不甚清醒，但不妨礙她吹牛或聽人吹牛。 那行酒官與幾個夥計將兩位歐陽一位南宮帶到街對麵一樓閣之上，推門一進，見得一頭戴金冠、身披錦繡的黑漢伏案書詩，倒生出一種「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之感。 「南宮小姐，歐陽少主，歐陽先生，三位賞光與我之詩會，這番謝過了。」 那黑漢抱拳致禮，一瞧就是個行伍中人，不是個元帥，也得是個將軍。 「我長孫橫行能請到才華橫溢的南宮小姐、胸懷天下的歐陽少主與運籌帷幄的歐陽先生，實乃幸事！」 「蒙尚書大人抬愛。」南宮安歌謙道。 芍藥先隨著行了個禮，而迷糊著的望舒則是芍藥幫著行了禮。 這長孫橫行論輩分當與安歌、望舒相同，年齡也大不上多少，但架不住人家官位高啊。長孫橫行襲其父中都尚書之職，統領守衛京城之禁軍。 長孫橫行之父於七年前領旨平叛南詔時染疾而薨，叛雖平了一時，但也沒能打斷南詔阮朝的筋骨，這些時日那邊又不安分了。 「三位，請坐吧，我恰有事相商。」 長孫橫行很知禮節，與其勇猛模樣並不相稱，世家望族之棟梁當如此吧。芍藥如是想。 「三位當也看出來了，我辦的這會名為詩會，實際作的卻是別個文章。」長孫橫行倒也坦率，不比其餘謎語人，這點很得望舒喜歡，「『飛花令』飛的七字乃玄家八術缺其一，卻是新盛邪道之『七相』。湖澤靠近剎伽葉的諸郡裡，不少邪道皆在宣揚這一套邪術。」 「我這詩會選拔才子是為表，辨清邪道才為裡。我故意釋出這七字，就是為得引出欲打入望族內部的邪道呢！」 「那尚書大人可有收獲？」 「自然是有的，」長孫橫行笑了笑，但笑得的確恐怖，整一個霸氣側露，「我長孫家之人修道如同練兵，求得就是個實際功效，此法早被玄家道人所詬病。長孫世家與玄家亦是公開不和，自有邪道將我看作潛在盟友。」 「如此，找些餌來釣一釣，不就釣個大魚出來了？」 芍藥原以為長孫橫行是個勇夫，沒想到他算計人的本領也不小。世家望族真是個頂個的臥虎藏龍啊！ 「尚書大人如此行事，不怕與玄家徹底割裂，真叫世人以為成邪道？」芍藥是隻明眼狼，他很快就指出其弊端。 「這有何妨？我長孫家如何，乾他玄家鳥事？長孫是為朝廷辦事的，這幫修仙修不成的道人憑何來管我？」 這話說的霸氣，但光狠沒用啊。 「先前我長孫家與玄家高層通過氣，人家默許了。」 「當然，卸磨殺驢之事也可能有，玄家道人當然指望不了他們什麼誠實守信。」 「可現在不同啦，歐陽先生您這啟明星不到我這來做客了？」 又是個來拉攏歐陽的望族，不過長孫橫行這理由倒找得大義凜然。 「誅滅邪道」？未必。「權傾朝野」？可能！ 「尚書大人，您的意思是……」 「尚書大…人，還能有什…意思…定是要…拉你，拉上…賊船……」 望舒迷糊歸迷糊，耳朵是一點沒聾，話聽得明白也講得出來，就是隻能講真心話，演不出戲來。 「嗬嗬嗬，」長孫橫行並不氣惱，「歐陽少主講得是這個理。」 「原先，我想著借此釣上幾條邪道的大魚，結果直接弄來了下任上師！」 「今晚，歐陽家勝了南宮世家的詩詞佳人，明日全洛京就都知曉歐陽家得了我長孫橫行送的夜明珠。夜明珠這東西可不是什麼便宜貨吶……」 恩威並濟，這長孫橫行不好對付。 「夜已深，我便不留三位了，長孫家將直接安排馬車將三位貴客送回府上。」 雖然僅隔著幾條街，望舒與芍藥還是乘著長孫家的車回了府，原先等在樓閣下的侍衛仆眾後腳就跟了上來。 這麼一夜，飲了酒，對了詩，得了珠，見了人，可把歐陽家的二位給累壞了。望舒回房倒頭就睡，而芍藥則是不忘了修道，便又入夢境。 「歐陽先生又來這園中參悟大道啊……」 仙夢仙園仙泉旁，皇帝之靈明還於此遊蕩，隻是白得愈加明顯了。 愈往夢的上方走，想起愈多遙遠而陳舊的記憶，找書苑 www.zhaｏshuｙuaｎ．ｃom 芍藥的宵色眼瞳便能看清愈多事物。 即使他與皇帝不在同一層夢境，芍藥也幾近看清這位夢中仍是中年樣貌的東方家之人。 「皇帝陛下喚臣芍藥即可。」 「甚好，甚好……」 「皇帝陛下可是用了什麼玄家之秘術？」 「自然是瞞不過啟明星芍藥的，」皇帝苦笑，卻也帶著點自嘲之意，「朕無修道之才，卻急求仙玄之果，自上師那求來燃血化氣之術，強提境界。」 「雖入天庭，進得這仙園，卻也耗盡凡間的形體了。」 「皇帝陛下何必求道？陛下真信玄家修道升仙求得長生那一套？」 「自然是不信，奈何上師所煉之仙丹太有玄機。朕於夢中得過太多秘密，且夢中可以思考的時間總比凡間要多。」 於常人而言，夢境當轉瞬即逝。但於入夢者則不然，他們可以在夢中待得很久，久到夢中的時間比醒時更長。 然而，修道者一般不會行此事，他們亦不會強行阻止夢境的崩塌。因為仙境天庭俱是兇險，一不留意即困於其中。 「唉，大洛的確是太大了，望族又大又多，朕是力不從心了。」 「朕死之後，怕是洪水滔天……」 芍藥寬慰道：「陛下無需憂慮，回天尚未乏術。」 「嗬嗬嗬，真如此嘛……但再憂慮也無用，不談這些了。」皇帝話鋒一轉，與芍藥這難得的話友聊了起來。 「芍藥，可有想知曉的，朝廷之事，朕知無不言。」 「皇帝陛下，那與臣談談長孫世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