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句極普通的話,聽到現在的沈飛耳朵裡就生出來幾分奇怪的味道來。他倒一時半會也沒法從這奇怪的心理現象中擺脫,他這回就想起來有關於蘇軾的一個小故事……不重要了,他現在還能活著,倒是挺難殺的。 “橈骨遠端骨折,尺橈骨中段骨折。一會就要開始疼了,我這裡有吸入式的鎮定劑,有止疼藥和雲南白藥。止疼藥和雲南白藥的效果不大,但在給你進行一遍全麵檢查之前最好也別吸鎮定劑,實在疼的話……你先忍一忍。”男人一邊給他的小臂做了簡單的復位,綁上夾板,一邊和他講。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男人頭也不抬,繼續把夾板往上綁。 “你身上有公司的手機,你剛出市區,手機的定位就忽強忽弱的,到山上之後已經直接消失了。公司的手機裡有大功率信號發生器,按說不會這樣的。” “嗯,這山裡是很奇怪,我看連車載的衛星係統都沒信號……” “什麼?嗯,好了,趕緊走。” 男人結束了對沈飛的包紮,扶著他往往他的車上走過去。 上了車,男人給沈飛係上安全帶,再安置好沈飛的左手,一把掉過頭來,踩了油門就走,直到下了山才鬆一口氣。 沈飛不清楚男人在緊張什麼,他隻是打量著這輛焊了防滾架的s500,等著聽解釋。 男人見他左右打量著,也張口道: “本來想開薩博來的,但那輛實在不夠快。” 雖然沈飛並不清楚薩博是什麼牌子,但他對奔馳還是有了解的。 “這是amg嗎?” “不是。”男人搖了搖頭,“這就是個殼子,發動機是買的梅奔的,底盤是特調,其他子係統全是我那裡自己做的。” “奧……”沈飛一副不明覺厲的樣子。“這究竟……我,今天發生什麼了?” “嗯……你朝他開槍了?” “是,應該是中了三槍,兩槍在左肋,好像沒打穿。我打斷了他的手。” 男人饒有興致的聽著,聽到他打斷了那家夥的手的時候眉毛跳了一下。 “你打斷了他的手?” “對。” “那麼他是穿了防彈衣。” “奧。” 沈飛看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開口又問: “你叫什麼啊。” 男人看了他一眼。 “涼山。冰涼的山。” “奧……”沈飛不由得笑了一聲,這位‘涼山’先生介紹自己的名字具體是什麼字的時候倒是真夠簡潔明了的。 “那麼,他又為什麼要抓我?”沈飛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涼山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他是降臨派。”涼山說,“不是三體裡的那個降臨派……其實也差不多。” “什麼意思?” “就是降臨,”涼山接著說道,“這是國際上主流的叫法。近幾個月以來,在國內外發生了相當數量的降臨事件。一些地區莫名其妙的失聯,當地政府派出調查先遣隊,先遣隊進去以後也失聯。這不是某個地區的某一件事,從情報顯示,很多國家和地區發生了一件或幾件類似的事件,據部分返回的調查組和幸存者描述,這種區域內部貌似有獨立於我們現實世界的規則。” 沈飛點了點頭表示他在聽。 “比如,在這些地區當中,火藥就不能良好的爆燃,或者電子產品不能正常的使用……這也是我剛才有些緊張的原因,如果在離市區這麼近的地方連衛星信號都覆蓋不到,有相當的概率就是當地被降臨了。” “但是剛才也沒什麼奇怪的事吧,我還打了他三槍。” “嗯,”涼山點了點頭,“這就涉及到你的特殊性了……不過現在先不和你說這個,等到了地方我再告訴你。” “……哦。”沈飛低下頭來打量自己那條斷了的胳膊,其實現在正疼的厲害,他能感覺的到,然而也隻是感覺到罷了,他沒有必要去為這份疼痛作出反應。 熟悉的樓宇又出現在視野裡,天色將晚,但還沒到路燈要亮起來的時候。 沈飛這一趟雖然不很安穩,但要真計量起來,也才堪堪的不太到三個小時。 他一邊疲憊的想睡一覺,一邊又疼的不太容易睡著。 等進入到市裡去,路燈已經亮起來了。 多少家的燈火,高矮參差,全映在沈飛的窗外,又不停留的流淌到後方去了。 在涼山在他的地下車庫停穩了車的時候,外邊的天色完全暗了。 沈飛這時候是不敢回自己家的,即便再怎麼聽涼山說這世界上現在產生的變故,他終究還是殺了人,而且是用槍。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到他下了電梯才被眼前的景象沖淡了剎那。 沈飛敢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住宅。從他腳下到對麵落地窗的距離,多半已經超過了他那個蝸居的周長;而這裡貌似是整個戶型裡最窄的一塊。 “這一整層……都是你的嗎?”沈飛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向涼山。 “還有上下兩層。” “噢!”沈飛做出長舒了一口氣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要說這棟樓都是你的。” 涼山看出來沈飛的窘迫,安慰道: “別擔心,那什麼經理死了,最擔心的人肯定不是我們。”涼山拍了拍沈飛的肩膀,“有人替我們收拾。” “萬一他們報警了呢?”沈飛真是嚇得不輕,這完全是沒話找話了。 “警察?他們可不敢。降臨派的身份就相當於球奸。沒有餘地,找到就是一個死,誰都一樣。” “噢……但是你也拿著那種,”沈飛指了指地下,“那種東西,這現在管的這麼鬆了嗎?” “走私,嗯,也不算走私。國內有過幾片奇異區塊……就是發生降臨的那一片地方,武警進去清掃,死了不少,有些戰鬥損耗就這麼流出來了。” “國內的部門?拿著這種外國槍?” “據說有奇效,起碼在奇異區塊裡配合特製的子彈還能開火。” “所以我從那個經理那撿的槍也是這種?” “大概是這種,不過……” “不過?” “不過即便是一把普通的手槍,你多半也能開出槍。” “為什麼?” “你比較特別,這應該也是他劫持你的原因。這可是一條大魚,但是他低估你了。” “怎麼說?” “我想你和他在車上打起來了吧?” “也不是。” “也不是?” “我就是……我當時覺得不太對勁,就心血來潮給了他一腳,然後他撞山上了。” “一般人是踹不動他的。”涼山撇了他的斷胳膊一眼。“他以前在地塊裡得到過一些……加成。他的身體素質,無論是戰鬥素養,還是抗擊打能力,按說都不是常人能比的。” “我一腳就把他踹翻了。”沈飛得意道。 涼山搖了搖頭,“你應該是和現世有什麼特別的羈絆,從我得到的情報來看,有一部分人擁有這種和現世的特殊羈絆,還有一些佛教、道教的大德……這種羈絆可以給他們帶來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像你這樣,削弱他在秘境中得到的成果。” “噢,這麼說,我還挺厲害的?” “這也正是他們找你的原因所在了……別站著了,坐下說。”涼山說著指了指靠窗的一個沙發,從旁邊的櫃子上隨手抄起一瓶酒樣的東西,給沈飛倒上三分之一杯。 沈飛一坐下就陷進沙發裡,一動也不想動。他象征性的做了一個夠酒杯的動作,然後又把手摔到沙發裡去了。 涼山見狀無奈的一笑,走過去俯身五指捏住杯口,將杯子遞給沈飛。 沈飛這才接了杯子,用略顯修長的的右手握住。他輕輕地搖晃酒杯,讓窗外映在泛著金色的液體上的燈火上下浮沉,似乎這樣就能把外麵的煙火氣氤在酒裡。 他帶著沉醉抿了一口。 “怎麼是葡萄汁?!”沈飛激動的坐了起來。 “安靜點,怎麼不能是葡萄汁?”涼山說著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從不喝酒。” 他一仰脖,剛剛才從那個長得像酒瓶子的容器裡倒出來的葡萄汁就順著他白皙的脖頸裡淌下去了。 沈飛剛見他喉結湧動了兩下,葡萄汁已經被他喝完了,再看自己才抿了一小口的果汁,實在覺得剛剛的行為有點傻。 “今晚你得住在我這了。”涼山說。“地方很大,隨便你睡在哪,別把東西弄壞了就行。” “嗯……”沈飛既然和他過來,本來已是做好了在這裡過夜的打算的,但此刻聽到涼山這麼說,又還有些不同的感受了。 他對自己前半生沒什麼印象,想來也不過是像尋常人一般上學,然後然後上班,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像沒有父母。但是他的生活軌跡就這麼叫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 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好像是能做出僅僅發生在幾個小時前的那些事的人,他從前也不會如此魯莽;然而現在都沒什麼意義了,他貌似被卷入了一場他了無所知的戰爭裡。 ‘好在還有人能幫忙。’沈飛心裡想。 等涼山換了衣服,從臥室裡出來,見沈飛沒有挪窩的打算,便開口提醒道: “起來先做個全身檢查,明天去把手術做了。” “去哪?”沈飛有點害怕,他以前做過手術嗎? “當然是去醫院。”涼山失笑道,“還能去哪?” “奧。” 沈飛起身和他往臥室的方向走,直到了臥室門口,涼山停下了。 “把手機放外麵。” “啊?” “把手機放在臥室以外的地方,隨便找個地方放。” “奧。” 沈飛從兜裡摸出一部完好的手機,順手點了點屏幕,點亮了。 ‘居然沒壞。’沈飛心想。 他再抬頭,涼山已經開門進了臥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也往裡走,一直穿過臥室,來到臥室另一頭一扇不小的門前。 “把衣服脫了。”涼山說。 “啊?!” “一會檢查也要脫,你把臟衣服放外麵。” 沈飛這才不情不願的把衣服脫了,跟涼山進了那道門。 裡麵還有一道門,外麵的門卻先關上了,然後是燈亮起,幾個噴頭對著他們兩個一陣消毒。然後氣體被吸走,第二道門才開放。 映入眼簾的景象完全沖散了沈飛那點扭捏的情緒。 一個純白的房間,中間躺著一臺長得像核磁共振的機器,機器左邊是一個移動櫃子,右邊擺了一臺多功能機械臂,圍著墻是一列沖洗池和兩排桌子,天花板發出均勻的白光,此外還有一個可移動的多功能燈源。 “別光腳進。”涼山伸手擋住了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準備沖進去打量的沈飛。“你左邊,腳下,有一次性拖鞋。” 沈飛完全被這些精密的玩意震懾住了,一直轉了好幾圈才意猶未盡的在中間那張床上躺下來。 緊接著是他被送進那個機器裡掃了一遍,涼山給他抽了一管血。 “我判斷錯了,沒有橈骨遠端骨折,隻有一處尺橈骨骨折,驗血沒有問題,基本排除感染的可能性了,不過以防萬一還是要打一針。” 沈飛沒有回應。 涼山往那邊一看,沈飛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涼山一陣失笑,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過去無情的把他搖醒。 沈飛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被他扶到臥室的床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