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楊青想破了頭,也沒想到所謂的“懲戒”居然是這個。 鏡中的少年散發如幕,不施粉黛,明眸皓齒,身姿秀挺,雖有幾許雀斑,卻愈顯清秀靈動。湖綠色褙子披身,素色抹胸在內,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楊青萬萬沒想到,小時候背的這句詩居然還能用來形容自己。 是的,他被明玉給女裝了。 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女裝,身為一位學富五車、博古通今的玄門真人,明玉貼心地暫時改造了他的身體——在一天的時間裡,他就隻能這樣了。 現在,楊青同學除了有男性的第一性征外,還有女性的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 “哈,終於成功了,”明玉從身後把楊青攬入懷中,在他(為了區別,我們在這裡還是用“他”來指楊青同學)耳邊輕輕吹氣,“人體改造的確是高深法術,雖然原理未明,但也是真正的頂尖成就,即使是我也花了這麼久才掌握。” “……”楊青欲哭無淚。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還好,最關鍵的是—— “走,我們去街上逛逛,桑靈那邊定在三天後了。”明玉看上去興致勃勃,“你好不容易來南國一次,不能縮在屋子裡,我得帶你出去見見世麵。” 楊青尋思這理由也忒光明正大了。 怎麼反駁,沒法反駁。 鮮艷奪目的紅花隔斷了人行道與馬路,這是郢都市城六區裡麵的漢星區和滄夏區的分際處。 但遊客行人們可不在乎行政區劃,他們隻知道晴川街的那一頭是中心廣場,這一頭是滄夏老城區,皆為名勝。很多外省人第一次來首都,最佳的路線便是沿著這晴川街從頭到尾,處處皆景。 少女楊青從賣花老人手中接過一束如火烈烈的紅花,抽出一支簪到明玉側鬢,笑道:“這'甚雪'朱瑾花據說本性喜熱,之所以在這四季分明的郢都開得繁盛,原因都說是當年純陽道人灑下的鮮血。” 楊青對女身從抗拒到接受再到習慣,隻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可謂大丈夫能屈能伸。還有兩天就能完全擺脫心魔眷種這折磨自己四年的陰影,他現在隻想縱情恣肆。 “我還聽說是湘妃在被商王流放的路上,思念故鄉太甚,哭出的淚水造成的呢。”明玉嗤笑道,“這些地方官員為了吸引遊客,真是什麼話都敢吹。” “您一點也不浪漫,就不能都是真的嗎。”楊青哀嘆。 明玉:“嗬嗬,不過是生物技術進步的結果罷了。” 這已經沒法交流了,楊青搖了搖頭。 乘水道遊船,陪明玉做美甲,看獨立戰爭紀念碑和獨立歷史博物館,逛晴川街花園,在新地標大廈頂晚餐……郢都一日遊後,少女楊青和師姑明玉又回到了三夫人舊居。 這座宅邸對麵是另一處較大一些的園林,是曾經總督府一位將軍的家,楚國獨立後將其充公,變成了景區,正人流如織,戴著擴音器的講解員唾沫橫飛。 這邊則一片幽靜,走過一處玲瓏石潭後,楊青推開自己房門,鬆了口氣,隻要一覺醒來,自己就能變回男人了。幸好這人體改造的法術有時間限製,不然……他有些不寒而栗,身體某處涼嗖嗖的。 誰知明玉又淺淺地笑著,說:“今晚睡我這邊吧。” “?”楊青目瞪口呆,“這……” “好不容易成功了,不得多享受一下。”明玉振振有詞。 …… 當某兩人正在南國楚地的亭臺樓閣玉樹瓊枝濛濛煙雨中深夜秉燭尋歡作樂嬌啼曼吟時,江堰城郊那座別墅地底密室內,信息正在通過精心調製過的聲波和電波相往來。 信息的交流以效率為核心準則,忌模糊,忌拖延,尤其對於從事秘密行動的人來說。這座地底密室作為信息中樞,無疑滿足這一標準。 行動組織者是世界頂級的秘密行動專家,物料的分合轉運、技術的互通有無在其手中如臂使指,一張潛藏在靜謐小城陰影中的無形網絡已經拉開。 事實上,這一行動已經持續三年。以三年前一個來自遙遠清虛洲的命令為起始,夾帶微型尖端電子儀器的胡子拉渣的工程師在配件廠遞出了簡歷,用腸胃裹著最新研發的生物藥劑的勞保用品商人在空蕩的工業園區租下了荒廢倉庫,而窮困潦倒的藝術家則向雲嶺學宮的人事部毛遂自薦,自稱來自清虛洲最東方的枚羽林藝術學院,希望成為訪問學者。 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共同的目的地是江堰城。 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 資金通過數百個平時閑置的賬戶進行沉默的跨國調動,草堂市中央商務區裡的精英律師和會計師們在明亮的辦公室裡例行公事地把看似平平無奇的數據套進通用模板交給魚鳧王國中央銀行反恐怖主義事務廳,這些資料將堆積在黑暗的倉庫裡,永不見天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江堰城的警察局局長正沉浸在喜悅之中:今年的年度考核數量終於通過查封違規按摩店和洗浴城而達標,他不用在市議會的質詢麵前醜態百出了。 遊行的人們也大功告成:電網的故障不再那麼頻繁,電費上漲的草案也已經被無限期拖延審議,男男女女們在慶功宴上觥籌交錯,歡呼這是民主的勝利,是人民力量的勝利。 沒有人知道,蜘蛛正在這座沿河小城裡磨腿吐絲,強大的能量正在二月的平靜晴雨下集聚。 江堰城的公歷1535年二月,這是一段陽光燦爛的日子。 …… 祛除心魔眷種殘毒的儀式法陣雖然布置有點麻煩,但進行過程很簡單,桑靈真君不愧是在整個中間世界都久負盛名的符道大家,楊青感覺自己重獲新生。 明玉無視桑靈那擠眉弄眼的表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讓楊青行了番大禮,便就此告辭了。 “徐道友下次來楚地,記得來我這坐坐啊!”桑靈一副和明玉已經混得很熟的樣子,熱情地告別。 明玉臉皮也厚,假裝看不見她在自己和楊青之間往復逡巡的目光,揮了揮手。 郢都城在汽笛聲中逐漸遠去,楊青忽然覺得有些不舍,目光眷戀地滯留在那些街頭巷尾、高樓平房中。此刻煙雨已霽,藍天寬廣、白雲悠悠,古韻濃厚的城市和她的居民一起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真是一座美妙的城市啊,雖然也有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但總體來說是值得銘記的旅程。 “楚國這些官僚整天和周朝爭誰才是真正的星河族裔正統,卻不肯靜下心想想,正統有意義嗎?”明玉似乎總能找到角度發表長篇大論,“要我說,哪裡的平民生活最好,哪裡就是正統。郢都居然還想搞什麼清退底商和低端人口,簡直鼠目寸光。” “嗯嗯嗯。”楊青任由她指點江山,隻是附和,“那您覺得哪裡是正統呢?” 明玉想了想,“星河族裔發源於漢河河穀,古時候主要分布在南國大域,但自從大移民時代之後,現在早已流播三洲、廣布七海,各個聚居區的經貿科修都不算差。”她猶豫了一下,說:“其實無所謂啦,正統都是吃飽了沒事乾才去討論的。一個普通的星河族裔,會一口星河語,隻要知道自己能去任何一個聚居區謀生就行了,何必在乎什麼正不正統?” 楊青隨口附和著,把頭靠在她肩膀上,“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