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罪(1 / 1)

筆下談仙 迷路之思 3585 字 2024-03-16

瑯華觀裡,終日靜謐。薑宣墨在案前已經盤坐很多天,滴水未進,粒米未服。未達神境,修行者還是需要正常飲食,即使神境也不能長時間不補充物質和能量。   身體的菁華像是已經被抽空了,皺縮的皮包著咯棱的骨,白發如瀑。   窗外是藍天白雲,其下是清澈水泊和翠綠草野,優雅的白鷺正漫步沼澤。這座建立在空間位麵間隙沼澤中的瑯華觀,從師父帶她第一次來的時候起便是這樣了。   那時候,師父坐在自己現在坐的位置上,而自己則喜歡坐在窗邊看書、試驗法術,累了就看看窗外白雲悠悠,或者瞟一眼師父。   有時候會被師父發現,於是當天的任務量就要加餐,她一開始會後悔偷瞄,後來慢慢地也就不後悔了。   師父第一次咳嗽時,她慌張地跑過去,不知所措,隻是順著師父的背。   “阿墨,”師父的聲音溫和寬厚,很好聽,“神之心是這個世界上最深的秘密,即使我不生病你也一定要去探索它。”   那時她很茫然。   “我要走了,星空的深處據說有它的蹤跡。我看了看,你師弟是個好苗子,多教導他,但是他的修行可以和彎月峰的明玉商量著來。”   明玉是她的小師姑,明明年紀比她更小,卻老是喜歡學師父叫她“阿墨”。   對方是那個時候找到她的。   師父走後沒多久就被困,消息傳來時,她站在窗前,三天三夜。   第四天,她出山,見了對方一麵。   此後,瑯華觀裡多了一味香料,明玉喜歡,向她要了一些。她知道,這是最尖端的合成藥劑,本身無害,但如果進入體內,跟另外兩種物質相結合,那麼就連神境修士也要中毒,這是能避開神境宗師危險預感的辦法,雖然麻煩但是有用。   對方說,心魔眷種經過他們的改造,可以極細微地改變受術者的內分泌係統,產生另兩種物質其中的一種。   她知道,師弟總是在功課做完後跑去伶仃巖,那是明玉的道場。   她喜歡師弟和明玉,是對家人的那種喜歡。   但她更想要師父歸來。   薑宣墨起身,走出瑯華觀,走向承露臺。   她有罪,她認罪。   ……   楊青在茫然中抱著明玉,懷中的人柔弱無助地躺著,一句話也沒有說,蒼白的臉頰甚至有些透明,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師姑。   他印象中的師姑,永遠是驕傲、強大而自信的,她對一切困難都是淡然處之,嬉笑善謔。   她就像是一輪永不會沉落的太陽,永遠高高地掛在天上照耀萬物,永遠在他的心裡撐起蔚藍的天空,但他的太陽現在卻萎靡地依偎在他胸口,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著,像是蝴蝶的翅膀,脆弱得令人心碎。   “師姑。”楊青輕輕地叫喚著,“明玉……忘憂……回答我……不要睡了,好不好……”   黑袍人的長嘯似是一種信號,周邊的陣法開始騰挪變換,虛空中有某種結構在依照前定的秩序瓦解、重組。   有鎖鏈從空中聚合成型,它似虛還實,光影流動,從四麵八方伸向明玉,伸向楊青懷抱的無助的人。   黑袍人落下地,走過來。   勝券在握的他,笑著跟楊青說:“沒用的,她中了毒。”   毒?   楊青不在乎其他的一切,眼前唯有師姑的容顏是清晰的焦點。他沒法思考,隻是一遍遍地呼喚她的名字、道號、稱呼……   她中了毒?怎麼中的毒?毒從哪裡來?自己和她來到江堰後一直沒有飲食,何況師姑是玄門真人,神識即使不刻意激發也有危險預感,怎麼可能中毒?   “說起來,還要感謝你的貢獻。”黑袍人不疾不徐,鎖鏈逐漸將二人纏繞,像是數條巨蟒在獵物上扭緊。   他認為將這兩人一起帶回去是一個很不錯的方案,既有利於鑰匙的心理穩定,也能觀察這個小家夥的情況——直覺告訴他這個小家夥似乎不是那麼簡單,天賦或許不會比鑰匙差太多。   我的貢獻?楊青一遍遍順著她的頭發,即使這些被燒焦了的頭發已經扭結在了一起。師姑,你現在有點難看呢,快醒來照照鏡子吧。   師姑,不要不理我,回答我好不好,就像伶仃巖上你無數次笑罵我、調侃我、教導我一樣。   鎖鏈漸漸向內壓緊,楊青背上承壓,他低下頭,吻住了師姑的唇。   有一點血的甜味,軟糯。楊青不想放開。   “是啊,有沒有感到奇怪?你明明祛除了心魔眷種,可之前是不是覺得有些奇怪的地方?”黑袍人心情甚好,虯藤法杖上的幽紫色水晶有規律地閃爍著,它聯通空間中的結構,牽引著鎖鏈。   他接著緩緩道:“心魔眷種早已不是古老的《通幽聖典》中所記載的那樣死板了,儀式法術需要與現代科學相結合才能煥發新的生機……這是通往偉大的世界真相、實現我們崇高理想的必由之路。”   “要想瞞過神境宗師的危險預感使其中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一項曲折而復雜的工程。恭喜你,你是我們這一工程的重要一環,是真正的大功臣,為你喝彩!”黑袍人遙遙地舉起法杖示意,像是在舉杯慶祝。   楊青迷迷糊糊地聽著,不明就裡。我是功臣?是我害了師姑嗎?淚液已經鋪滿了兩個人的臉,黏糊糊的,混著焦黑斑點,很臟。   黑袍人不再廢話,鎖鏈已經就位,他伸手,五指成爪,就要勾起鎖鏈以及被鎖鏈困縛的空間。   就在這時,明玉雙眼睜開,虹藍的眸光流動,像是蔚藍的潮汐。她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背,輕聲道:“別哭了,哭得難看死了。”   楊青已經神誌模糊,朦朧地感受到懷中氣機的活動,淚不再流了,但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自己有再多的動作,隻能盡量擠出笑的表情。   明玉站起來,一手攬著他,讓他倚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抬起頭,看向黑袍男人,忽璨然而笑,如鮮花盛開在黑暗中。   在黑袍人陡然凝重起來的眼神裡,她淺笑道:“三種物質在體內反應,避開危險預感……借助城市電網布置大陣……確實都是精巧的構思。策動薑宣墨,也的確用心良苦。”   “但很可惜,”她抱著少年,身形卻像是不受鎖鏈限製般,化作一道驚艷的流光,抬手,按在了那深邃的幽紫法杖上,   “吾本雲中白鶴,安能為燕雀之網所羅焉?”   言辭既畢,隻見無量電芒熾烈綻放。   在她纖纖素手中,難以想象的光與能如水漿般聚斂成劍,崩裂而出,撕裂了這黑夜穹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