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繾綣後，楊青穿好了衣服，有些麵紅耳赤地在晨光熹微中收拾好室內的狼藉，一邊準備早課一邊問道：“師姑，今天講什麼？” 　　“昨晚說過了啊，《涵虛》的修行境界劃分。你現在的真氣道行，差不多可以嘗試突破‘清氣鬱勃’了。”明玉伸了個懶腰，邊打哈欠邊說。 　　溫暖的春日陽光灑進清雅的道觀，楊青盤膝坐下。 　　明玉難得地換上了正經的雪白道裝，陰陽魚深邃清幽。她握著一隻拂塵，麈尾如遊雲般舒展，拂去夜晚殘留的多餘思緒，就在這無為玄遠的氣氛中，她開始介紹起《涵虛劄冊》的境界。 　　“首先，在講這個之前，我們需要介紹一下所謂的修行境界是什麼。以前呢，在靈氣論還盛行的時候，有一種比喻，說人身像一個瓶子，瓶子裡裝的水就是來自天地之間的靈氣，道行的高低就是靈氣的多少或能量的大小，境界的提升就是瓶子的擴大或強化，需要破而後立。” 　　楊青對靈氣論熟得不能再熟了。所謂靈氣論，是指這樣一類理論，它們認為修行的本質是從天地之間吸收靈氣或者天地元氣等某種彌散的類氣態物質，並認為修行者超出常人的力量來自於這種物質在體內的存儲、運行、轉化、壓縮和釋放。 　　“現在，我們知道，靈氣論其實是胡說八道，距離修行的真相差得很遠。首先，自然界根本不存在什麼靈氣，物理學的發展已經徹底否定了靈氣這種物質的存在可能，具體的你可以找物理學教材來看。” 　　“其次，我們修行的過程，更不是什麼從天地之間吸收物質，這是一種非常庸俗的、醜陋的、低層次的理解。” 　　“再次，如果靈氣論為真，那麼我們應該能觀察到某種物質隨著修行者整體數量和境界的上升而減少，但現有觀測證據與此不符。” 　　“最後，我們施展術法或直接運用真氣，都根本不需要考慮外界的靈氣，這說明根本就沒有靈氣這種東西，這一點是靈氣論崩潰的直接原因。”明玉伸出一根手指，青蔥纖長，在楊青眼前晃了晃。 　　“本來，以你的境界，現在按照靈氣論來認識修行本質也沒啥問題，但你可是我堂堂徐明玉的……咳……的學生，嗯，學生，要是腦子裡還是這種小肚雞腸的理論，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她振振有辭地冷哼一聲，打了個響指，又說道： 　　“那麼在靈氣論破產之後呢，我們現在有許多不同的關於修行本質的理論，差不多對應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關於真氣本質的幾大派別。最主流的，是流溢論，其次是分析論，然後是媒介論和表象論，當然還有些其他的冷門說法。” 　　她一擺塵尾，“其他幾個先暫且不說，我怕你聽了後覺得‘嗯，都很有道理’，那樣就麻煩了。” 　　“我們比較認同的，是表象論。在養氣的階段，表象論認為，修行是一個不斷用整全直覺來感受真氣的過程，感受的不同層次便是不同境界，而真氣是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的表象，也體現著本質。感受真氣就是感受世界。”明玉忽然笑了笑，“我這麼說，你應該很暈吧，沒事，先記住就好。” 　　她挑了挑垂到眼角的發絲，接著說，“不同層次對應不同境界，而這個層次，在表象論內部也有不同劃分。我師父創造、我稍加改進後的涵虛劄冊，將前幾個境界稱為：清氣鬱勃、玄液雲行，諸神還相、九轉八瓊，其中清氣鬱勃和玄液雲行大概對應養氣，諸神還相的關隘就是玄感的關隘，九轉八瓊則是玄感的修行路徑，至於更後麵的境界，暫時就先不說了。” 　　養氣、玄感、化虛、神遊，楊青知道這四個境界劃分隻是玄門諸派的一個大概總結，各種功法都有自己的劃分，因此他也並不奇怪涵虛劄冊的劃分方式。 　　至於後麵的境界，明玉隻是笑嗬嗬的，勾起了楊青的好奇，但心中知道她既然說現在不能透露，那肯定是有她的理由。 　　明玉呼出一口氣，“終於講完前奏了，現在，我們來講講這四個境界的特征與突破方式……” 　　…… 　　次日清晨，再次在師姑的一臉壞笑中麵紅耳赤地穿好衣服，楊青從瑯華觀裡奔出，行走在山穀間的小道上。 　　身形縱掠間，他沿著山道疾馳，周圍春日的密林中蟲聲漸起，晨光尚未盛開，鳥雀已經開始撲棱。 　　不一會，他登上一座小山頭，額頭上已經出了幾滴汗水，微微地喘著氣。 　　山頭上是一塊小小的空地，中間聳立著一塊巨石。以前他偶爾會來這裡一個人獨坐冥想，而今天他淩晨來此，卻是來嘗試破境。 　　清氣鬱勃，是涵虛劄冊地天通千裡之行的第一座刻碑，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n.cｏm 亦是他正式走上修行之路以來的第一扇大門！ 　　翻上巖石頂部，楊青對著東方盤坐下來。 　　此刻星辰依舊高懸，大日仍未升起，他吐納冥想，開始徐徐催動真息。 　　真氣在經脈中開始流動，起先如涓涓細流般絲縷穿行，逐漸奔湧，勢頭開始上揚。自頭頂百會至足下湧泉，心身與世界的隔膜在真息湯湯中逐漸消融，渺小的人身於是浮遊在蒼穹厚土之間。 　　口訣舒緩，真息浩蕩。 　　“……應聲無色界，霄映冠十方。混化歸元一，高結元始玉……” 　　當不知幾萬裡長的朝霞雙翼在東天極的方向奮力一振時，鮮紅的新陽終於重臨這片大地，楊青便在這一瞬間睜開了雙眼，目中青芒紫氣一閃而逝。 　　冥冥間，那些經文響起在心中。“玉章洞幽靈，五轉天地分……” 　　他忽有所感，於是縱聲長嘯，在受驚而起的山鳥眠獸間，那無限廣闊的乾坤宇宙中一抹清氣輾轉運化，貫徹他全身，散入四肢百骸。 　　無聲無息間，身體一輕，仿佛隻要縱身一躍，便能就此羽化而登仙。當然，早有準備的楊青知道這隻是錯覺，“清氣鬱勃”意味著真氣隨心，仿佛與心誌合二為一，運用如臂使指，不再像之前那麼麻煩。 　　再次吟嘯良久，吐盡胸中莫名的塊壘，楊青從此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走上了通天之路，推開這扇門了。 　　當然，後麵的路還長著，涵虛劄冊的第二境是玄液雲行……真氣凝元，如雲聚散，他距離這一境界尚還遠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