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陽炎籙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狹小的石室。石室形狀粗糙，與外麵的巖溶大廳僅以一道狹小的洞口相連。 　　楊青蜷縮著坐在幽暗狹小的石室裡，聽著外頭那滲人的滴水聲。冰濕的溶洞使得他吐出的氣息凝結成細小的雪粒雲霧，在符禁的些微光芒下飄飄散散，泛著細碎的淡黃色。 　　楊青極低緩地呼吸吐納，壓抑著傷累的聲音。身體既冰且疲，仿佛有一張大口在身體裡吞噬肺腑，看著洞口那仿佛要迎麵撲來的濃稠黑暗，他撫摸著手中同樣深寒的斷虹法劍。斷虹的曉灰劍芒在昏昏幽幽的光線下顯得斑駁，有點像是雲嶺學宮圖書館中間庭院裡那棵四百年老槐樹的糙皮。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了，那該死的螳螂簡直發了瘋般窮追不舍，鼻子比狗還靈，有好幾次楊青差點就要被重傷出局了。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遇到一個別的參賽者，倒是撿到了一顆特製碎末，似乎名字叫“赤霄晶屑”。這赤霄晶屑呈精致的正八麵體形狀，由兩個四棱錐結合而成，一邊榴紅一邊深靛，半透明的質地折射著晶瑩微光。 　　收起了這赤霄晶屑，楊青扯了扯身上的破爛衣服。此時他身上衣物何止“襤褸”，幾乎就是一些大塊抹布被幾根布條綁紮在身上。 　　還好他下身穿的是粗麻長褲，纖維堅韌，倒是沒有暴露的風險。 　　一些細長的血痕已經凍結並凝固了，扯動肌肉時會有些絲麻的痛癢，問題不大。 　　在深寒的幽暗中，楊青潛運真息取暖，勉力提起注意力，屏息凝神注意著石室外麵的動靜。 　　“滴咚。” 　　這是溶洞頂上滲出的水珠砸到石筍頂部的聲音，有規律地響起，在黑暗裡如同時鐘。 　　心跳緩緩搏動，過了許久，還是沒有那熟悉的吱嘎聲傳來。楊青鬆了口氣，看來那廝還在左沖右撞，暫時沒有尋到這裡來，自己終於有時間稍作喘息。 　　他小心翼翼地挪動石室內散落著的幾個石塊，真息覆手，以“纏綿勁”將石塊輕輕堆在洞口，遮住外泄的光芒。 　　除了被螳螂追殺外，楊青此刻還有一個麻煩。 　　他迷路了。 　　四通八達的溶洞，慌不擇路的逃亡，使得楊青在這幽深晦暗的冰冷地下失去了方向。 　　頭上是冰寒的石壁，沒有日月星辰，這秘境裡磁場又完全混亂成一鍋粥，楊青哪有辦法定位？ 　　晃了晃腦袋，楊青把這並不是很著急的事情放到一邊，開始著手布置起符陣。 　　麵對這一身蠻力的怪螳螂，楊青自然不甘隻是望風而逃。 　　他手上不停，真息如手術刀般在引氣砂中雕鏤銘刻。 　　專注，所有的精神集中在這細小的青藍色砂石裡，以他養氣期所能達到的最高精度牽引氣機、結成符禁。 　　第十三式，勾月手；第九式，離坤法……禁咒手法在他手中信手拈來，盡管境界不高，但真息流變間，已是出奇的精微。 　　虛空洞明符籙中的氣機鉤結構已經被他用得極為熟練，這是最基礎的遠程氣機牽發之術。 　　不多時，一個臨時製作的微型符陣便在手中這粒引氣砂中成型了。 　　這是一個小型的開關，它以無形的法暈在虛空中勾連著另一端的更大法陣，這是楊青方才不惜與那螳螂又再硬拚了一記、撞碎了兩根石筍才成功布置完成的。 　　螳螂老弟畢竟智商不高，不懂符籙這種高端技術，楊青僅僅稍加隱藏便瞞過了它。 　　完成後，楊青抬起頭，隔著石塊看向外麵的深暗洞穴，黑暗中他眼睛裡的那一絲赤芒顯得宛若鬼火，讓他原本極清秀的麵貌變得猙獰可怖起來。 　　“畜生東西……就讓我們來看看，你能啖得我楊某血肉否？” 　　無聲地狠狠咬牙罵了幾句，楊青收斂氣息，身體再次蜷縮起來，從乾坤戒中拿出儲備乾糧開始啃食。 　　時間離初入秘境可能有大半天了，楊青一直沒有機會覓食，隻好用進入秘境之前的儲備頂著。 　　外麵的滴水聲滴答不停，從石塊的縫隙中鉆進來，在這狹小幽閉的密室中回蕩著。 　　涵虛的真息脈動越來越舒緩，漸漸地與身周的世界律動靠近。生機逐漸收斂、藏閉在肌體的深處。 　　能量的消耗開始降低，維持現在的狀態，楊青大概可以不飲不食兩周。 　　過了不少時間，螳螂那廝還沒過來，一片死靜中唯有水滴聲。 　　楊青乾脆就地打坐存思，做起晚課，既能維持時間感，又能提升修為。 　　感知舒展開來，“覺情瞳”的朦朦世界充塞了楊青的所有知覺。這奇異的狀態令人沉迷。 　　此刻身周的世界是沉默、壓抑、淒冷、冰寒的，迷離的霧氣深處仿佛是沒有盡頭的深淵，就和外麵那探不到底的黑暗一樣，似乎有什麼在蠕動著，但真去細究卻又完全是一片混沌。 　　有時候，楊青會想，究竟是覺情瞳展現出來的混沌世界更加真實，還是自己以五感獲知的清晰世界更加真實？世界的真正本相究竟是什麼？這是否和“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這一修行要旨有某種關聯？ 　　搖了搖頭，楊青知道現在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晚課完成了，他見螳螂那廝依舊不知在哪裡繞圈圈，便準備聯絡一下師姑。 　　按照之前楊青的設計，秘境空間的通心玉與師姑那邊隔了一層虛空，找書苑 ｗｗｗ.zhaoｓhｕyuan.ｃom 可能氣機感應會差很多，於是他就搗弄了一個基礎功能出來。這種基礎功能建立在經典的兩儀編碼上，用高強度震動表示符號陽，用低強度震動表示符號陰，通過陰陽交替的次數和頻率來傳遞信息，通過一套事先約定好的編碼方式便可以做到通訊，雖然效率差很多，但好在對隔空氣機感應的強度要求不高。 　　通訊符陣的搭建已經是輕車熟路。本來引氣砂的耗費令楊青有些心疼，但出發前師姑說這種消耗隻管找她要，楊青也就不客氣地索要了一大把。 　　很快接通了，限於信息傳遞效率的低下，楊青這次隻和明玉說了兩句話，報了下平安，真明輪暈陣法的能量便耗盡了。 　　幽幽地嘆了口氣，楊青不由得想象著師姑現在在做什麼。 　　在伶仃巖下，她的檀宮裡，平常這時候她大概會在看大同社那邊寄來的資料，或者研究修行理論吧。楊青記得這幾個月她好像沉迷於天劫研究，說是有備無患。 　　不知道師姑會不會又在咒罵九重雷火天劫太過離譜，抱怨即使成了神境也沒法過安生日子呢？ 　　正遐想的時候，蜷縮著身子的楊青耳朵一動，似乎遙遠處有一點異樣的聲響傳來了。像是——鐘乳石被碾壓的崩落聲，哢哢的，在這幽深曲折的地穴中久久回蕩著，混在水珠嘀嗒聲裡麵。 　　此刻已經來不及搬開石頭、跳出去再引動對方了，楊青十分清楚它的速度。 　　楊青隻是深深地吐出一口寒澀濁氣，任由水汽附結在皮膚表麵，他轉過頭，向著漫漫黑暗的深處凝視。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