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聯邦的夜生活很豐富。 大街上的行人夜晚比白天還多,仿佛太陽一下山,他們才真的活過來。 秦隨站在十字路口,馬路對麵那棟掛著巨大霓虹燈牌,閃著炫目燈光的建築就是白金皇宮,從遠處駛來的車輛排著隊拐進它的前庭,然後在正門停下,那些站在門口的接待生倒是一視同仁,不論好車壞車,私家車或是出租車,一律主動上前拉開車門,恭敬地將客人迎下來。 秦隨身後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街道兩旁的小販見縫插針地將攤位架起,不放過任何一個空位,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食物香味,再伴隨著喧囂的歡聲笑語,熱鬧氣氛中透著別樣的煙火氣。 但也並不全是開心的人。 街邊堆著垃圾的角落裡,有人醉醺醺地倒在那裡;不遠處的長椅上,身穿西裝卻垂頭喪氣的人握著酒瓶一言不發;酒吧門口,濃妝艷抹的女人背靠在墻上默默點起了一支煙,仰著頭抹了抹眼角,生怕眼影被眼淚弄花了。 背後,眼前,隻需要一條並不寬闊的馬路就能將前後分成兩個世界。 隻可惜秦隨從來都不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他不是來當救世主的,也無意於去改變什麼,眼前這一幕唯一能讓他感到動容的隻有——煙火氣讓他有些想家了。 好不容易跟秦婉清過了一個平淡的春節,結果有急匆匆趕來自由聯邦。 想到這裡,秦隨的心情就又不太美好了。 於是,他在手心哈了口氣,提步走向馬路對麵的白金皇宮。 掀開厚重的隔音帷幕,如有實質的音浪撲麵而來。 震耳欲聾卻又富有節奏感的音樂敲擊著秦隨的耳膜,仿佛恨不得把天靈蓋給沖開。 鐳射燈光線交錯,無數人影在忽明忽暗的大廳裡搖曳,好似群魔亂舞。 秦隨一時什麼都聽不清楚,他掏了掏耳朵,瞇著眼掃過整座大廳。 大廳內部整體呈由外到內的凹陷形,最中間同時也是地勢最低的地方是方形的舞池,距離舞池最近的內圈是舒適的半包圍沙發卡座,卡座往後的外圈,視野位置好的地方布置著四人高桌,至於再往外,或是偏角落的地方,就隻剩下僅容站立的散臺。 大廳最裡側的一麵,是幾乎占滿了整麵墻的大屏幕,場控臺就設在大屏幕前方,此時兩名帶著墨鏡的DJ正在臺上忘情地揮舞著手臂,還不時撒下大把大把的白色紙屑,然後便引起人群的歡呼尖叫——有一說一,秦隨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麼看清楚下麵環境的。 由於此時還沒到深夜,很多特定的節目也還沒開始,所以舞池裡站滿了人,他們或搖頭晃腦,或扭動身體,盡情放縱著自己,宣泄著情緒。 有趣的是,白金皇宮的門票即使放在整個華府來說都屬於最高的那一檔,但它依然讓人們趨之若鶩,而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裡對女人免門票。 而更諷刺的是,即使大多數人都知道白金皇宮是黑龍幫這種暴力社團的地盤,但他們依然堅定不移地選擇了這裡——因為這樣他們反而覺得這裡很安全。 事實也確實如此,黑龍幫要想掙這些人的錢,當然不會允許有人來這裡鬧事。 環視一圈後,秦隨的目光落向大廳左側角落裡的吧臺,那裡算是大廳內為數不多稍微清靜一點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人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狂歡,所以吧臺前那一排高凳反而還有空位,秦隨走過去坐下:“一杯熱水。” 酒保抬起頭看了秦隨一眼,發現他不像是喝了酒的樣子。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如果是要等人的話,還是點杯酒更有機會哦。” 說罷,酒保朝旁邊努了努嘴。 “比如那位就已經找到今晚的目標了。” 秦隨順著看過去,隻見旁邊坐著一男一女,聊得正開心。 秦隨懂了,這酒保是把他當成來釣魚的了。 “我推薦香艷美人這款酒。”酒保微微一笑,“雖然價格貴了一點點,但勝在漂亮吸睛,女孩們一眼就能認出來,舍得點這款酒的男生她們很難拒絕,說不定還會主動來和你搭訕。” 秦隨回頭往舞池看了一眼,那個正對著舞池,視野最好,位置也最寬敞的豪華卡座還空著——那是史密斯的專屬位置。 但史密斯並不是每晚都來,如果他不在的話,說明他一定在樓上自己的包房裡。 不過時間還早,所以秦隨打算再等等。 於是,秦隨回過頭來,問道:“那等男人一般點哪種酒?” 酒保聽得眼皮一跳,但也沒有大驚小怪,畢竟這一行乾得久了,什麼口味的人也都見過,於是他回道:“彩虹紳士,呃……我推薦這個,你隻要把這杯酒擺在麵前,懂行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它能幫你篩選目標人群,你也能少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好,就這個。”秦隨點頭道。 酒保開始低頭忙活,秦隨一邊敲著桌子,一邊把注意力放在那邊卡座上。 就在酒保將酒遞過來時,許文澤也走了過來,他低聲道:“大哥。” 秦隨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然後把目光投向大廳右側通向二層的樓梯,果然看見史密斯領著一幫打手正從上麵下來。 秦隨微微一笑,他端起酒杯對許文澤說道:“我們換個舒服的地方聊吧。” …… 二層懸空的走廊上,史密斯正趴在欄桿上和自己的哥哥麥克打電話。 “嗯,嗯,嗯——我知道了大哥。” “哈?開玩笑吧,我手下這麼多人,我怕什麼?” “我就在白金皇宮,我恨不得他現在就出現到我麵前,我會讓他哭著給約翰磕頭。” “喂,不要提老頭了,你不會真以為他是因為害怕才出國的吧?” “好吧好吧,不和你爭了,就是因為你什麼都聽他的,所以他才更喜歡你。” 史密斯掛斷電話,不屑地哼了一聲。 候在旁邊的手下適時地遞上來一支煙,然後掏出打火機替他點燃。 “消消氣,麥克先生也是擔心您的安全。” “擔心我?才不是。”史密斯揮了揮手,“他隻是聽老頭的話,總是這樣,老頭怎麼說他就怎麼做,時間久了就連自己動腦子思考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會做了。” 一邊說著,史密斯一邊領著人往樓下走去:“就像這次,老頭什麼都不說清楚,就要家族的人全部滾回莊園,搞得好像要世界末日了——而麥克居然什麼也沒問就真的照做了。” “可是約翰少爺確實是出事了。” 接話的人似乎和樸勇宰關係比較親近,所以說話時也並沒有畏手畏腳,“而且洛克菲勒先生出國這個行為也確實不符合常理。” 親信停頓片刻,繼續說道:“況且昨晚出事的不止約翰少爺,摩根財團的皮埃爾和波士頓財團的羅森塔爾都死了,我聽說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傑米好像也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狀況堪憂,什麼都問不出來。” “按理說這種事發生在財團身上,財團早就該展開報復了,但因為今早洛克菲勒先生突然離開,導致那三家財團也起了疑心,暫時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史密斯斜著眼睛看過去:“想說什麼就直說。” 親信抿了抿嘴:“我的意思是,如果洛克菲勒先生真的是因為害怕而選擇離開的,那就說明他一定是認為出現了某種家族應對不了的情況……所以我覺得麥克先生的擔心不無道理。” “所以你也相信了外麵的傳言?”史密斯叼著煙,一臉不忿,“覺得老頭是逃命去了?” “啪!” 史密斯舉起手拍在親信的大光頭上:“沒腦子的東西,老子還在這裡,麥克也還在這裡,真要是逃命,老頭會不把我倆帶上?留在這裡等死麼!” 大光頭諾諾點頭稱是,不再質疑了。 談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史密斯的專屬卡座,他和大光頭坐了下來,其餘人則隻能站在他們身後。 大光頭朝場控臺上的人揮了揮手,示意可以開始表演了。 就在這時,兩個年輕人來到了卡座前,然後無比自然地挨著他們坐了下來。 史密斯愣了,但他沒有立刻趕人,他想看看這兩個人要乾什麼。 秦隨端著酒,笑著對旁邊的許文澤介紹道:“這是史密斯先生。” 語氣自然得好像他和史密斯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許文澤笑了笑,朝史密斯點了點頭。 史密斯臉色僵硬,斜著眼睛盯著秦隨。 秦隨右手端著那杯“彩虹紳士”,左手攀住史密斯的肩膀,笑瞇瞇道:“史密斯先生,碰一個。” 史密斯冷笑一聲,臉上的橫肉也跟著抖了抖。 隻見他搖著頭坐起來,拿起酒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跟秦隨輕輕碰了一下。 史密斯瞇著眼睛盯著秦隨,他低聲說道:“你最好是真的有事要找我談,要是讓我知道你隻是為了在別人麵前假裝認識我給自己長臉,那麼我會把你裝進麻袋沉到密西西比河裡去。” “當然有事,”秦隨臉上笑意更甚,“我有一筆非常值錢的生意要跟史密斯先生談。” 就在這時,昏暗許久的大廳再次亮起,灑下曖昧的粉紅燈光——表演終於開始了。 不知何時出現在舞池中央的舞女扭動起性感的腰肢,穿著暴露的亮片衣服,跳起勾人的舞姿。 “你到底要跟我談什麼生意?你又代表著誰?” 話音剛落,大廳入口處似乎發生了一點騷亂,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緊接著,一名小弟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慌張地在大光頭耳邊說了句什麼。 大光頭臉色頓時一變,他立刻起身,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史密斯望著他,等大光頭打完電話回來後,才問了句:“什麼事?” 大光頭罵罵咧咧道:“張曉那狗崽子找死,居然帶人把外麵圍了!先生放心,一會兒你先走,我已經打電話叫人了。” 史密斯的眉毛頓時擰了起來:“先走?他們人很多?” 大光頭狠狠揉了把臉:“看樣子是把他手底下的人都叫上了。” “那你的人來得及麼?”史密斯眉頭皺得更緊了,“實在不行就先撤,把客人請出去,再把門一關,我不信他們敢把這裡給我拆了。” 大光頭摸了摸光滑的頭皮,笑道:“這樣做也太沒麵子了,我的臉倒是無所謂,但不能丟先生你的臉。” 史密斯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他回道:“那你去吧,能談就談,看看他們到底想乾什麼——還有,以防萬一,安排人清場吧,不然鬧大了會影響以後的生意。” “老板放心。”大光頭點頭應道,起身就招呼小弟去了。 表演中止,隨著經理走上場控臺用話筒開始道歉,人群開始漸漸退場。 史密斯看著秦隨:“看來這生意隻能下次談了。” 說罷,就要起身。 “不急。”秦隨伸手按住史密斯的膝蓋,將他重新按坐下來。 突然,史密斯臉色一變。 他感覺到一柄尖銳的利器頂在了自己的後腰上。 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但史密斯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他麵不改色,鎮定說道:“這可不是談生意的態度。” 秦隨笑容不減:“你的表現比戴維森好多了。” 史密斯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是你?” 秦隨不答反問:“我有點好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為什麼洛克菲勒家族的所有直係都回莊園躲起來了,而你卻偏偏不回去?是不是洛克菲勒離開前什麼都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史密斯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二人挨在一起,聲音也很低,在旁人看來仿佛他們隻是在正常交談。 秦隨恍然道:“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好吧我明白了,洛克菲勒是個狠人,連自己的兒子都舍得拿來當擋箭牌。” “我不懂你的意思……”一邊說著,史密斯的目光開始遊移。 隻是此時人已經散場得差不多了,隻剩下零散的一些工作人員,但由於史密斯的身份,反而沒有人過來這邊打擾他。 就在這時,數名打手從大廳入口鉆了進來,見史密斯還坐在卡座上,他們一邊跑過來一邊喊道:“老板!外麵人太多了,我們帶你先走!” 幾乎是同一時間,史密斯瞬間暴起,隻見他突然往前撲去,同時大吼一聲:“弄死他們!!!” 嘭的一聲,史密斯摔在桌子上,他片刻不敢停留,一個翻身又躲到了桌子另一麵去,直到此時他才來得及回頭看。 卻見秦隨依然坐在原位沒動,許文澤茫然地盯著他,仿佛是在奇怪他為什麼突然戰術臥倒。 而史密斯定睛往秦隨手上一看,什麼利器都沒有,隻是一把鑰匙罷了。 “Fuke!”史密斯氣得睚眥欲裂,“你耍我?!” 秦隨無奈地攤手:“進來要安檢呀史密斯先生,你自己的場子都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