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往事如煙(1 / 1)

三層巖往事 作家J3MqZX 5040 字 2024-03-21

大霧彌漫的早上總是最安靜的,一切蟲鳥也靜靜地在那裡享受著那一片寧靜。因為太陽很快就穿過雲霧。照著溫暖的大地。   王老師從標語欄前走過,他瞟了一眼翻了翻他那白眼,什麼也沒說歪著頭走進了他的寢室。一連幾天王老師情緒低落。上課也沒精打彩。數學課上他搬來老藤椅。有氣無力地說“自習,自習。自已做作業。”然後,自已歪著身子半躺在藤椅上。有一回,他居然打起了鼾聲來。   不久,學校以平整教室為由將我們班搬到全校采光最差的轉廓屋去了。盡管它是麻柳小學第一間水泥地麵的教室,打掃衛生比其它教室容易多了。但因濕氣太重十分陰冷,整過室內有一股寒氣直逼人心。還是深秋,就有同學穿上小棉襖了,赤腳的我明顯感覺到比原來的教室涼了很多。立冬過後。班上提火桶的越來越多。我是幾個從不提火桶上學的之一。但我比他們不同的是腳和手一樣的乾凈利索,我的腳對那缺了鞋梆破了襪底的物件也從未擁有過。隨著預約——輪流讓我火烤的幾位同學的相繼失約,我終於找到了抗擊寒冷的最好辦法——左右腳輪流墊到溫暖的屁股底下。   這法子甚好,一方麵可取暖,一方麵可讓它麻木得感覺不到冷暖。這樣過了大寒,放假的日子可計日而待。然而,無奈大寒潮來襲,教室地板的滲水處冰凍數日不化。訓練有素的我,坐在教室上牙和下牙居然莫名地打起戰來。這時,我才關注到我那不僅穿著講究連烤火都十分講究的同桌。   他是上年級的留級生。人大體胖穿著一件厚厚的軍用棉襖。往課桌上一坐,大半個課桌就屬於他的了。他從不與我交言,甚至,似乎完全忽視我的存在。我也知道,我是不夠資格和他說什麼的。一年四季他常備兩套鞋襪,在上學的路上一般穿膠鞋,到了校就換成了布鞋或棉鞋。   室內寒氣未減卻更有日甚一日之勢。同桌好似班裡最早提火桶上學之人,起初,他還慷慨地與他同留級下來的幾個同學輪流著烤。如今,他那雙填滿棉花的燈草絨棉鞋往火桶上一架,一刻也沒放下來過。一直把忍耐、堅持銘刻在心的我。在下午的第二節課時,被一陣莎莎莎地打在教室屋頂上的雨夾雪和從門縫裡鉆進來的徹骨的寒風給鎮住了。我向同桌那邊靠了靠再靠了靠。明晰地能感受到他那棉襖給我分來很多的暖意。然後,我伸出右腳向他火桶處探了過去。一下,二下、三下,腳終於靠近了火桶邊。我再輕輕挪了挪身體,大腳指拇便緊緊地爬在他火桶的篾箍子上。一秒五秒十秒二十秒。我輕輕地收回右腳。微微地側了側身子換上左腳探過去,再探過去,一切都在課桌底下進行。眼晴一直盯著黑板的我心裡很慶幸。左腳的大拇指又成功地爬到他火桶的篾箍子上。當天下午我太高興了。我終於有了取暖的火源。同時,也為自已高超的變身術而感到幸運。同桌他競然沒有發現我偷了他獨享的溫暖。   第二天,我依法刨製,但無論我整樣的努力都告失敗。下課鈴終於響了,我偽裝著把作業本掉到了地上,彎下腰去看個究竟。哦!原來他那較粗的篾箍子變成了細小的鐵絲箍子了。   再冷的冬天都將成過去。當春天再次來臨的時,太陽帶著野花的芳味來到三層巖最大的一塊大石頂上。那裡有一位拿著書本曬身的少年,偶然憶起三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感慨的他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書,向著明媚的天空揮了揮手並伸開手臂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這是他自己內心的獨白,他是在向寒冷的過去告別,以全新的姿態擁抱著未來。他——   阿緣,麻柳小學又一屆應屆畢業生   影響一個人一生的並不要什麼冠冕堂璜的理由,也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也許是突發而來的一件事,也許是不經意的一句話,也許看似無意的一次交流。   新年出了十五就是3月1日了,它是法定開學的日子。也是我作為麻柳小學學生的最後一季開學日。誰都知道每學年這開學的第一天,都是全體同學曬新衣新褲新襪新鞋的一天。幺娘從屋裡拿來了洗得乾乾凈凈的衣褲:   “緣兒,換上它,上學去。定能入學中舉。”幺娘見我沒吱聲接著說:   “怪就怪老娘沒本事,年前為了添那趔柱頭,弄得你姐弟倆紗都未添一絲。但老娘以為衣物這東西,隻要洗得乾凈就行。再舊的洗乾凈了也就是新的,再新的不洗也就是舊的。”   幺娘見我仍未回音,便匆匆地趕到房東頭的楠竹林來,“哥”也跟了過來。見我在那裡半閉著眼背成詞解釋。她們都沒說什麼,隻是離開的時候“哥”說:   “阿弟,該上學了!”   “阿緣,還沒上學去?”穿戴好衣褲正當出門的我和到老鷹嘴竄親戚路過的斤伯撞了個滿懷。未待幺娘開口,斤伯說:   “我是來告訴你們天大的好消息的。”   “什幺好消息”“哥”問。   “今後讀書不用推薦了,全憑自已的本事通過考試來決定。”   “真的?”“哥”眼睛一亮。   “不是真的,我還亂說。昨夜我才在收音機裡收聽到的。外頭前兩年就是那樣搞的了。我們這是落後地區就落實得慢一些。收音機裡是說今年全國都要實行。阿緣,聽說你學習蠻不錯的,你不是‘神娃’滿?那就大顯神通吧!”   幺娘聽到這驚天的消息並沒有像“哥”那般激動。相反,臉上掠過一份不安的神色。她比誰都清楚那場病對我意味著什麼。斤伯似乎也看懂幺娘的顧慮說:   “人,隻要肯努力,做到笨鳥先飛。那兔兒還跑不過烏龜兒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作為農村人,能多識幾個字當然不錯,硬是不行也沒啥了不起的。全讀出去做官了誰來種地?我始終認為‘隻有鼎罐煮莽莽,沒有鼎罐煮文章’的古話是正確的。現在已經就要包產到戶了,各家各戶都有自己的田土。畢業了斤伯我立馬教你犁田犁土,隻要學會耕田犁土有把勞力,將來吃飽穿暖也就沒有問題了。幸福的日子一天就比一天好嘞!”   樂嗬嗬的斤伯他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人們都說他是翻過去是鼓側過來是鑼的三層巖最會說話的人。笑哈哈的他並沒有察覺唾沫星子己濺到我臉上。   上學的路上,我一直在琢摸斤伯說的笨鳥先飛和兔兒跑不過龜兒倒底是怎麼回事。   來到學校,非同往昔。同學們一個個早已精神抖擻入坐於新安排的教室。王老師也明顯精神了許多。待我入坐後,王老師和餘老師輪流搞了學前動員的講話。餘老師強調,現在是憑成績說話,憑自已的硬本事說話。將來要想繼續上初中高中乃至大學都是這樣。望全體同學珍惜自己的美好時光,勤奮學習,努力上進。成績好的同學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差的同學要有‘笨鳥先飛’的精神。相信勤能補拙。最後,王老師安排了每天下午和晚上補課的注意事項。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五月己過。學習的節奏明顯加快。放學吃飯後立馬端著油燈又往學校趕。每天考考講講成為了課堂的主旋律,沒有教輔也沒有試卷,老師的大腦就是題庫,所有的考題全由老師抄在黑板上再由學生謄寫在作業本上做。倘若本子正反兩麵都用完後,就隻好用毛邊紙做線裝本了。到畢業季才換來的把關的劉老師,他身材槐梧,黑發茂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下挺撥著高高的鼻梁。看上去十分的威嚴,但不知怎的他的下半張臉一直到脖子長期都呈血紅色,嘴巴也微微向左歪斜。我十分鄙視那些私下裡叫他“劉歪嘴”的同學。這並不是因為他常常把我的作文作為範文來講讀。我想,我的那些同學定是他們的母親沒給他們講“一日之師,終身為父”的道理。而我真正折服劉老師的是每次語文考試,他都要重復他的“三不準”原則。不準夾帶翻書;不準交頭接耳,不準東張西望。同時,他那鷹一般的眼睛如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張課桌。他至始至終教導每一個學生要做個本領過硬的人。   相反,王老師常常有犯乏困的毛病,每每把題往黑板上一抄,就蜷縮在那把老藤椅上,眼晴半睜半閉。黑妹和幾個常獲高分的同學分享答案他也視而不見,從未得過80分的我,自然難入法眼。特別是有家長認為老師太辛苦,來看望過他之後,徹底把我排除了重點培養的序列。   六月底,學校舉行了畢業考試。隨著結果的出爐,麻柳小學迎來了第一屆畢業班家長會。當幺娘心急火燎地趕到會場時,王老師正好公布到我的成績:“阿緣語文92分數學59.5分。”同時,特補充了一句,數學不及格不允畢業。也就是說不發畢業證。幺娘聽罷,漲紅著臉快步走到王老師跟前:   “王老師,您也曉得的,我家阿緣之前被那災星損大了。請您給他個機會再復讀一年吧?”幺娘央求著說:   “哼!那怕有點難嘍!這學校又不是跟他個人開的。不得行,反復讀也沒得用得!”王老師邊說邊向身旁的幾位家長擠弄著他那三角眼。   幺娘回家的時候,己而夕陽下山,我拿著書和老黑也正趕著回家。接下來數日,幺娘和“哥”都很少說話。我帶著書和老黑早出晚歸。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對花領子喜鵲落在我家門前那棵枝繁葉茂的粟樹上,它們上蹦下跳並不斷的叫喚著。“哥”跑得滿頭大汗:   “阿弟,阿弟!好消息!好消息!”   懶洋洋地躺長長板凳上的我彈簧似的彈了起來:   “什麼好消息?什麼好消息?”   “得到餘老師的通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學校那畢業考試成績不算數。今年全鄉的小學畢業生都要到中心校去重新考過。餘老師還說,重點中學今年要在全區千餘名畢業生中招前40名。阿弟,加油喔!”   三天之後,我參加了決定人生命運的第一場考試。一周後,榜發下來了,張貼在母校教室標語欄內。我沒敢去看榜。跑在最前麵看榜的是“哥”。她剛進校門,王老師就笑瞇瞇地迎了過來:   “小瓊啊,恭喜!恭喜囉!你阿弟考上重點中學啦!他還真不錯,數學給我考了個全公社第一。現在呀你倆娘母還得多多做些錢錢嘍……!”王老師邊說臉上露出十分們自豪的神色。   兩天之後,在阿昌他爸的一手推動下,整個三層巖再次泛濫起“神娃”的傳說。   清晨,白蒙蒙一片的薄紗籠罩著三層巖的大小山崗。太陽再次從老巖嘴上磨過來,萬道霞光透過霧靄溫馨而恬靜的照在每一株帶珠的草上。不一會,晨霧散盡,秋風和煦輕柔,藍藍的天空下金黃色的成熟和著豐收吟唱著動聽的童謠。我們吃過早飯,幺娘收拾好我住學的行頭,背起那床她用生命與火神爭奪而來的厚實而溫暖的印花老棉被。向著遠在數十裡的十佳中學進發。我在幺娘的嘮叨和鄉親們的祝語聲中很快出了張行堡過了“躍進門。”翻過大坪來到能觀三層巖全景的罩子嶺上。一條寬廠而明亮的大道正從我的腳下延伸。我猛回首,看看我身後漸行漸遠的三層巖。多像一輪拔錨的巨輪在太陽的銀輝中正緩緩地駛上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