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文昌茶場的第二天一早,蔡雯跟著任誌明去西家村茶葉基地。任誌明告訴蔡雯:丁家村茶葉基地這是文昌公司合作的最大的一個茶葉種植基地,全村有300多戶人,共計種植了近萬畝茶樹。 一路上,樹上的蟬像三天沒吃飯的人一樣,懶懶地鳴叫著,沿溪的鄉村公路邊,不知名的白色野花盡情地綻放著,香氣襲人。楊樹在陽光下慵懶地晃動著還有些嫩綠的葉子,溪水潺潺,蔡雯之前沒有來過這裡,感覺像是到了人間仙境。 車子在蜿蜒的道路上順著溪水而上,離開小鎮40分鐘後,到達了一個山頂小平原。在深圳時,蔡雯曾和謝娜去過東部華僑城在鹽田後麵山上的景區茶溪穀。這裡的景色,甚至要比茶溪穀的更美。茶溪穀其實景色一般,景區開發商在那裡建了很多遊園與遊樂設施,而這裡,完全的純天然,絕對的世外桃源的境地。猛然有個念頭,自己將來如果不工作了,要在這裡建個房子,住在這裡養老。 正在蔡雯在神遊之時,任誌明已經將車停在了學校旁邊的廣場上。旁邊的小學裡,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一眼望去,陽光下的茶園,像是被精心梳理過的地毯,村裡不時傳來幾聲狗叫和雞鳴。蔡雯的眼睛都看不過來了,她趕緊拿出手機,對任誌明說:“任老師,這裡太美了,我去拍幾張照片,你稍等我幾分鐘”。 任誌明搖搖頭,“比這美的景色多得是,你過幾天看膩了,就不想拍了。” 在任誌明的再三催促下,蔡雯才停止了拍照,有些遺憾地跟在任誌明身邊,順著村裡的道路,向不遠處的一座二層小白樓走去。 “那座白色的房子,是我們在西家村的辦公室。”任誌明邊說著,邊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不一會兒,白色房子裡走出一個年輕人來,向他們招著手。 “蔡雯,這位是我們在西家村培養的技術員,徐均。”任誌明指著眼前這位年輕人,對蔡雯介紹道,隨後,雙又對眼前這位年輕人介紹蔡雯:“徐均,這是文老板的外甥女,蔡雯。” “蔡雯,我認識。沒想到你變得這麼端莊淑女了,完全沒有以前的那股野性子了。”徐均對蔡雯伸出了手。 蔡雯怔了一下,禮貌性地伸出了手,“徐均,徐胖子嗎?” “是啊。認出我來了?”徐均輕輕握了下蔡雯的手,跟在任誌明左邊,往白色房子走去。 “你以前那麼胖,現在怎麼這麼瘦啊?”蔡雯不解。 “我大學學的是農科專業,經常在野外到處跑,大一就瘦得不成人形了,那時又黑又瘦。畢業後來到這裡工作,現在才恢復過來。”徐均解釋道。 那棟二層的小白樓沒有常規農家的院子,每層三間,並且每間房子的麵積都很大。一層左邊是廚房,右邊是工具房,中間是辦公室。在茶葉收購期間,整個西家村的茶農,都是將當天采摘的茶葉送到這裡,然後由徐均他們對其進行基本的檢驗,然後過稱付款。之後再由文昌安排人將這裡的茶葉送到加工茶場去分檢與加工。 “本來徐均畢業後,被你舅舅招聘到茶場工作的,來這裡收了幾次茶後,就看上了人家一個姑娘,之後就賴在這裡,不走了。要死要活地要非這個姑娘不娶。”任誌明打趣徐均道。 “任老師,你就別笑話我了。”徐均顯得還有點害羞。 當下,是文茶收購茶葉的尾期了,已經沒什麼人采茶了。 2月底,茶葉剛剛冒頭時,那時一斤鮮芽收購價是3千元,隨後,每兩、三天降100元,到3月中旬時,鮮芽降到1500左右一斤,隨後,到清明前,再降到800一斤,直到清明結束,清明節一過,立即降到200元一斤。而4月底開始收購的所謂夏茶,隻有50元一斤,對於采茶熟手來說,一天還是可以采十斤左右,但對於見慣了大錢的茶農來說,50元一斤對他們已經沒什麼動力了。 整個西家村,目前隻有三家人還在給文茶賣茶,其中就有一家是徐均正在追求的金瑩家。其他人基本上已經開始休養生息了。怪不得蔡雯看到的整個村子那麼寧靜,整片茶園那麼乾凈。 在任誌明的帶領下,蔡雯跟隨他去查看了茶的噴灌係統。“這套係統的技術是從以色列引進的,但費用是縣農業農村局出的。”任誌明解釋了為什麼要讓文昌與縣農業農村局溝通,去解決成體係的安裝噴灌係統。 “如果不用統一的噴灌係統,茶葉的質量就沒有保障。無論茶葉的生長環境多好,一定會有病蟲害的,也一定會需要養料的。即便我們把最先進的技術和方法都教給茶農,他們也想按我們教的方法去做,但購買農藥的質量,肥料的質量,施用的過程,都無法有效控製。而這套技術,直接將茶葉所需要的養料,以及不同時期的病蟲害藥物,都製成了濃縮液。” 任誌明指著對麵小山坡上的一個小房子說,“那裡就是噴灌係統的控製室,我帶你去看看。” 不多久,就來到了那間小房子門前,任誌明用手指在門上按了一下,門打開了。竟然安裝的是指紋鎖,這也太炫酷了吧? 其實,從剛才任誌明停車的學校門口,到這裡,有一條蜿蜒的大路,順著這條大路看去,這條路竟然直接通向了山頂。隻是,如此寧靜的村子裡,現在這條路上沒有任何一輛車子。 小房間裡,一個很大的罐子占據了整個房間的三分之二,罐子底部連著好多管子,靠墻的地方一個小桌子上放著一臺顯示器和一個鼠標,一個鍵盤。 “這臺設備你看到上麵沒有控製麵板,它的啟動、調整、控製,都是通過這臺電腦來進行的。”任誌明說著啟動了電腦,原來電腦是一個小方盒子,掛在顯示器的後麵。 任誌明說著,指著顯示器上的控製麵板說,你看到的這裡有八個控製點,分別控製著整個茶園的八個區域,因為每個區域需要的水壓不同,可以分別設定,甚至分別啟動。 “所需要的濃縮液,存放在剛才那棟小白樓裡。前幾天剛剛統一給所有茶樹噴灑了殺菌液,這幾天天氣溫度高,每天早晚各全麵用最大力度向整片茶園噴灑來自下麵小溪的溪水半小時。你看到這裡有很多管子,金屬的那根最粗的,是從山下抽水的進水管,進來後經過這個櫃子,這個櫃子是過濾器,如果不經過過濾,噴灌係統很快就報廢了。那些塑料管,出去的有粗的,也有細的,粗的就是用來隻噴灑溪水的,而細的是用來滴灌的。” 從小山坡上下來,蔡雯留意了一下,茶樹間有很多噴淋裝置,而在每棵茶樹根部,都有一個帶旋鈕的滴灌控製閥,在每根管子的接駁處,還有控製閥。原來是通過這些手段來控製噴灑的水量和滴灌的流量的。 還沒有到辦公室,就接到了徐均打來的電話,說是中午去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家吃午飯。 “老金是個怪脾氣,家裡三個都是姑娘,早些年家裡沒錢,三個姑娘都沒怎麼讀書。兩個大姑娘已經嫁人了,最小的這個姑娘,是想招上門女婿的,所以這些年來說媒的不少,但都因為不想做上門女婿都沒說成。據村裡的人私下說,這個金瑩姑娘早有自己心上人了,隻是那男孩子一直沒有回來接她。” “任老師,你覺得徐均有戲嗎?”蔡雯問道。 “能成!金老頭還是挺喜歡這小夥子的,並且徐均他也願意做上門女婿。現在為了一個女孩子,願意放棄很多的男人已經不多了。更重要的是,金瑩似乎已經放出話去了,說之前她的那個男朋友,如果今年六月底前不回來,她就不再等了。意思是她就將準備接受徐均了。”任誌明說起金家姑娘的事情來,不比女人之間聊八卦興致濃。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金老頭家,這是一個非常簡陋的小院子。老金看起來已經有50多歲了,但身體看起來挺好。以前,任誌明來西家村時,就經常來老金家和他吹牛。進了金家,就像是進了自己家一樣隨意。 “這是金叔,這是劉姨,這是金瑩。”任誌明向蔡雯介紹眼前的三位。 “金叔好!劉姨好!金瑩好!我是蔡雯,今天跟著任老師來學習。請多關照。”蔡雯自我介紹道。 蔡雯邊自我介紹,邊打量著眼前這位姑娘。金瑩看上去20歲出頭的年紀,說真的,長相很普通,沒有什麼亮點,可能是長期采茶被太陽曬得多了的原因吧,甚至皮膚有點黑,個頭大約一米六,比徐均來說,矮了點。 “蔡雯你好!很高興來我家做客,你和任老師先喝茶,我去忙一會兒。”金瑩微笑著對蔡雯說道。 這句話一開口,蔡雯驚住了,這聲音也太美了吧?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聽到的最好聽的人聲。雖然很普通的一句話,卻像是在朗誦一段無比美妙的詩,又好像在唱一段絕佳的歌曲。蔡雯忍不住贊嘆道:“金瑩,你的聲音真好聽!” 金瑩或許聽到這種贊美太多了,不以為意,微微笑了笑,和她媽媽向廚房方向走去。 老金一邊為他倆沏茶,一邊說:“任老師,這茶是昨天剛剛摘的新茶,是我家姑娘自己炒的,你是專家,幫忙品鑒指點指點。” 任誌明先是用鼻子聞了聞,閉上眼睛,然後又輕輕地呷了一口,再閉上眼睛。過了約莫一分鐘,他才睜開眼睛。 “有天賦!我二十歲時根本就做不出這樣水平的茶來。你家姑娘是個人才!”任誌明贊揚地點點頭,隨後說,“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各個村各鎮在幫文昌找有潛質的人才,你家姑娘可否願意去學做茶?” “任老師你也知道,現在基本上已經沒什麼人喝手工茶了。”老金回應道。 “讓一個小姑娘走上做手工茶的路,對她來說是一種戕害,從此,她的手基本上就和男人的手沒什麼差別了。我說的是讓她去學著用機器做茶,以她的天賦,三年能出師,五年能帶徒,十年能成大師。五年後,如果我們還在和文昌合作,我會帶我們臺灣的考核團隊來對文昌的師傅做考評,我們公司在臺灣是具有製茶師等級評定權的,我們頒發的證書,在整個亞洲都是被認可的。到時,即便她不在文昌的茶場工作,在整個亞洲,都不用為工作的問題擔心。”任誌明像是看到了一塊璞玉,舍不得放棄。 “她的學歷太低了,初中隻上了一年半。”老金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個不是問題。文昌茶場的那些老師傅,好多小學都沒有畢業呢。”任誌明安慰老金,“並且,如果她願意學習,以文家的詩書門弟之底蘊,輕輕鬆鬆幫她提升到大學水平。” 隨後,任誌明把他和文昌商量好的人才發展計劃做了說明: 儲備人才,最好隻從碧楠鎮以及周邊幾個鎮找,如果再不行,就放寬到甘南縣,這也是和縣人力資源局溝通的方案,要解決當地人才的就業,以及培養本地特種人才。 儲備人才學製三年。學徒期間,每月工資6千元。每年的2、3、4、5四個月,每月工資雙倍,即每月1萬2千元。 學徒每年考核兩次,每考核通過一次,晉級一級。晉級通過後,每月工資加5百元。 聽到這裡,蔡雯都心動了,學徒的工資都比自己現在的工資還高啊,自己現在每個月才5千元,即便是沒日沒夜地加班,也是5千元一個月。可是,自己沒有這方麵的潛質啊,隻能羨慕羨慕了。 學徒一旦通過五個級別的全部考核,就能成為技術員。技術員再通過五個級別的全部考核,就成為了師傅,師傅共分為十個等級。無論是學徒,還是技術員,每年考核兩次,而師傅每年隻考核一次。成為師傅後,收入主要靠製茶的分成,公司隻為其提供2千元一個月的基本工資。 師傅必須在崗的時間為每年2月、3月、4月,其他時間公司不作安排,工資照發。 但學徒一年四季,必須學期在文茶公司上班,服從公司的安排。 學徒在製茶期間主要工作是跟隨師傅學著製茶,製茶期結束後,需要到各個茶葉基地去學習如何種茶,如何護茶,如何管理茶,要了解茶樹,了解水文和土壤,掌握檢測與化驗方法、技能。同樣地,學徒還有可能去親自體驗如何做銷售,去體會和傾聽用戶與消費者的聲音。學徒也要去學著做管理,了解整個公司的運作方法、機製、流程。 “你們這哪是在為自己培養人才啊,這是在為自己培養競爭對手。”老文聽得直冒冷汗。 “當時文昌也是不同意這樣做的,”任誌明說,“他覺得這樣會讓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優勢,很快就失去了。我告訴他,如果他不同意這個方案,我們就選別的茶商合作。並告訴他,這樣做的好處。” 作誌明喝了口茶,問眼前的蔡雯:“蔡雯,你知道我們為什麼這樣做嗎?” “任老師,我試著說一下,您多多指點啊。”蔡雯有點忐忑。“德承茶莊之所以願意花如此之大的代價來扶持文茶,是想把碧楠鎮發展成為德承的核心綠茶產區,這是一種長效投資,任老師,你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 任誌明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但無論是文茶,還是其他茶場、茶商,甚至茶葉種植基地,從根源上都還處在非常原始的階段,這對於德承要想達成自己的預期目標來說,是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但德承沒有那麼多資源和精力,需要找一個合作方,通過這個合作方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這個合作方,目前就是文茶。” 任誌明繼續點點頭,說了兩個字:“繼續。” “無論是企業,還是組織,甚至是人,要想不被別人淘汰,最好的做法就是自己淘汰自己,逼迫自己去超越過去的自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從而推動進步。如果文茶滿足於當下德承提供的支持與技術,過不了幾年,文茶就會落後於整個行業,這對德承來說是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同樣地,對縣政府來說,他們也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所以任老師你先是說服了縣政府,讓他們對碧楠鎮的茶葉做傾斜投資與重點扶持,然後說服我舅舅走出去,用發展的眼光來經營他的公司,同時帶動整個碧楠鎮,甚至整個甘南縣的茶葉發展。這是從個人利益到企業利益的提升,也是從公司責任到社會責任的轉變。” “你的理論基礎很紮實。我們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任誌明本想補充幾句,但覺得蔡雯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於是借著表揚蔡雯之時,結束了這個問題。 老金雖然沒上過什麼學,也沒怎麼接受過正規教育,但他明白事與事之間的道理,道理一旦通了,事情就明白了。他很高興地說道:“我現在才想明白,你們為什麼要那麼努力地幫我們,原來是想通過幫我們讓大家的目標一致,從而實現共同富裕。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但我會支持我女兒,說服她去你們那裡工作。” 在吃飯的過程中,老金把任誌明的想法對她講了一遍,問她的意見。 “我其實很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的,從我出生以來,就沒有出過碧楠鎮。”金瑩眼裡閃爍著什麼。 “文茶今後會經常去參加各種茶葉博覽會,甚至會建立自己的營銷團隊。這些事情都需要很多人去做,你會有很多機會出去的。”任誌明回復道。“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