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這些年,她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將平湖忘記了,但今天見到他後,心裡的平靜湖麵,卻又蕩起了漣漪。 第二天下午,平湖打過來了電話,說他晚上過來找她,一起吃個飯。蔡雯說自己晚上要加班,不方便。但平湖說自己已經在她公司的外麵等了,就當老同學見麵吃個飯吧。 蔡雯匆匆下了樓,平湖已經在門口向她招手了。 平湖問蔡雯想吃什麼,蔡雯想都不想地回答:“黃豆麵。” “這個真沒有。那種飯隻有你們縣城才有,其他地方我似乎聽都沒聽過。”平湖說,“換個別的吧。” “那你問我乾嘛啊,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唄。”蔡雯撅起了小嘴。 “我知道在梅林那邊有一家寧強人開的酸菜麵館,和家鄉的味道有點類似,隻是這裡過去太遠了,下次方便時我帶你去吃。” “就在工業區食堂吃吧。今天我請你。”蔡雯調皮道。說著,拉上平湖就往食堂跑。 兩人選了各自喜歡吃的菜,付款時,平湖堅持要他來付,蔡雯說:“你過來找我,就應該我盡地主之誼。並且這飯也沒多少錢,我請得起。哈哈~~”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他們還是高中時在學校的食堂這樣吃過飯,到現在,足足四年時間沒有見過麵了。 蔡雯打量著平湖,“你這家夥變化可真大啊,四年時間就從一個打工仔,混成了人模狗樣的小老板了。” “還是打工仔,隻是方式不同了,以前隻為老板打工,現在同時為好幾個老板打工,還為幾十個員工打工。”平湖這話顯然已經說過上千遍了,比背誦古詩還流暢。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彼此的工作。當平湖得知蔡雯的工作並不如她所願時,他向蔡雯發起了邀請。“我那裡還真需要一個專業的項目工程師,要不你把現在的工作辭了,去我那裡上班,工資要多少你說個數。” “得了吧,公司又不是你一個人開的,既然是合夥,就要按合夥的約定來。我如果去了,和你以前是同學這事,遲早都會被你的合夥人知道的,無論結果是好是壞,對你都不利。”蔡雯內心其實挺想經常能見到平湖的,但不想因此給自己和平湖都帶來更多麻煩。 吃完飯,蔡雯和平湖走出工業區:“我們一起走一會兒吧,有差不多五年我們沒有一起散過步了吧?” “那時那叫散步啊,隻不過是放學路上同路而已。”平湖一邊點頭,一邊想起上學時和蔡雯的那些經歷。 走過工業大道,夕陽很美,他倆並肩走在公園旁的草地上。一個溜滑板的少年從對麵沖了過來,眼看就要撞到他們了,蔡雯趕緊猛地拉起平湖的手,向前竄去。好險,就差那麼一下下,就要被這楞頭青撞上了。 蔡雯不好意思地放開手,臉刷地紅了。 “你這是牽了我的手了啊。”平湖陰險地說。 “別貧了,剛才要是被那孩子撞上,你牽的就是醫院的手了。”蔡雯感覺眼前這人,不再像學校時的那個他了,或許是談了兩次戀愛的原因吧,人變得油腔滑調了。 虛驚一場。 兩人找了個石椅坐下。 “你說見麵了和我談談你的感情的事的,跟我講講吧。”平湖望著即將消失的作暉,對蔡雯說。 “我還沒有男朋友。這些年,追我的人有好幾個了,但說實在的,我都沒看上。”蔡雯直接說。“因為在我心裡,一直有個人。這幾個人追求我時,我就會將他們和這個人做比較,感覺哪兒都不如他,所以,我現在還是單身。” “那個人是誰啊?讓你舍棄了那麼多機會。” “我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不過,你應該能猜到這個人是誰。”蔡雯看著自己手,顯得有點局促地說。 “這個人不會是我吧?”平湖又開始油腔滑調了。 “嗯,我高中三年都一直在暗暗地喜歡著你。你應該也能體會得到。”蔡雯臉又紅了,紅得勝過剛剛消失的夕陽。 “那你三年都不告訴我,現在卻要告訴我,為什麼啊?”平湖假裝清純地問。 “那時無論是學校,還是父母,都不讓我們談戀愛。並且,我知道你其實喜歡的是王佳佳,我知道自己在很多方麵都不如她。那時經常感到自己很委屈,但現在回想起來,暗暗喜歡一個人,其實挺美好的,因為在我心裡,你一直是那麼美好。” 平湖聽到這裡,心像被電了一樣,原來自己高中時喜歡另一個女孩子的事,蔡雯一直很清楚啊,他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呢。“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日記裡不是經常都寫到嗎?那麼多句子,那麼多詩,稍微用一點點兒心,都能看得出你寫的是誰了。我又不是傻白甜。”蔡雯轉過頭來,“對了,王佳佳也畢業了啊,你怎麼不去追她啊。” “她上大一時,我就聯係過她了,但她明確告訴我了,她從沒有喜歡過我,自己已經有了男朋友了,讓我別再聯係她了。”平湖顯得有些沮喪。 “她哪有男朋友啊,我經常和她聊呢,每年春節期間她都參加我們的‘出山節’,今年還見到她呢,她還跟我說,工作沒著落,感情一片空白,長這麼大,連個男孩子的手都沒摸過呢。”蔡雯說著笑了。 平湖呆呆地坐著,眼中仿佛噙著淚水。良久,才說:“你願意成為我女朋友嗎?” “算了吧,你內心中那個最愛的人不是我,你還是想辦法去見見王佳佳吧,以你的腦子,找到她,並說服她應該沒有任何困難的。”蔡雯接著說,“我雖然曾經很喜歡你,甚至到昨天為止,我都還對你抱有一些幻想,但昨晚我想了很多,決定放下這份感情,為自己好好活幾年。感情的事,以後再說。 “不過,你既然來了,我還是要送給你一份禮物,我這一生都很珍惜的東西,今天要把它送給你。” 說著,蔡雯轉過頭來,輕輕地在平湖的唇上吻了一下。“這是我的初吻,今天把它留給你了。是我這些年來對你深深的思念。” 然後,蔡雯站起身來,對平湖說:“我們今後就不要聯係了,相見不如懷念。如果你還想再見我,我們約定五年後再相見吧。如果那時,你把過去的感情都處理好了,能我在你心裡留一片空間。假如那時,恰好,那時我也還在惦念著你,並且我的心也空白著,那時我們再談談,要不要戀愛。” 說完,蔡雯轉身就要離去。 平湖站起來,“蔡雯,無論你今生選擇和誰在一起,我都真心希望你幸福。” “我也是。” 蔡雯說著走向川流不息的大路,頭也不回地向平湖揮了揮手。 昏黃的路燈,和刺眼的車燈,代替了白天的自然光,但卻代替不了自然光的那份自然。 蔡雯邊走著,眼淚邊止不住地流著。她不是第一次為平湖哭了,以前是想念他而哭,現在卻不知為什麼而哭,她心中翻江倒海,一百種思緒壓抑不住地往心頭竄,沖得她險些暈倒。 平湖看著漸漸遠去的蔡雯,想著昨天和今天的相見,想著那個為自己堅守了七年的女孩,他心中也是難以平息。他決定把手頭的工作處理好後,就去找王佳佳,哪怕是千山萬水,哪怕千難萬難,他都要找到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去追求她,哪怕最終像王佳佳對自己所說的那樣,也在所不惜。趁著年輕,要敢愛敢恨,敢做一些瘋狂的事情。如果王佳佳那邊不能如願,他將用心地為蔡雯而守候,等她的五年之約。 深圳的夜,比深圳的白天顯得更加璀璨多姿,此時的蔡雯和平湖,各自走向各自的夜,他們內心的波瀾,一波接著一波。因為這次相見,注定了他倆的今夜,將都是一個不平靜的夜。 很快,就到了和謝娜相約的國慶節了。兩人相約去廈門古浪嶼玩兩天。 9月30日,兩人坐高鐵抵達了廈門。當晚就住在了古浪嶼的民宿裡。本來在網上定的兩間房,因為國慶期間過於火爆,她們的房間隻得到了一間。蔡雯打趣到:“人家是一對情侶住一間房,你我一對姐妹住一間房。這算哪跟哪啊。” “姐,要不我這輩子跟了你算了,又不是沒有男人就不活了。”謝娜盯著狹小的房間和那張小床,認真地說。 “誰要跟你過一輩子啊,我還沒有談過男朋友呢,哪像你,青蘋果都吃了一蘿筐了。” “你要死啊,我才沒有跟他那個呢,隻不過以前親親嘴,拉拉手,最多就抱抱啦。雖然他多次都想要,但我沒有同意的。我還是處子之身,不信你來檢查一下。”謝娜羞得臉紅得像個蘋果。 “行啦,你也抓緊時間再找個男朋友吧,我也要努力了。女人一輩子沒有過男人,不算是完整的女人。你我是姐妹,一輩子是姐妹不好嗎?”蔡雯也認真地說。她可不想和一個妹妹過一輩子。 “你看,今晚這情況,一對孤女寡女的,唉。” “誰孤了,誰寡了?你我都是少女的,好不好?!”蔡雯不高興了。 兩人安頓好,順著小路走到海邊,望著對岸的城市,和沿海道路上的人群,一經商議,決定兩人晚上就沿著古浪嶼的沿海路走一遍。 一邊走著,一邊用手機拍照,一邊沖著鏡頭做鬼臉。兩人玩得不能再開心了。 沿著海岸,走了三個多小時,一看手機上的地圖,才走了一半的樣子。蔡雯揉著又痛又酸的腳踝,對謝娜說:“我們回去吧,我確實走不動了。” 謝娜過來一邊幫蔡雯揉腳踝,一邊說,“姐,我背你到大路上,然後叫個車子回去吧。” “這島上你看到過車子嗎?”蔡雯經謝娜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來了,從她們上島以來,就沒有看到過哪怕是一輛車。 “確實哦,沒有見到過。那怎麼辦啊?回去還有好遠的啊。”謝娜有點慌了。 “我休息半個小時,然後慢慢往回走吧,這夜景還是挺美的。我們要不負這美好的夜色,盡情地走路。”蔡雯像哪根筋搭錯似的。 於是,兩人就這樣走走停停。回到民宿時,已經到晚上十二點過了。 洗完澡後,兩人躺上小床上,說著明天的計劃。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蔡雯天亮醒來時,發現謝娜正從背後抱著自己,輕輕轉過身來,發現謝娜眼角流著淚。她嚇了一跳,她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謝娜的臉,“好妹妹,你怎麼啦?” 謝娜緩緩睜開眼,“我做夢了,夢見林浩來找我了,還打我。”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蔡雯扶謝娜坐起來,為她擦去眼淚,“你經常還會夢到他嗎?” “不是經常,偶爾會。但以前夢中他不會打我,隻是一直在追趕我,我一直在逃。”謝娜幽幽地說。 倆人洗涮完畢,去外麵的吃早餐。雖然還是清晨,但到處都已經是人了。吃完早餐,按昨天的計劃,去看了幾個景點。 蔡雯正在給謝娜拍照時,接到民宿老板的電話:“蔡小姐啊,實在不好意思,你們訂的兩天的房子,我隻能抱歉地跟你們說,有人加價訂了,你們下午兩點前回來,把房退了,我幫你們在廈門找個地方,房子比我們的大,價格隻有我們的一半。好不好?” “我和我妹妹商量一下,晚點給你電話。”蔡雯很生氣,但景區宰人的事,她聽得太多了,所以生氣歸生氣,此時和他們去講道理是沒用的。 蔡雯把民宿老板的要求跟謝娜講了一下,謝娜立即就火了:“本來訂的是兩天兩間的房子,他們先是隻給了我們一間,這下好了,把另一天的也給我們砍了。直介豈有此理!本小姐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後果嚴重就是到廈門找個快捷酒店,趕緊抓緊時間訂酒店。”蔡雯說著打開手機上的App,開始訂今天晚上的酒店。 因為民宿老板的這些臨時決定,讓她們一個很美好的計劃,變得支離破碎了。 剩下的景點,兩人商議了一番,選了幾個必須去的,然後匆匆逛了一下,就趕回去辦了退房手續,然後去碼頭坐船準備回廈門那邊訂好的酒店。即便是廈門的快捷酒店很多,但因為是國慶黃金假期的緣故,最終她們隻訂到了一間雙人間。 在鼓浪嶼碼頭等船時,人山人海。 謝娜突然指著前麵一個人對蔡雯說:“林浩!” 可能是謝娜的聲音有點大了,前麵一個男人轉過身來看著她們,“哦,謝娜啊,你們也來鼓流嶼玩啊。”果然是林浩。 謝娜不想理他,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是蘭婷。”林浩也沒留意到謝娜的表情,向她介紹著身邊的女孩,然後又說,“蘭婷,她就是謝娜。” 謝娜拉著蔡雯說:“我們去那邊等另一艘船吧,我不想再見到他。” 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在前往快捷酒店的路上,謝娜一直都很失落。 到酒店後,蔡雯提議一起去外麵吃午飯,謝娜說自己不想吃,讓她自己去吃,隻想好好休息一會兒。蔡雯安頓好謝娜,去外麵買了兩份午飯回來。 兩人一邊吃著盒飯,一邊看著對方,然後都笑了。 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遊嗎?是,也不是。這是一次開心的旅遊嗎?是,也不是。 雖然遇到了很多不順心,但對於成天待在工廠的兩個青春少女來說,這是一次另開生麵的行動。有波折,有困難,也有不如意,但總歸還是有些美好的經歷。 因為遭遇到被民宿老板接連坑了兩次,又因謝娜今天見到了林浩,謝娜心情一直不怎麼好。於是,兩人決定放棄剩下的所有遊玩項目。然後預訂了明天返程的高鐵票。 下午,蔡雯陪謝娜去附近的一個荷花池公園散步。兩人說著彼此這些天在公司裡遇到的事情。 謝娜把蔡雯提議自己媽媽去西北的事跟她媽媽商量了,但她媽媽還是想葉落歸根,想回到自己的故鄉去,現在租個房子既方便,又便宜,不是什麼喝到,但回去乾什麼?她們母女倆也是想了很久,都沒有答案。潮汕地區也有很多種茶的地方,甚至有很多有茶葉店,當地知名的茶是單樅。蔡雯也提議她媽媽去開個煙酒茶店,但她媽媽擔心不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會很難經營。 望著荷花池裡開得姹紫嫣紅的荷花,聽說謝娜的講述,蔡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個大學同學,也是潮汕的,名字就叫何花。她現在在哪裡呢?過得怎麼樣呢?畢業典禮上都沒有見到她。此時,還真有點想她了。 謝娜在回酒店的路上,對蔡雯說:“可能是我們潮汕女人的基因裡有一些地方傳統的原因吧,我媽她辛苦了一輩子,婚姻不幸,我隻希望她老了能過得平安,順意。但我真不知道能為她做些什麼。我媽結婚早,生我時才20歲剛剛出頭,你看我們,現在20過了,和她們那時候真沒法比。” “你媽媽還年輕,應該為她找個能照顧她的男人,一個女人再怎麼堅強,也是需要有男人的關愛的。我媽是個十足的女強人,在她眼裡,我爸既沒能力,又沒個性,還不上進。但是,幾個月見不到我爸,媽就坐臥不安。如今,他倆俑朝夕相處了,我在外麵也就可以無憂無慮地浪了。”蔡雯看看謝娜說:“你和我也一樣,接下來麵臨的有兩大問題,第一是事業,第二是男人,這兩個對我們來說,都是必須的,但又都是飄渺的。” 雖然這次酒店的房間裡有兩張床,但是謝娜還是要堅持和蔡雯睡同一張床。 兩人躺在床上,謝娜對蔡雯說:“姐,你能抱著我睡嗎?我印象中,還是我很小很小時,被我媽媽抱著睡過。這麼多年,都是我一個人睡覺。” 當夜,兩人相擁而眠。 次日清晨,蔡雯睜開眼時,發現謝娜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