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珍一夜沒睡好，既興奮又擔心。堂妹能嫁給劉世春這個前途無量的大文豪，怎能不興奮？堂妹還不滿十八歲，是大伯家裡的頂梁柱，不知道大伯、伯母會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這一夜，謝金惠輾轉反側難於入眠，白天那觸電似的暖流融入心田，心臟顫動血液奔騰沖向愛情的江河湖海。花骨朵遇春雨嫣然綻放，情竇初開的少女墜入愛河，那張慈祥而略帶微笑的臉龐始終在眼前晃動，偶遇中的尷尬情景歷歷在目。真可謂“一見鐘情”…… 　　第二天，謝寶珍胡亂往嘴裡塞了幾個包子，就急匆匆往娘家走去。她來到孔目，沒有先去娘家看望父母，直奔大伯家而去。 　　大伯一家人要去田裡乾活，去晚了會吃閉門羹。 　　“大伯，伯母，這麼早就出去乾活啊？”真巧，大伯和伯母扛著鋤頭剛從家裡出來，謝金惠正在鎖門。 　　“寶珍，這麼早就來了，回家看望父母親嗎？”伯母抬頭看見是寶珍侄女來了，放下肩上的鋤頭搭上了話茬。 　　“伯母，我是專程來您家的，有要事跟伯父伯母商量。”謝寶珍看了一眼金惠，發現她低著頭不理不睬，也許是知道了大姐的來意，不好意思罷了。 　　大家一起進了大門。大伯招呼客人坐下，沏了一壺九龍茶。伯母端來一盤花生、一盤沙爆粄乾。謝金惠閃進自己的房間納鞋底，豎起耳朵靜聽外麵說話，心在蹦蹦直跳，希望是那件事又害怕是那件事…… 　　“大伯、伯母，金寶有個鐵哥兄弟進京考完貢生，因父親病故回家守孝，沒有參加殿試。他好像看上了您家惠惠，不知您們意下如何？”謝寶珍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真的，有這種事？這樣的人才還能看上惠惠？”伯母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 　　伯父卻握著水煙筒在一個勁的吸煙。 　　“老頭子，快說呀！怎麼樣？”伯母不斷地催老頭子說話。 　　“我們不是門當戶對，惠惠配不上這麼高級的郎才。即使嫁過去，以後也不保險。人家遲早是要做大官的，身份變了就會嫌棄惠惠，到頭來還得守活寡。他在外麵再娶個三房四妾，惠惠恐怕連結發夫妻身份也難保……”伯父不說則已，說起話來就像倒豆子似的沒完沒了。 　　“我願意！沒有發小身份也願意。”惠惠在房間哪有心思納鞋底，聽了父親的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撂下鞋底紅著臉沖了出來。她，確實有點失態…… 　　惠惠知道，父親不喜歡攀權富貴利祿，怕以後女兒受苦招罪少年守活寡，看別人笑話。如果自己不主動表白，父親肯定不會同意。 　　“小孩子懂什麼？快進去做自己的事。”女兒的魯莽免不了父親的訓質，好在來者不是外人，要不然傳出去有損家風家教。 　　“大伯，您多慮了，世春哥不是那樣的人。以我對他的了解，可能不會娶小，況且我們永興圍沒有娶小房的先例，以後恐怕也不會有。惠惠如果對婆婆好，老人家也會替她做主。世春是非常孝敬母親的。”謝寶珍說。 　　“老頭子，有這樣的好人家你還挑三揀四，惠惠已經不小了，你做父親的不急我還急呢。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向他提親的人排著長隊，你就不能好好地替女兒想想嗎？既然惠惠已經表態同意這門親事，自己的選擇怨不得父母。”母親說話有些激動，怕錯過機會終生遺憾。 　　“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就試試吧！”伯父鬆口了，接著對寶珍說:“你是我侄女，如果換成他人我是不會同意的。伯父相信你，你也要為伯父擔保。”說完“吧啦吧啦”又抽起了水煙筒。 　　“伯父伯母放心，我說的都是實話。”謝寶珍笑著說。 　　伯母聽了很高興，忙吩咐惠惠生火開鍋，親自下廚煎蛋煮粉絲招待客人。 　　謝寶珍吃得飽飽的，回家去看望自己的父母。 　　她還要趕早回去看店，不知道老公這時候回來沒有。大孩子去了讀書，小兒子還在隔壁店托人看管不是很放心。 　　再說張金寶和劉世春一路有說有笑，不知不覺走完了十裡路，來到去學校的岔路口。 　　劉世春還要上課，讓金寶兄弟先回家。金寶把擔子滑到劉世春的肩膀上，自己提起袋子徑直往家裡走去。 　　“大娘，我來了。”張金寶沒有去自己的家，直接去看望世春的母親。 　　“啊！金寶來了，小寶又沒帶來？”世春娘每次都會這樣問。人老了家中沒有小孩冷冷靜靜的有些孤僻。 　　“沒有，要讀書呢。”張金寶接著說:“大娘，我想給世春哥牽線搭橋，找個婆娘幫您料理家務。” 　　大娘笑著說:“好啊，好啊！哪裡人，八字如何？你了解女方情況嗎？”那時候結婚最看重的是女孩子的生辰八字，還要請老先生算算雙方八字合不合，有沒有相沖相克。如果不合就不能結婚。 　　“姑娘今年臘月滿十八，是我家婆娘的侄女，老實善良，說話細聲細語很有禮貌，粗活細活樣樣能行。姑娘是家中的頂梁柱。”張金寶接著說:“大娘您放心，這個女孩子樣樣都行就是沒文化。” 　　“你跟春兒說了嗎？你大伯走了，我一個老太婆不好做主。雖然說要父母做主，但春兒是文化人，以後說不準還要出去做官，娶個沒有文化的老婆怕別人說閑話。”大娘有些猶豫不敢隨便答應。 　　“大娘，我問過世春哥了，他說沒意見。那個小姑娘他也見過。”張金寶說。 　　“大娘，我是先過來跟您老人家打聲招呼的，世春哥下課放學回來我們再商量。”張金寶說完就回家去了。 　　張金寶的母親一輩子操勞，積勞成疾身體虛弱十病九痛的，三天下雨一日晴。常言道：‘樹高千丈，葉落歸根’。人老了就會越發思念那個平凡的家鄉。老母親在外麵打拚幾十年，老了想回家生活，家鄉的風景、美食、人情都是別的地方代替不了的。自己這把年紀幫不了孩子的忙，但凡病痛發作還要年輕人照護。 　　張金寶也沒得選，隻能依著老母親，討取母親愉悅，況且老人家生活能自理。一幫子妯娌姐妹湊在一起聊天鬥嘴也是件有趣的事，老有所樂打發時光。隻是苦了兒子金寶，三天兩頭跑，油鹽米醋漿，兩座灶兩個家…… 　　劉世春放學回來，剛進門看見金寶兄弟已經在和母親說話。 　　“春兒，金寶說要給你做媒。”母親笑著說。老人家今天心情好極了，說話鏗鏘有力而不像平時的輕聲細語。 　　“媽，現在是三年守孝，我不考慮結婚。”劉世春知道守孝期間結婚會有人說閑話。 　　“誰說不可以結婚？你守孝已經一年多了。沖沖喜不是更好嗎？”母親反駁道。母親接著說：“你已經老大不小了，再等下去頭發都白了。你今年結婚，說不準明年就能生個大胖兒子。我也趁骨頭還硬朗幫你帶小孩。” 　　“嗯！”劉世春隻好點點頭，然後看了張金寶一眼，笑了笑。母親決定的事，自己不敢不從。 　　“春兒，那姑娘沒文化，你會不會嫌棄？以後你要是在外麵做大官乾大事，合不合適？”母親似乎在提醒兒子。 　　“媽，您多慮了。隻要忠誠老實、心地善良能孝敬您老人家就行了。以後能不能當官，八字沒一撇呢。”劉世春坐下來，喝了一杯茶。 　　“好！”母親轉向金寶：“金寶，叫你老婆去趟小姑娘家裡，把姑娘的生辰八字送過來。我要合一合兩人有沒有婚姻緣，是不是合適。” 　　“好的，大娘。”張金寶說完起身就要回去，家裡事多老婆一個人忙不過來。 　　“金寶，你不在這裡吃飯？”劉世春有挽留的意思，還有好多事想聊。 　　“不，以後吧！”張金寶說完頭也不回往外走了。 　　第二天下午，張金寶又回來了，帶來了女孩的生辰八字。“八字”是十六開紅紙折貼，封麵書寫“喜結良緣”四個字，翻開一頁是正文，書寫女孩出生的“年、月、日、時辰”，共四柱乾支，每柱兩字，合共八個字，故稱“八字”。生辰八字在漢族民俗信仰中占有重要地位，姑娘的八字影響家庭的興衰走向乃至傳宗接代、家庭和諧。 　　大娘接過女方八字，又找來世春的生辰八字，請阿叔德林用星相法推算兩個人的八字能不能合，有沒有姻緣。劉德林先前和大哥德剛一起，傳承了家族前輩易經理論。 　　“大嫂，這倆孩子的八字很合得來，真乃天作之合。”劉德林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詞做出了定論。 　　大娘聽了很高興。 　　張金寶聽了也高興：“這就好！這就好。”然後問道：“大娘，是不是可以向女方回話了。” 　　“慢！我還要檢驗檢驗。”大娘擺了擺手。 　　大娘取來三升糯米，用水浸泡一天一夜，然後大火蒸成糯飯，裝進酒缸加上酒曲混合均勻，用一塊乾凈的布遮在缸口上麵，把女孩的生辰八字放在上麵，最後蓋上缸蓋。 　　三天後檢驗真理：如果這缸糯米酒香甜可口，那生辰八字可喜可賀；如果這缸糯米酒生黴變酸，那生辰八字不可取，女孩子命運不佳。 　　大娘拿開缸蓋，隻見一陣清香酒氣撲麵而來。她輕輕地拿開“八字”，掀開遮布，拿調羹輕舀了一點點釀酒，放在嘴邊品嘗，香香的甜甜的…… 　　她滿意地笑了。 　　天心圩日。 　　大娘瞞著兒子去赴圩。她還是不放心，要親自打探姑娘情況，有機會最好見上一麵。 　　“大娘，您早！”金寶老婆看見，忙放下活兒打招呼，走過去拉著大娘的手。 　　“婆婆！”金寶的兒子小嘴巴甜甜的討人喜歡。大娘想把小寶貝抱起來，但試了試抱不動。 　　“寶寶，你長大了，婆婆抱不動了。”大娘隻好把寶寶拉到身邊，彎下腰親了親。 　　“婆婆，不是我長大了，是您老了。”小孩子說話哪有考慮大人感受？一句幼稚的童語惹得滿堂哄笑。 　　金寶的老婆知道大娘的來意，直接帶進裡屋，招呼坐下喝茶。 　　“寶珍，那姑娘的生辰八字很好，我釀酒檢驗了很乾凈①。可是我還不放心，要你把女方的情況詳細講給我聽。”大娘坐下來，茶水未抿就急於打探情況。 　　寶珍笑了笑，坐在大娘對麵慢慢把情況敘來…… 　　“大娘，您放心，兩邊都是我的親人，不敢隨隨便便牽線搭橋。”寶珍說完喝了一口茶。 　　大娘笑了笑說：“好！那就放心了。”接著問：“寶珍，那姑娘有沒有來赴圩？我想見一麵。” 　　“來了！她三日一圩都會來賣草鞋②，找書苑 www.zhaoshuｙｕan.com 賣完了會過來取籮擔回家。”寶珍說完又囑咐道：“大娘，姑娘來了您就遠遠看一眼，不要讓她知道，不然會難堪。她是很愛麵子的人。” 　　大娘去繁華的街市逛了一圈，買了些生活用品，給張金寶兩個兒子買了零食和玩具。她不能逛太久，那姑娘來了又走了就看不見了。 　　大娘回到金寶店鋪，拉張竹椅坐在裡間門邊，這裡的視野無礙，每個人進出一目了然。 　　這時候，一個姑娘跳著擔子走進店鋪。“惠惠，今天的草鞋這麼快賣完了？”寶珍打了個招呼。 　　“姐，是的。”姑娘有禮貌地回答。 　　大娘知道，這個惠惠就是那個姑娘。她站起來，一雙炯炯的眼神盯著姑娘不放，生怕會飄起來飛走似的。 　　那女孩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不知是否發現了大娘，對著這邊抿嘴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仿佛那靈韻也溢了出來。一顰一笑之間，高貴的神色自然流露，讓人不得不驚嘆於她清雅靈秀的光芒。 　　大娘慌忙坐了下來，假裝跟寶寶說話，時而一雙眼睛往那邊瞟去。 　　姑娘沒有說話，挑起籮筐靦腆地低著頭走了出去。 　　寶珍走過來對大娘說：“大娘，您看仔細了嗎？怎樣？” 　　“這姑娘不一般，行為舉止優雅大方，身材婀娜多姿，看上去很有素養。一定很有福氣。”大娘滿意地點點頭。 　　“寶珍，你去一趟姑娘家，約定時間雙方商討婚事。如何？”大娘問道。 　　“好的！我明天就去。”寶珍巴不得快快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