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灰白色的墻壁很有辨識度。 　　房間裡現在隻有我一人，其他人或許在忙吧，希望他們沒事。 　　電視上放送著奇怪的新聞。 　　大學校園被詭異的濃霧覆蓋，即使人工降雨也無法驅散，官方正在搜尋並疏散幸存的老師與學生。 　　近百名師生失蹤，警方介入調查中。 　　校長田牧作出承諾：“一定會確保失蹤師生們的安全，盡快查明事件真相。” 　　“不是他。”房間角落裡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讓我脊背發涼，扭頭看去，卻不過是祝遠而已。 　　“我睡了多久？” 　　“快兩個月了吧，反正我們這種人吃不吃飯都一樣，你餓嗎？” 　　“還好。”上次吃飯究竟是什麼時候？已經忘得一乾二凈了。 　　我早該意識到的，自己早已經不屬於人類的範疇了。 　　“把你們搬出學校以後，就突然發生這種事了。”祝遠分析著新聞的內容，“看上去不像是田牧的手筆，或許是其他什麼組織行動了吧。” 　　“另外兩人呢？” 　　“一直沒醒，不過也沒出現什麼異常。”祝遠從角落裡走出來，將櫃子裡的某物取出、遞給我，“秦書畫去調查學校了，你要去嗎？” 　　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有點兒頭痛，但並無大礙。 　　我接過他遞來的東西。 　　防毒麵具。 　　“帶上吧，目前外麵還沒人知道這霧到底是什麼成分，戴上這個勝於沒有。” 　　…… 　　離開湖底的秩序設施，我立刻給譚才通電話。 　　沒接。 　　給徐諾通電話。 　　沒接。 　　給秦書畫通電話。 　　沒接。 　　來到學校附近，確實已經被濃霧包裹，四周被警示線攔住，不允許其他人進出校園。 　　“喂！你要做什麼！”看守人員發現了我這個鬼鬼祟祟的不明遊蕩人員。 　　糟了，趕緊開溜。 　　對方配置了很厲害的武器啊。 　　多虧我身手敏捷吧，三下五除二地翻越院墻，進入校園。 　　不行不行，腰腿還是有點兒疼。 　　子彈射在院墻上。能聽到對講機的噪聲。 　　…… 　　大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眼前蒼茫茫一片灰白，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集中注意力，能聽見從霧中傳來的竊竊私語。 　　那些偶爾與我擦肩而過的黑影，定睛一看就知道屬於非人的存在。 　　張著血盆大口卻沒有眼睛，在霧中隨意遊蕩著的詭異。 　　我在迷霧中摸索著，誤打誤撞走進教學樓後的樹林中。 　　我記得…… 　　算了吧，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有更要緊的事。 　　總之，先想辦法聯係上在霧中的秦書畫吧。 　　背後傳來某物破風而來的聲音，轉身看去，一根弩箭飛來，刺入左肩。 　　我被突如其來的沖擊力掀飛，摔向地麵。 　　下一箭好巧不巧落在耳邊，再偏一點兒就腦袋開花。 　　這種情況下根本沒辦法反擊，估計在靠近之前就被對方射成篩子了。 　　對方能在這濃霧中鎖定我的位置，僅此一點我就毫無勝算。 　　拔出陷入血肉中的箭簇，往一旁橫跳。 　　下一箭擦過右側腰際。 　　我忍住疼痛在樹林中穿梭，往教學樓內跑去。 　　隔了一會兒，下一箭釘在身後的樹乾上。 　　繞出樹林，於霧中襲來的攻擊沒有停下的勢頭，箭矢擦著我的身體在霧中滑行。 　　撞上迎麵走來的怪物，衣服沾上了某種惡心發臭的粘液。 　　我被它撞倒在地。 　　察覺到我的存在，怪物張開血盆大口朝我怒吼。 　　地麵隨著某物的腳步微微震動，它被眼前怪物的吼叫聲吸引，在向這兒逼近。 　　把我撞倒的怪物朝我沖了過來。 　　身體狀況不佳，現在沒那個條件迎戰。 　　一箭從我身後飛來，刺進怪物的頭顱中，暫時攔下了即將襲來的怪物。 　　下一秒，我僵硬在原地。 　　巨獸的頭顱從上空的霧中顯現，張開它滿是獠牙、散發著濃重腐臭味道的嘴，咬住被一箭穿頭的怪物，將它銜起，拋向空中。 　　上空的迷霧中傳來骨肉斷裂聲與咀嚼聲。 　　怪血液灑下來，我被腥臭與銹味覆蓋。 　　某人從我背後潛行過來，用手帕捂住我的嘴，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別出聲，也別掙紮，跟我來。” 　　…… 　　灰霧，這幫人如是自稱。 　　“我們能看出來，你也是超自然的相關者吧。”麵前的男人笑瞇瞇地，讓我心裡很不爽。 　　“對。” 　　“與我們合作，或者死。”弩箭正對著我的腦門。 　　“隻要能活下去。”我毫不猶豫伸出了手，準備與這位“首領”言和。 　　對方看著我，似乎有點兒詫異。 　　墻頭草而已，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吧。 　　解釋一下。 　　我被半強迫地拖來了“灰霧”組織的基地——目前位於教職工宿舍頂樓。 　　自稱“首領”的人向我說明，他們已經不能忍受田牧將學生和老師當做試驗品來接近超自然的行為了，必須通過這次行為將田牧的成果毀掉。 　　“你應該已經接觸過突然變成混沌的同學了吧，那就是田牧的‘作品’。” 　　“用灰霧將無關人員驅逐出校園，再逐個毀掉田牧的試驗品，這就是我們的計劃。” 　　我還是覺得這計劃多少帶點兒有勇無謀，但現在上十把弩箭對準了我，好像不能亂說話。 　　感謝各位的包紮，但繃帶纏得太緊了，讓我有種被綁架的感覺。 　　“現在這一計劃遭到了巨大阻礙。” 　　相必就是那隻巨獸了吧。 　　“灰霧頂多再撐三天，三天之內沒能徹底清除田牧製造的這些怪物，現實和混沌之間的界線就會崩潰了。” 　　說實話，我對於現實和混沌的分界線早就崩潰了。 　　“說實話，現在的超自然相關者們立場都各有各的奇怪，你是‘秩序’那邊的人吧，如果你現在不願意與我們合作的話……” 　　“我願意。”不暇思索的答復。 　　“好，”“首領”將一把弩箭遞給我，“接下來你跟著曲九她們行動就好，聽從命令就好。” 　　“明白。” 　　分析了一下人員構成，少部分是校內的老師，大部分是校內的學生。 　　我大抵是病了。 　　“你好。”眼前向我問好的這位女性就是剛才提到的領隊，“我叫曲九，王羽。” 　　“你認識我？”對眼前這位並沒有任何印象，起碼不會是同個專業的同學。 　　這位看上去很親切的女生眉宇中卻帶有一份英氣。 　　不對，我的心臟顫動了一下，那是某種恐懼感。 　　她究竟是什麼人？ 　　我莫名有些害怕。 　　“遙遠過去的一麵之緣，我記性比較好。”她整理了自己的行裝，並確認了身後隊友們的狀態，“出發吧，為了毀掉這可惡的現狀。” 　　…… 　　在校園中蟄伏的巨獸，在產生明顯聲響後，就會對發出響聲的生物進行追擊，毀滅任何發出響聲的事物。 　　所以要用弩箭一個一個殺死校園中遊蕩的怪物。 　　“這些怪物是？” 　　“從田牧實驗室裡放出來的吧，我隻知道這麼多。” 　　“那個巨獸是？” 　　“從田牧實驗室裡放出來的吧，我隻知道這麼多。” 　　“咱這個組織是？” 　　“不知道，陶李倒是蓄謀已久，不過我是覺得好玩就加入了。” 　　啊？原來這麼隨意的人也能活到現在嗎？ 　　陶李應該就是那位“首領”的名字。 　　曲九端起弩箭對準我。 　　發射。 　　箭矢擦過耳畔，獵獵作響，背後的怪物立刻被刺穿頭顱。 　　“補兩箭。”曲九話音剛落，其他隊員的箭矢也插上了怪物的身體。 　　這樣就能殺掉這種怪物嗎？不對吧，印象裡這種混沌不應該用穩定識塊來消滅嗎？ 　　“注意力集中一點，雖然你是傷員，但我們這兒現在不差累贅。” 　　“一共有多少混沌？” 　　“還剩下……不到一千？”曲九顯然也沒底氣。 　　曲九說她們已經進行五天左右的清除活動了，校園裡的怪物已經減少很多了，但還遠遠不夠。 　　“之前有其他人闖進來嗎？”我隨小隊進入了教學樓東半部。 　　“秦書畫，你們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沒加入我們，反正最後是活著離開了這裡。”小隊的其他成員打頭陣摸索著，尋找教學樓內的怪物。 　　“知道她去哪兒了嗎？”我還是想要盡快聯係上她，不能讓秦書畫隻身犯險。 　　曲九搖頭。 　　“要麼在某個地方躲著，要麼被逃出去了吧。” 　　她回過頭，那似乎是慘笑的表情，看得我心中一悸。 　　隨後麵色一沉，舉起手中的弩。 　　“敵襲！”曲九大喊，大家的神經隨喊聲緊繃起來。 　　幾名隊員的身體同時跳往右側，我也被曲九拖拽著往右靠。 　　左側墻壁被盡數摧毀，塵土飛揚，石塊濺射。 　　數十道怪物的黑影在模糊不清的霧中大吼著沖向我們。 　　按理來說那些怪物是按聲音來辨別方向進行攻擊的，現在為什麼會穿過墻壁突襲？ 　　“不一樣，是新的怪物。”曲九和其他隊員在沖擊餘波結束後迅速調整位置，我緊跟在曲九身後。 　　的確，那聽聲辨位的怪物是雙足站立，眼前襲擊我們的卻是四足爬行，背部長滿棘刺。 　　數量太多，隻能先撤退了。 　　但其他人好像不這麼想。 　　麵對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的新怪物，小隊的各位依舊沉著冷靜地舉起弩箭射擊。 　　每一箭都命中了肢體或頭部，要麼一擊斃命，要麼製約行動。 　　看來各位比我想象中要強得多。 　　曲九習慣一次拿出三支箭，先後分別攻擊怪物的左前肢、頭、右前肢。 　　“這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在攻擊的間隙，我如是向曲九提問。 　　“沒有吧，個人習慣而已。”在攻擊的間隙，曲九如是回答。 　　綠色的血液從怪物的傷口出噴出，怪物發出嗥叫的同時，背部的棘刺伸長，從背部噴出，釘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的裂隙開始發黑。怪物的數量在小隊密集的攻擊下迅速減少，這些怪物根本沒有近身的機會就被射殺。 　　沒過多久，最終以驚人的零傷亡結束了這場襲擊戰。 　　“第一次見這種怪物，待會兒回去匯報一下吧。” 　　“之前隻有一種怪物嗎？” 　　“之前有兩種，被我們殺得隻剩下一種了，現在這又出現了新的怪物。”曲九看上去很疲憊，“還以為快結束了，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總之，先回去吧。”曲九指揮道。 　　事情似乎往往都不會很順利。 　　回去的路被循聲怪群堵住，並且還逐漸向我們這兒逼近。 　　“準備作戰。”盡管嘴上這麼說，但包括曲九在內的大家都麵露難色。 　　“現在不沖出去的話，待會兒被兩麵夾擊就更麻煩了。” 　　“我打頭陣吧。”我主動請纓往前沖。 　　隊伍中的其他人迫於無奈跟上我。 　　一隻循聲怪被擊倒，其他循聲怪停住腳步。 　　兩隻循聲怪被擊倒，其他循聲怪開始警惕。 　　當第三隻循聲怪被擊倒時，怪群總算是察覺到了威脅，開始向攻擊來襲的方向沖來。 　　這邊！我用手勢指揮身後的隊員們。 　　怪群被打開一道豁口，我們得以從中逃出。 　　地麵再次開始震動，與那次的情形相同。左肩開始疼起來了。 　　這次巨獸離我們的距離似乎有點兒， 　　太近了。 　　巨大的爪子從上方拍下，將循聲怪砸成肉泥。 　　我們被爪子落地的沖擊波震開。 　　“你們來得正好！” 　　陶李帶領著一大幫人，不知何時趕來，出現在我們身邊。 　　“如果你們原本打算撤退回去的話，建議你們改變計劃，據點已經被毀掉了。” 　　“所有人！迎擊！” 　　瘋了，絕對是瘋了。 　　就這種弩箭的威力，想要除掉這隻山一般的怪物，簡直是白日做夢。 　　如果我沒看到陶李腦門兒上閃爍著詭異的光，大概就會這麼想吧。 　　似乎是能夠增強其他人的穩定識塊，那光芒逐漸在我和其他人身上浮現。 　　身體變得輕盈，手臂變得有力，就連手中的弩箭也仿佛燃燒起來。 　　周圍的其他人開始朝巨獸攻擊。 　　霧中，看不清巨獸的模樣，也看不清其他人的模樣。 　　但那刺眼的白光……或許是箭矢？ 　　總之，一道道白色光束在霧中穿梭，從地麵射向空中，在命中那巨大的黑影後停下。 　　也看不出造成了多少傷害，硬著頭皮上吧。 　　瞄準那大概是腹部的地方，射擊。 　　後坐力有點兒太大了吧，震得我腰疼。 　　“後撤！” 　　怪物將爪子貼著地麵掃過來，幾個來不及躲閃的人和怪物被掀飛。 　　將爪子高高舉起，重重砸下來。 　　我連忙蹲下，這才沒有被氣浪震退。 　　“狼，跟我一起。”熟悉的悅耳聲音在耳畔響起，但一時卻想不起聲音的主人是誰。 　　來者攙住我的右臂，從她右手手腕處射出鉤索，釘在怪物身體上。 　　紅鬥篷遮住了頭發與身體，僅能一瞥那哀傷的雙眼。 　　鉤索收攏，我被她帶上天空。 　　降落在怪物背上。 　　灰黑色的皮膚外表被一層暗淡的金屬外殼包裹，從地麵射來的發光箭矢在接觸到這層金屬後被吸收。 　　怪物的背部長滿巖質的刺，我們靠在這些刺上穩住身體。 　　“他們的攻擊不起效，我們去拆掉怪物的核心。” 　　對方將手放在額頭處，從中掏出穩定識塊。 　　要不是親眼所見，真是難以想象。 　　眼前這位，明明看上去隻是穿著奇裝異服的小女孩，卻能單手拖著巨劍在這怪物背上沖刺前進。 　　我有些久違地拿出我的斷劍，跟了上去。 　　心中對這位有著絕對的信任感，應該與吊橋效應關係不大。 　　“就在那兒。”看向女孩手指的方向，那位於巨獸頭頂的巖刺，閃爍著令人惡心的詭異綠光。 　　巨獸突然直起身，女孩隨即將巨劍插在怪物脖頸後方，我也效仿她，將斷劍刺進怪物背部。 　　斷劍撕開巨獸背部的皮膚，我用手指扣住怪物皮膚表層的溝壑，避免自己掉下去。 　　巨獸往前一撲，我們隨慣性被往前甩去。 　　女孩勉強穩住。 　　我被甩到前方。 　　千鈞一發，我抓住了巨獸頭部的某個部分。 　　這……似乎是上眼眶。 　　我抓住巨獸上眼眶位置的巖石，擋住它的視線，意識到身上爬了東西的巨獸開始搖晃頭顱。 　　我反手握住斷劍狠狠刺進巨獸眼睛中。 　　綠色的血液從中噴出，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 　　與此同時，我的大腦也像是要被撕裂般痛苦。 　　看樣子使用穩定識塊的副作用得花上一定時間才能適應得了啊。 　　巨獸將一隻爪子伸向我，想抓住我這隻在它臉上為非作歹的螻蟻。 　　女孩來到巨獸頭頂，抓住我的左手手腕，一把將我拉上怪物的頭頂。 　　巨劍插在那綠色巖刺中。 　　成功將我救上來以後，女孩沒有多言，轉身跑向巨劍。 　　拔出，斬其根部。 　　拔出，斬其根部。 　　我也將斷劍從另一側砍向那綠色肉刺的根部。 　　“狼，你先掩護我。” 　　翅膀扇動的聲音。 　　在我們的上空出現了數隻長出翅膀的怪物，正準備阻止女孩破壞巨獸的核心。 　　她也信任我嗎？全神貫注地攻擊巨獸頭頂的核心，隻丟下一句話就將背後交給我。 　　很熟悉的感覺，但相關的記憶卻徹底模糊了。 　　總而言之，現在主要的任務是掩護。 　　我靠近女孩，躍起，斷劍斬下飛行怪的頭顱。 　　再回身一劍，找書苑 wwｗ.zhaｏshuyuan．ｃｏm 正好撕下另一隻襲來怪物的翅膀。 　　數量很多，但應付得過來。 　　突然，女孩停下攻擊，又一次攙住我的手臂。 　　“該走了。” 　　她帶著我從巨獸身上一躍而下，將巨劍從手中甩出去。 　　在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旋轉數圈後，巨劍將那綠色巖刺從巨獸頭部砍下，隨後消失在空中。 　　下墜似乎就在一瞬間，將近四層樓的高度，女孩卻帶著我穩穩落地。 　　“接下來就交給陶李他們，狼，你多保重。” 　　沒看清對方離開的方向，等我轉過頭去，女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霧中。 　　破壞掉巨獸的核心後，光束箭矢的攻擊效果變得顯著。 　　每一次，光束落在怪物軀體上時，它都被箭矢的沖擊力擊退一分。 　　“集中攻擊巨獸的頭部。”陶李大喊道，手裡的弩弓也沒停下射擊。 　　就在眾人的攻擊越來越密集，巨獸眼看要被消滅之際。 　　地麵開始前所未有的劇烈震動。 　　地震？ 　　搖晃，過分劇烈的搖晃，地麵上根本站不住腳。 　　有什麼……要從地底來了？ 　　在那巨獸的正下方地底，鉆出另一隻巨獸。它一口咬住巨獸的脖子，將巨獸的頭拖向地麵。 　　“巨獸有兩隻？” 　　“快看！它在吃另一隻怪物！” 　　“嘔……” 　　綠色的血液飛濺，被眾人攻擊的巨獸此刻被另一隻巨獸開膛破肚，內臟被啃食，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腐爛氣味兒。 　　這下有點兒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