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某家餐廳裡。 　　“修好了？”譚才驚掉了下巴。 　　“修好了。”徐諾撿起譚才的下巴，把它安裝回原位。 　　“抱歉，我來晚了。”我遲到了，但兩人正相談甚歡，沒有怪我。 　　“還沒點菜嗎？”我看見菜單還攤在桌子上。 　　“多虧你遲到了，現在就將點菜的重任交給你了。”譚才將菜單遞到我手裡。 　　“直接在手機上用小程序點單不就好了嗎？” 　　“可惜，這家店不支持。” 　　啊？我到底活在哪個年代？ 　　無視我的石化，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資金和人力，校園竟然真在年前修好了。 　　沒想到剛從危險中脫離就又要回到那噩夢般的地方。 　　大抵是為了慶祝在迷霧中死裡逃生，我和譚才、徐諾三人相約一起吃頓飯。 　　這兩人雖然之前沒有多少交集，但畢竟是同個專業的同學，在霧中共同相處了一段時間後關係已經混熟了。 　　我倒是不奇怪。 　　兩人在命運錯位的時空結下的羈絆影響了現實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我專心坐在一旁點單。 　　“其實也無所謂了，之前那事件擠掉了很多課，”譚才看上去憂心忡忡，“再過不久就得直接考試了。” 　　“你有幾成把握？” 　　“八成。” 　　“看不出來啊，原來是卷王。” 　　“我有八成的把握過不了。” 　　“噗~。” 　　聽著徐諾和譚才的對話，我有些恍惚。 　　這才是正常生活的模樣啊，我這段時間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 　　“王羽，你待會兒不跟我們一起回學校嗎？” 　　“我還要再回家一趟，整理一些東西。” 　　“那我們直接回學校了，我在宿舍等你。” 　　“好的。” 　　不過，所謂正常的生活早已離我遠去，縱使我身邊的人也難以幸免。 　　“王羽，我把你的事都告訴給譚才了。”徐諾說，“抱歉啊，我都沒有征求你的意見。” 　　“沒關係的，”我頭也沒抬，原來點菜是這麼困難的事嗎？我難以分心，隨便回答著，“我本來也準備挑個時間告訴他，隻是恰好錯過了。” 　　“沒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著這種事情，”譚才拆開了一次性餐具的包裝，“我也大概能明白你那次把我搖醒時說的怪話是什麼意思了。” 　　這說的應該是方琪自殺後第二天早晨的事。 　　“跟著陶李乾掉幾隻怪物以後，在那個世界的經歷，我們也都想起來了。”徐諾說的話讓我手上的動作一時停滯。 　　看來比我想的要復雜，並非所謂羈絆的影響，而是這兩人切切實實記起了那些事。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你看起來還挺嚇人的，整個人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看人的眼神簡直算得上兇神惡煞。”譚才回憶著命運錯位時空裡我們的經歷，“因為是你引發的現象，所以最後隻要你逃出去就結束了。” 　　“對對，我也想起來了，當時王羽他直接沖到巨人麵前，一刀插進怪物的手臂裡……柳戀也……” 　　兩人有說有笑，我也終於點完菜。 　　“譚才，你還記得我們寢室裡另外兩位室友嗎？” 　　“咱們寢室不是隻有咱倆嗎？” 　　看來他這一部分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 　　“我們之前有兩位室友，在跟校長見過麵以後就變成了你們見過的混沌怪物。”盡管他毫無印象，但我還是希望譚才知情，“我們的室友就這樣從人類直接變成了怪物，估計就是校長的手筆。” 　　我補充道：“而且在那之後，你就忘記他們了。” 　　譚才看上去很難相信我說的話，或許在他的記憶裡，真的一絲痕跡都不剩了吧。 　　“暫時相信不了也沒關係，總之你們倆盡量不要跟校長接觸就好。” 　　“好的。” 　　“咱們平時也接觸不到吧。” 　　“話是這麼說……” 　　我還是不放心，反復向他們強調著田牧的危險性。 　　如果有必要的話，讓他們也加入“秩序”…… 　　不，現在還太早了，如果讓他們繼續接觸超自然相關的事物，最後或許會和我一樣深陷其中。 　　我打消了讓他們加入“秩序”的念頭。 　　聊了有一會兒，菜終於開始上桌。 　　不管在那個時代，上菜慢都不會變吧。 　　就算隻是幾道家常菜，大家也吃得不亦樂乎。 　　…… 　　城市裡的某幢公寓。 　　推開門，回到荒涼的家裡。 　　哪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 　　我癱倒在床上，耳畔回響著各種聲音。 　　炮彈爆炸的聲音。孩子們玩鬧的聲音。呼喊我名字的聲音。哽咽抽泣的聲音。 　　慘叫，怒吼，尖嘯。 　　放棄了休息一會兒的念頭，我走到書桌前，拿出抽屜中的信封。 　　早在這學期開學前收到的一封信。 　　當時的我隻認為是惡作劇，現在這年頭誰還寫信？ 　　信的內容是自以為是的自說自話，雖然當時把我看得雲裡霧裡，但現在……看懂應該沒問題。 　　大致的內容我也差不多忘得一乾二凈了。 　　信封之前被拆開過一次，所以我輕鬆地取出信紙。 　　“尊敬的狼……” 　　…… 　　在您收到這封信以後，請您開始警惕起來，這封信是為了保護您而做的準備，所以請您務必相信接下來所說的內容。 　　在成為這個世界的存在以前，您屬於虛構的世界——在混沌與現實重疊的夾縫中茍且偷生的世界。 　　混沌侵蝕我們原本的世界時，作為故事主要反派之一的您挺身而出，乾脆漂亮地摧毀了被混沌侵蝕的故事。 　　但是您吞噬了太多故事的力量，我們這個小世界已經容不下您，隻能消滅您或者驅逐您。 　　因此您被我們世界的執法者們狠狠通緝追捕，這也是您離開我們世界的原因。 　　您前往“現實”以後，原本不會再與我們世界產生關聯，但現在您收到了這封信，說明您最終沒能逃離命運的束縛。 　　狼先生，多虧了您的出逃，我們才得以與“現實”建立聯係，接觸現實界中，成為“現實”的存在。 　　謝謝您。 　　您的愛人███ 　　信的署名被人塗黑了，明明上次看時還是清楚的。 　　看來有人已經碰過這封信了，要是我一開始就看向署名的地方，或許能更快警覺起來吧。 　　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信紙的背麵有一列字。 　　所以， 　　請 　　您 　　去 　　死 　　吧 　　。 　　轟！墻壁被某物撞開，公寓被暴力拆開。 　　對方的行動過分迅捷，在我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被對方控製。 　　“目標捕獲成功，進行身份確認……身份確認成功。”人形機械體跨坐在我身上將我壓住，左手死死按住我的頭。 　　“執行處決指令。” 　　人形機械體精密的右臂組織在經過一陣形態轉換後變成機槍模樣。 　　槍口對準我的腦門。 　　我雙手握住人形機械體的右臂，試圖把槍口移開。 　　但無論我如何使勁，槍口都沒有移動分毫。 　　可惡，怎麼可能就這樣被殺掉。 　　人形機械體沒有直接開槍。 　　“播放留言。” 　　“狼先生，歡迎回家。” 　　砰！ 　　“目標丟失。” 　　…… 　　…… 　　…… 　　“我早就想跟你聊聊了，王羽同學。” 　　在人形機械體開槍之前，我被另一股力量拖拽進虛空之中。 　　下一刻就來到了這裡，被重建好的校園內，校長辦公室。 　　我直接拿出斷劍，握在手中，與麵前的男人對峙。 　　“哈哈，你這麼提防我也很正常，但你現在先放下武器，我們好好聊聊吧。” 　　“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憑什麼相信‘秩序’？” 　　田牧端坐在椅子上，微微抬頭，那不可一世的模樣看得人反胃。 　　“憑他們不會用人做所謂的試驗。” 　　“你真以為他們手裡的穩定識塊隻是‘借’來的？” 　　“像這樣讓不在場者自證的挑撥還是適可而止吧，有話直說。” 　　“我希望你能夠協助我。” 　　“不可能。”根本不需要反應，我給出答案。 　　田牧隻是冷笑一聲，但並沒有襲擊動作。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檔案袋扔向我。 　　接住檔案袋，他開口道：“如果我說，能夠幫你救回方琪同學呢？” 　　“如果是用其他人的命來換的話，免了。” 　　“不不不，我這也是為了拯救所有被卷入超自然現象中的人。”田牧張開雙臂，“與其抗拒混沌，不如接受混沌，利用混沌的力量引發超自然現象，做到現實中做不到的事。” 　　“你也知道，那是‘現實中做不到的事’。” 　　“對，現實中做不到不代表不能在其他情況下做到，不代表不能影響現實！” 　　“所以你想引發超自然現象的目的是？” 　　“唉，實不相瞞，我夫人因為靈智太強深受混沌所害，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救回我那早逝的妻子。” 　　胡說。 　　人們往往將自己的欲望美化，隻要目的是“為了他人”就顯得冠冕堂皇。 　　更何況，他嘴裡說的和田晴說的完全不同。 　　一個為了掌握混沌力量不惜反復拿妻子做試驗的人渣，在這裡裝出一副善人模樣，實在是令人作嘔。 　　…… 　　在前去和譚才、徐諾吃飯前。 　　我正在收拾了自己留在“秩序”設施的物品，準備離開時，田晴叫住了我。 　　她帶我來到“秩序”設施外，向我敘述了一些有關她的事。 　　“後來我才知道，母親早就被田牧控製了，她眼中的世界與我眼中的沒有差別，都是混沌與扭曲的存在。”田晴說，“田牧早就發現了母親非同尋常，於是以母親作為媒介與混沌接觸。” 　　“他對我隱瞞超自然的事，告訴我那都是假的，不過是想在之後把我當做母親的替代品。” 　　“母親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被田牧折磨著，等我注意到時，母親已經……” 　　“母親離世後，我也逃離了田牧，獨自一人生活。” 　　“多虧了柳戀幫我，不然我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我來到這所大學也是為想辦法阻止田牧繼續害人，不能讓母親經歷痛苦再被施加到他人身上。” 　　“王羽，幫幫我……” 　　她低下頭懇求我。 　　懇求我殺死她的父親。 　　…… 　　“那麼，為什麼偏偏是我？” 　　“當然是因為你很強。”田牧伸出手，指向我手中的檔案袋，“打開它吧，裡麵記錄著的內容有關你的過去。” 　　將信將疑，我打開檔案袋。 　　檔案上記載的信息看上去就像是在開玩笑。 　　“代號，狼。” 　　“戰鬥經歷，三十年。” 　　“靈智強度，缺陷。” 　　“混沌化程度，嚴重及以上。” 　　“靈智解放能力，未知。” 　　“生涯消滅混沌20338隻，破除混沌侵蝕179次。” 　　“違背上級指令，摧毀故事空間82座，竊取故事空間能量，現已成為故事界頭號通緝犯。” 　　“危險程度，最高。” 　　“對策，全力擊斃。” 　　這是隨便亂編的吧，糊弄三歲小孩兒呢？真是幼稚，搞這種玩意兒來騙我。 　　察覺到我的想法，找書苑www.ｚhaoｓhuyuaｎ.com 田牧說：“你不是已經受到故事界的襲擊了嗎？要不是我出手救你，你在現實界的存在就直接消失了。” 　　我隻能看著檔案中的內容，說不出話。 　　檔案中有這麼一句： 　　“逃往混沌界後失蹤。” 　　不一樣。 　　與信中的說法不同。 　　“這是我一直以來接觸的偉大存在交給我的，你的情報。” 　　“隻要你現在答應與我合作，我就能保護你不受故事界的追殺，條件也不過是，你得幫我解決‘秩序’那邊的壓力，很合算吧？” 　　“見風使舵是良好的品質，眼下我這邊才是優勢——掌握更多的情報，擁有更強的力量，最重要的是有偉大存在正幫助著我。” 　　“‘秩序’那幫人隻知被動應對，不知主動解決。” 　　“在那種組織下做事根本無法發揮你的才能。” 　　“為我效力吧。” 　　我仍然保持沉默，不作回答。 　　“唉，如果這都不能讓你接受與我合作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了，你走吧。”田牧看上去準備放棄。 　　“不過，後果肯定是王羽同學你最不願意看到的。”卻又反過來威脅我。 　　“給我一段時間考慮。”我要將現有信息理清楚再做出決斷，不能被幾句話蒙蔽。 　　“我希望不會太遲。” 　　田牧作出“請回”的手勢。 　　我推開門，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 　　…… 　　故事界，混沌界，現實界。 　　頭痛欲裂，記憶也開始如洪水般湧入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