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鐘鳴序曲 “公歷1202年8月,伊蒂斯最後一處非法煉金作坊被查封,新的發展協議已經簽訂,伊蒂斯將加入王國西部發展聯盟。” “內閣議會將於9月商定伊蒂斯新的發展方向與具體措施,並計劃在半年內與王國完全接軌,為那些偏遠地區的邊民帶來王國的溫暖。” 高高在上的老爺們終於知道給伊蒂斯一條新活路,或許是煉成工坊,或許是天文臺,還是說像魔藥學那樣的富裕產業呢,總覺得一個邊陲小鎮配不上那樣的機遇。 《王國廷報》是艾爾德拉斯歷史最悠久的報業,每一個納入王國統治範圍內的城鎮都會發行,隻不過受距離遠近總有時效性問題。 伯勞放下手中八月份的報紙,有關伊蒂斯的消息占據了這份四版報紙的首頁,無論是取締非法作坊還是開拓新業務都是不錯的政治資本,可惜這些與他無關。 理了理自己稀疏的棕紅色頭發,伯勞坐在純金屬打成的椅子上雙目無神,他已經在家閑了半個多月,作坊沒了,礦場也被暫時查封,像他這樣的非法礦工甚至無法接受無業互助會的救濟,隻能找些臨時性質的工作維持生計。 扭動身體換了個姿勢,伯勞的屁股被膈得有些難受,這種椅子完全不會為舒適考慮,隻有堅固一個特點。 借著旁邊同樣由金屬打造而成的桌子上散發出微弱光亮的煤油燈,伯勞下意識環顧四周,看看這個小屋吧,陰暗潮濕,除了用生硬冰冷的金屬打造的床和架子外一無所有。 啊,這麼說有些絕對,伯勞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精妙的小物件放在手中擺弄了幾下放在桌子上,嘴裡還嘟囔著莫名的話。“真不知道那些自稱地精的家夥是怎麼鼓搗出這玩意兒來的,或許應該扒開他們的腦袋研究一下。” 那是一個有著黃銅外殼的收音機,隻是上麵已經遍布磕碰的痕跡。 “滋滋滋——” “駛向未來的船已經起航,今天,偉大的船長將在被詛咒的無盡海開始新的冒險……” 剛閉上眼的伯勞憤憤拍停收音機。“該死的家夥,每天就知道講這破故事,老子要聽芙提雅姑娘們的歡笑,不是你這個故弄玄虛的破鑼嗓子。” 隨手將收音機扔到架子上,戴上破了幾個洞的鴨舌帽,伴隨著讓人牙酸的“吱呀”聲伯勞推開鐵門走了出去。 “嘿,朋友,你知道有些故事的開頭總是那麼離奇,他會輕易推翻你長久以來建立的世界觀,因為魔女,因為精靈,因為騎士,因為永不停歇的蒸汽機車,也因為這該死的時代。”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伯勞耳邊響起,令人忍不住遐想一位紳士的出現。 伯勞麵無表情的拍開那衣衫不整的醉漢的手,這個家夥叫羅納德,也是他的工友,並不是伊蒂斯本地人,幾年前隨著教會一同來到這裡謀生,隻是失業後沒有找到新的工作,又不願意接受救濟,現在已經變成了隻會乞討的醉漢,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或許是受羅納德的影響,伯勞抬頭仰望,目光順著黑暗向上攀爬,視野受兩側的阻礙限製,隻能看到高處的一線天以及透過狹縫灑下的微芒。 八月的西部天亮的並不算晚,或許月亮已經落下,現在看到的就是黎明,伯勞不好確定,他已經有幾年沒有出去過了。 這裡是深不見底的狹淵,兩側峭壁上到處是被開鑿的痕跡,嵌入其中的房屋搖搖欲墜,金屬橋梁橫跨峭壁兩端作為連接,狹窄的走道用簡陋的鐵欄桿做封堵,避免有人不小心跌落,自下至上的金屬步道連接著每一間房屋,一直延伸到狹縫外。 廣袤的西部是王國最荒涼的地區,如果不是因為豐富的礦產,伯勞懷疑王國根本不會在意伊蒂斯這樣因礦而生的小地方,在伯勞的記憶中狹縫外隻有很早為了煉金冶礦鑄造的十幾個大煙囪,還有一片墓地。 黑曜石礦賦予了伊蒂斯百年的生命,可誰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伯勞也隻能趁著看守鐘塔的老頭突發疾病去世的機會當個早起的臨時敲鐘人,起碼每天還能賺到二十五個克朗,聊勝於無。 收回思緒,伯勞緊了緊身上的破爛礦工服,確認附近除了羅納德沒有別人後他迅速來到一處黝黑的礦洞前,跨過限製通行的警告標語,隻要通過錯綜復雜的礦道抄近路前往鐘塔並準時敲響六聲,早上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鐘塔矗立在狹縫東側峭壁唯一一處自然延伸而出的石質平臺上,那裡是處於狹縫中的伊蒂斯地勢最高的地方,鐘塔也是伊蒂斯唯一一幢二層建築。 在微光的照拂下,不大的鐘塔顯得無比莊嚴肅穆,挺拔的垂直線條構成了鐘塔的輪廓,精致的拱形門上雕刻著精美的圖畫,隻是如今已經殘破,難以辨認內容,地上還有沾染了汙垢的白色雕像碎片掉落,這裡也是一座廢棄教堂。 約莫一層與二層交替的位置有巨型時鐘懸掛,銅製分針與時針分別指向上下,外圈則是用艾爾德拉斯文字銘刻的數字,再向上就是用於吊掛大鐘的瞭望臺,依稀能看到那被枕木支撐的澄黃鐘體。 可惜匆匆而來的伯勞並不懂得欣賞這未有絲毫懈怠的哥特風建築,或許礦鎮伊蒂斯本身就與美感無緣。 那是自三百年前文藝復興時期在艾爾德拉斯王國興起的風格,在各方麵都造成了深遠的影響,也導致後來的教廷均使用該種風格建造教堂以彰顯其神聖。 教堂有半扇大門不知所蹤,一層原本是禮拜堂,可惜幾年前唯一的神父與修女就因為王國的《宗教法案修訂版》被迫離開,自那以後這裡就成了拾荒者們的棲居地。 躺滿了拾荒者的排排坐席前,原本用於懸掛聖像的位置隻剩被敲碎的琉彩玻璃,伯勞早就忘記了聖像描繪的模樣,畢竟他從來不信教,羅納德倒似乎是虔誠的教徒。 看著歪七扭八還在睡夢中的拾荒者,伯勞的神色有些厭惡,這些家夥就像是西部的蛀蟲,總想著能發現什麼寶藏一夜暴富,然而付出全部沒有收獲後隻能四處流浪並在伊蒂斯尋求短暫休息。 囈語夾雜著呼嚕聲,汗液凝固散發的味道與探索遺留的臭味混合沖入伯勞的鼻孔,讓他恨不得自己能暫時失去嗅覺,真不知道為什麼警察不把這些家夥驅趕或者乾脆抓起來用於苦役勞作。 踩著“吱呀”響個不停的木質樓梯向上,伯勞才不在乎偶爾驚醒的拾荒者的抱怨,用銅製鑰匙打開二層小門,如果沒有保護說不定這幫家夥會連那口大鐘一起偷走。 突如其來的寒意打斷了伯勞的惡意揣測,門開後正對著大鐘,三麵圍欄早就被敲碎,從缺口向下俯視正對深不見底的狹淵。 搓了搓手扶住撞木,伯勞瞄著西麵,這邊的窗戶是他敲碎的,這樣當恰好能看到分針尖端時就是一個整點,可以極為方便的判斷時間。 正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的伯勞並未注意到四周的昏暗,哪怕天色未亮,但處於高處四麵沒有阻擋的平臺也不應如此。 霧氣開始彌漫,在伊蒂斯這樣的地方起霧多少有些奇怪,畢竟哪怕是以前幾十個黑作坊同時利用通往狹縫外的管道排放廢氣對大西部而言都不算什麼。 身處迷霧,伯勞的眼中隻剩迷醉,他棕紅色的胡須上還掛著一滴粘稠,夢幻般的味道在嘴中炸裂,如香醇的美酒般令人回味。 蒙著麵紗的優雅女性自霧中走出,修身的黑色長裙是保守與大膽的結合,走動間露出潔白的大腿,直至近前,淑女掀起麵紗,那是一副成熟且富有誘惑力的精致麵容,嘴角的美人痣又添了幾分誘惑。 “這才是芙提雅的姑娘們該有的容貌,如果能和這樣的妓女來一次就算是死我也願意。”伯勞腦海中隻剩這醃臢念頭,早已忘卻了自己的目的。 淑女蹙動眉頭,輕啟朱唇,可伯勞聽不見一點兒聲音,隻是內心的欲望無限放大,甚至形成模糊的畫麵,雙目赤紅的伯勞已經無法保持理智。 氣浪翻滾,包裹而來的霧氣讓他無法再看到那難以忘懷的麵孔,好像有無數雙手在撫摸全身,至極的享受讓他沉淪,直至精疲力盡之後癱軟在地暫時失去了意識。 “殘存的氣息依舊在這裡,你逃不掉。”終於,加入了一點別樣誘惑的清冷聲音自淑女口中傳出,讓聽到的人情欲漸起,隻是在四處漏風的鐘樓二層沒得到任何回應。 到此為止。 霧散了,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或許應該說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空蕩蕩的二樓平臺沒有準備敲鐘的伯勞,也沒有憑空出現的黑裙女子,隻有一個穿著風衣戴著小禮帽的男人站在西側的缺口,他手中的懷表正指向五點五十九分的刻度處。 時間仿佛停滯,男人沉默中合上懷表奮力扔出,直至確認懷表墜入狹淵了無蹤跡才露出詭異的笑容。“你得不到,你們都得不到,無論魔女還是侏儒,舊日的餘暉仍在,終將見證你們的敗亡。”一段莫名其妙的瘋狂演說之後,風衣男向前傾倒。 過去終將成為現在,當鐘塔的分針挪動直指正上方,黑裙淑女回頭看著那懸掛在分針上屍體久久無言,她確信之前沒有發生任何異常,但突然出現的屍體就像是對她的嘲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樣的狀況並未讓女人亂了方寸,薄紗下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弧度。“最後的持有者雖然死亡,但那件舊日遺物必然還在這裡。” 霧氣散去,這次是以正常的方式,恢復了些許意識殘留的伯勞麵朝西方,眼中映射出分針的尖端,卻沒了黑裙淑女的身影,連帶將他腦海中的印象一同抹去。 …… 黎明姍姍來遲,怒氣沖沖的珂萊蒂爾沖向鐘樓,因為沒有鐘聲導致許多人前往管理處投訴,如果真的是因為伯勞的失誤那麼他將付出失去工作的代價。 六時二十分,分針終於轉動到了一個無法阻止屍體下落的角度,剛剛抵達的珂萊蒂爾能看到的隻有那脫離分針落地的屍體。 針尖處血液滴下,正落入風衣男子的口中,依舊保持著詭異且瘋狂笑容的臉龐在鮮血的襯托下仿若魔鬼,空洞無神的雙眼恰好直勾勾的盯著珂萊蒂爾,也讓這個年齡不大的小姑娘呆立原地。 …… 伯勞從昏迷中醒來,身體虛弱的他終究沒有忘記自己的工作,雖然隱約間並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暈倒,但先前似乎看到了分針走過。 因為誤了時間而有些慌張的伯勞趕忙扶住撞木狠狠推向大鐘,心中擔心的則是還能不能拿到今天的報酬。 遲來的鐘鳴掩蓋了珂萊蒂爾的尖叫,也喚醒了沉睡中的伊蒂斯,死亡或許會掀起波瀾,但不會阻礙生活。 非法采礦的礦工們,僥幸存活的小作坊,拾荒者繼續在大西部追尋寶藏,其中也不乏冒著莫大風險深入狹淵的探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