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國君說要親自率公行出戰,大帳中安靜了片刻,接著眾卿紛紛反對。 “國君三思!” “國君,公行已衰……”中行偃來了這麼一句。 “寡人如不能雪恥,還能當國君嗎?公行之衰,難道不在國君?”晉周有點生氣了。 見晉周激動,韓厥又站出來說話了。 “國君,楚將無禮,臣下應該為國君分憂。兩軍陣前不容有失,老臣願領中軍士卒應戰。” “怎麼,中軍將也信不過寡人嗎?” “老臣不敢!”韓厥聽出來了,國君今天就想要一意孤行,而不是在激勵眾將佐。 欒黶剛才被晉周的嗬斥嚇住了,現在緩過神來,又開始多嘴:“國君,公行確實不堪一戰,自鄢陵之戰,晉國中軍就以族兵夾公行,才能戰勝楚軍!望國君三思啊。” 晉周嘆了一口氣,環視大帳一圈,說道:“寡人曾經說過,將會察先君之政,從其善而改其不善。眾卿可知,先君獻公自將上軍,滅霍、魏、耿三國之事?” 眾將佐連忙稱是。晉獻公時期可是晉國曲沃代翼之後走向強國的重要轉折點,接連滅了十多個小國,如果沒有晚年廢立太子導致內亂的事情,晉獻公妥妥地會是春秋第一流的國君。所以眾卿沒有敢說晉獻公壞話的。 晉周接著說道:“先君獻公能夠親自領兵,如今寡人有眾將佐,人才濟濟,不必親自為將,但公行不振,實為晉國之恥。荊蠻無禮之徒口出狂言,寡人可以不以為意,但公行衰弱,卻不能忍受。今天,寡人就要用公行擊敗楚軍,以解心頭之恨!如果公行有失,晉軍十餘萬士卒,難道不能反敗為勝嗎?” 韓厥聞言,還有些猶豫,士匄卻出言稱國君所言甚是,公行必勝,楚將必敗,接著話鋒一轉,說國君何必親自率軍,由正卿令公行亦無不可。中行偃點頭稱是。 韓厥當即表示同意。但他補充道,晉國三軍都應該準備好,如果戰局不利,請國君一定要下令三軍出擊,直接與楚軍決戰。 “正卿之言可也。上軍佐所言也有道理,那就請元戎與寡人一起出戰,督公行戰而勝之!有元戎在,寡人不會有失。眾卿不必多言,寡人這就去挑選士卒,激勵將士,且待明日!”晉周說完,與眾將行了一禮,大踏步地走出了中軍大帳。 武卒營中,霍突正在與什中的士卒做著投擲石塊的遊戲。 從家鄉的營地集結出發,花了一個多月才到彭城,每天除了行軍、搭營、挖灶、造飯之外,武卒們也沒有荒廢每天的訓練。 軍中的石匠按照晉周的指示,用石頭做了各種器具,什麼啞鈴、杠鈴、石鎖、石錘之類的,供士卒練習氣力之用。武卒的夥食也格外好,聽旅帥說,駒縣的縣令狐沖與狄人頗有往來,狄人販運來許多牛馬,有的分給各縣各小邑去做耕牛,那些不太服從的就被武卒帶上,當作肉食。每隔兩三天,總能有頓葷的。 而最期盼的食物,則是國君發明的“麵”,聽說是用石頭做成的“磨”磨出來的,吃起來又香又軟,比起平時家中吃的粟飯和麥飯,簡直好吃的不得了。可惜聽說國君也不多,都分給武卒了,幾天才能嘗一次。 “真想天天都出來打仗,嗬嗬。”夕食的時間到了,看著灶中的火光,一個身體很好腦子卻不太靈光的士卒這樣說著。此人名叫良夫,是霍突什中力氣最大的士卒。 “為何啊?可是這軍中的飯食好吃得緊?”霍突和良夫閑聊著。 “飯食是好,伍長也好,旅帥也好,國君也好。”良夫憨憨地笑著,“前幾日吃牛肉時,國君居然親自來看我碗中有沒有肉,還問士卒的飯食有沒有被克扣,嘿嘿,除了我的老父老母,還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 良夫從來沒有說起過家中的情況,從軍後也很少回家,霍突聽了這句,起了好奇心,問道:“良夫,你的老父老母可還健在?” 沒想到良夫直接話用了眼眶,說道:“我老父多年前為郤氏服勞役,不知去了哪裡,至今也沒有回來。許是死在外麵了。但我老母總是說,老父總有一天會回來,讓我好好吃飯,長了力氣,多耕幾畝田,娶個媳婦,再生幾個孩子,等老父回來直接抱孫子。” 旁人問道:“那你娶了媳婦沒有?” 良夫卻像沒聽見一樣,繼續說道:“可我的老母,一年前在道路上行走,想去集市上換一點鹽,卻因為年齡大了耳朵不好,被郤氏的戎車撞倒,在家裡躺了十多天,也死了!嗚嗚嗚嗚……” 良夫此時已經排好了隊,手裡拿著一塊粗硬的白麵大餅,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使勁咬著。 “我老母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飯食,我得替她多吃幾口!嗚嗚嗚。” 霍突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好拍了拍良夫的肩膀,與他一同坐下吃夕食。 周圍的士卒聽了良夫的話,有的好像也想起了什麼,臉上有點悲戚的神情,默默吃著飯。有的則沒什麼反應,麵色呆滯,像是有點累了,邊吃邊打著瞌睡。 過了一會,良夫不再抽泣,麵餅也吃完了,用袖子擦擦嘴,對霍突說:“伍長,你說這國君怎麼那麼厲害呢,什麼都會,麵餅,石磨,杠鈴,還有家鄉的晉侯犁、晉侯紙、翻車、踏碓,都是國君發明的!” 霍突說道:“不止這些!” “國君簡直像天神一樣,可他分明就在我眼前,問我吃飽沒有,有沒有肉吃。”良夫打了個哈欠,傻呆呆地坐在地上。 旁邊卻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嘀咕起來:“哼,還不是為了買你這條命!” “慎言!”霍突嗬斥道,轉頭一看,原來是同一個什中的士卒,名叫醜的。據說他曾經到狄地流浪過幾年,後來才回到冀縣,力田為生。當初征募武卒的時候,醜表現得很老實,但在軍中卻逐漸顯得有點油滑了。 霍突站起身來,抄起手中的青銅短劍,對醜說:“你可知道,剛才你說的話,我應上報兩司馬,兩司馬再報卒長,卒長再報旅帥,旅帥可能會將你誅殺!” 醜趕緊趴在地上認罪,說自己隻是無心之言,平時訓練從不馬虎,隊列走的齊,箭也射的準,戈也用得熟練,望伍長饒恕。 就在此時,營中卻一陣喧鬧。 “國君來了。” “國君又來了。” “國君怎麼不太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