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八月大朝會因為農忙而取消一樣,由於晉周忙著在公室領地裡東遊西逛,九月的大朝會又要取消了。 其實對這種事,眾卿是喜聞樂見的。畢竟一個“不務正業”的國君更有利於眾卿暗中擴充私家實力。比如歷史上的晉悼公之子晉平公,繼位時隻有十歲左右,被眾卿有意引導成一個紈絝子弟,整天就知道玩,叔向這樣的賢臣竭盡全力也沒能挽救。晉平公時期的晉國也就順理成章地徹底成為眾卿的樂園,公室勢力再也沒辦法翻盤了。 不過眼下距離上一次內亂滿打滿算也就兩年,眾卿還心有餘悸,尤其是正卿韓厥,家族勢力不夠強,也不敢亂來。因此,晉周嘴上說著自己整頓縣政期間把朝政交給韓厥來處置,韓厥也暫時隻是循規蹈矩,並不敢像昔日的趙氏和郤氏一般跋扈。隻是按照晉周的指示,要求眾卿族盡心盡力治理好自己的領地,做好秋收的工作,安排好給國君的貢賦。 眾卿嘴上唯唯,實際上鮮有真正親自關心領地民生的。都是貴族,玩慣了上層路線,還沒有悟出後世趙氏改一百步小畝為二百四十步大畝來收買民心這種手段。 位於翼城附近的欒池之地,是欒氏的大本營。原本的歷史上,曲沃後來也成了欒氏的封地,欒盈之亂就是在曲沃發動的。但是晉周已經把曲沃設縣,欒氏恐怕是沒機會了。 下軍將欒黶剛剛送走遠道而來的客人、上軍佐士匄。 方才招待客人的饗宴上,來訪的士匄表示,此次前來,是趁著秋收之後有空閑時間,前來看望一下女婿和女兒,順便答謝士鞅大婚期間欒氏的重禮。士匄說起欒書在世的時候,欒氏與士氏的良好關係,仿佛還有點動情,擦了擦眼角。 “欒武子之德必將長久,欒氏毋憂矣!” 欒黶麵對這樣的婦翁,雖然感覺有些許奇怪,但也不能缺了禮數,於是跟著士匄一起感慨萬分,也說了很多兩氏交好的往事。 士匄離去後,絲竹樂舞都已經撤去,隻剩下欒氏幾人和心腹家臣。特意出來見父親的欒黶之妻欒祁,送別父親回來,卻突然對著陪坐的欒黶之弟欒針和欒糾,問起公行的事情來。 “妾記得,欒針和欒糾在先君時都有七輿大夫的職屬?” 欒黶說道:“有,但公行不振,先君也並不親近七輿大夫,而是隻與親信甲士一起。” 欒祁說:“國君身邊的什麼武卒營,也應屬於公行,但為何不在七輿大夫的統領之下?” 沒等欒黶答話,欒祁又氣呼呼地說道:“我真是糊塗了,國君連鞅兒的公族大夫之位都一直拖延著,怎麼又問起七輿大夫來了。我看,國君不隻是想取消公族大夫之位,連七輿大夫也要架空了……” 欒黶覺得欒祁今天的話有點莫名其妙,而且一聽見鞅兒兩個字就來氣,問欒祁:“為何突然說起這些,可是婦翁他對你說了什麼?” “婦翁婦翁,難道我是傻子,隻知道聽娘家人的話?” 欒黶趕緊安撫:“這裡有許多家臣在,你要作甚?” 眾家臣連忙告退,連欒針和欒糾也走了。 欒祁的嘴一刻不停。“我每次歸寧,那次不與我父說話?就算我父聽說了一些傳言,與我說起,難道不是為了欒氏好嗎?” 欒黶本來脾氣就不好,這些有點火氣上來了,可剛剛開完宴會,眾多家臣也走不了很遠,不好發作,就皺了皺眉頭說:“若婦翁有什麼事情,又何必瞞著我呢?難道我兒欒盈不是士氏的外孫嗎?為何要通過你來說。” “怎麼又非要通過我來說了?我父親與我說什麼又有什麼不妥,我想和你說什麼又有什麼不妥?難道我不是你的正妻?” 欒黶已經攥起拳頭來了。 “你自然是我的正妻,有何話盡管說,隻要有理,不管是誰說的,我都會聽!” 欒祁挑著眉毛:“也許是妾多心了。妾曾經聽我父說,國君最近經常派人往狄人之地往來,行一些商賈之事。這本來是尋常事,但是,國君所購的馬匹甚多,好像還在駒縣、苦縣等地囤積了一些,不知要作何用處。” 欒黶說:“國君整頓公行頗見成效,也任命了乘馬禦,向北狄購入馬匹並無不妥。” “然。但我父還說,國君派往狄人處的人,除了長期跟隨國君的家臣狐沖之外,還有兩人,是從公室之隸臣之中挑選的,一個叫五、一個叫戈。從身形來看,頗似被罰為奴隸的夷羊五與清沸魋二人!” 欒黶稍微吃了一驚,但很快又不以為然起來:“公室之隸臣,不正當被國君役使嗎。” 欒祁說:“哼。我也是這麼說的,伱也曾與我說過,父親被胥童劫持時,還有一個長魚矯劫持了中行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後來正是逃亡狄人之地了。” 欒黶不說話了。這幾個人的所作所為,欒氏哪那麼容易忘。他盯著欒祁的眼睛問道:“此話當真?” “當然那是真的,我父怕直接告訴你,你會多心,以為他有意挑撥!” 欒黶不再問欒祁,而是叫上胥午、欒針,直接駕車出門,追上士匄,詢問欒祁所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士匄出門沒多久,被欒黶追上,顯得十分意外。聽見欒黶的詢問之後,沉吟了一會說:“也許是商賈看錯了。不過老夫聽說此事後,曾經找借口去公室的隸臣之中尋找夷羊五與清沸魋,卻沒有找到。吾婿,老夫以為,欒氏也要多加小心。” 士匄不再說話,告辭而去。 回到家中的欒黶,卻越想越不對勁。 “欒針,國君繼位以來,你曾被國君召見過嗎?” 二弟欒針答道:“並無,國君長居固宮,身邊的宿衛先是由公子楊乾率領先君厲公留下的八百甲士負責。這次伐齊、鄭之後,國君把一千武卒留在了新絳,比之先君甲士更加信重。至於本來應該擔負宿衛國君之職的卿族子弟,最多是在國君不常出現的公宮宿衛。” 欒黶皺起眉頭,又問欒糾:“糾,你名義上是車右,也不常見到國君嗎?” 欒糾還很年輕:“伯兄,國君說自己年幼,身體不好,在車上不一定能站穩,所以不常乘坐戎車,連他自己發明的四輪禦車也不常乘坐。” 欒黶重重地錘了一下案幾:“但國君又經常單騎走馬,哪裡像身體不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