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柔意(1 / 1)

蒼墨劍華錄 鐫刻晨霜 4685 字 2024-03-16

璃水下遊的一片礁石河灘,從石灘外土地生長出的青樹,往灘上伸展來枝冠。   柳月亭手上拿著斷劍,一手撫摸斷口,眉頭緊皺。   想自己這柄劍,雖不是像大師兄手中的“斬巖”,或者金燕師姐“白虹”那般的名劍,不過卻是當年入門,承師父所贈,可算是自己的第一把劍。先前他在鏡州城中,慌亂躲避那劉家堡,也沒忘記了捎帶上自己的籮筐,其實也主要是不舍其中的劍鞘,如今看它這般折毀,想到它陪伴自己渡過許多歲月,心中不禁有些隱隱作痛。   溪麵上起了風,順著河道吹來,天空中不覺已漸布陰雲。   天色已然不早。   柳月亭在此地稍站得一刻,邁步繼續而去。   他將兩截斷劍放進劍鞘中,打算回去天墨山後,要請落仞峰門下師兄幫自己重鑄。眼下他還記著自己來這璃水的目的,是要尋找他那二師兄何有年,這會兒既然已經來到這璃水下遊,他就打定主意要在這一帶中多找找,今日剩下的時間就在這裡渡過。   此刻的另一邊,鏡州城西門外的林間古道上,一群人正行在道上,其中一個渾身濕透的人,臉上著實憤憤不已。   方才他大張旗鼓,埋伏那許多人在柳月亭的必經之路,又還動用上堡中秘寶,準備周全,料想這次必定可以一解心頭之恨,卻哪料最後又被他一番狡猾,逃脫了去,不禁愈發怨憤。   隻是一邊隨著天色逐漸暗沉下來,他的怨恨之餘,又不時抬頭,往古道的兩旁、四下裡打量,臉上時時閃過警惕的神色。而他手中的那柄劍,此刻也已然重新用黑布裹纏住了,於手中緊緊攥著。   當下,他一行人自西向東而行,日落西山,暮色於後方降臨。他回頭看了一看,那後方的古道深遠處,失去光亮,已隱約顯得有幾分朦朧。稍近些的還能看清的古道兩旁,略嫌稀疏的林子中,落日的餘暉一截截逝去。   黑暗,仿佛正從身後追襲而來。   他不禁著呼喝周圍眾人加快腳步,緊趕慢趕。再過得一刻時,眼見那前方林子後,鏡州城的城門若隱若現,心中才不由鬆下一口氣來。   不過,就當他快要行出這林中古道,前方一道岔路口上,忽然間轉出來一個人。一身暗藍流光綢袍的男子,站在了那前方道路的中間,頗有幾分俊朗的臉上含帶著笑意,朝向自己這邊看來。   一見那人,劉亦謀剛剛鬆下來的心頭又莫名一緊,駐足道了一聲:“閣下是誰?”   那男子一笑,卻是不答反問:“你們剛才可是在那璃水之橋上,欺負了一個天墨弟子?”   劉亦謀的眼角抽搐一下,道:“我的確是跟他有些過節,不過你又是誰,這不關你的事。”   “我嘛,”那男子說道著,抬頭朝四周漫不經心地望了望,看向過來,含笑道,“若從功法修為上來說,大概可算是他的師兄了。”   劉亦謀聞言一怔,聽他說得不清不楚,一時也不能斷定對方的身份和意圖,也不想多生是非,不覺間更將自己手中的物事握緊了緊,言道:“那你也是天墨門的人?不過,我們也沒對你那師弟怎麼樣,他如今已是離去了。”   哪料那男子卻並不為之所動,臉上的笑容仿佛愈發邪魅了:“這我知道。不過你方才斬斷我師弟的佩劍,我卻還要為他討回公道……”   說著,他一眼看向劉亦謀的手上,口中續道:“嗯,我看,就用你的這把來作賠償吧。”   劉亦謀心下大驚,強自鎮定道:“閣下說笑了,你那師弟手中區區一柄天墨入門佩劍而已,倘若需要賠償,盡可開價便是!”   那男子又笑道:“我看還是不用那麼麻煩了,這又不是在賣劍。再說你這劍吧,我看我師弟他用起來,應該還挺合適。”   劉亦謀牙關緊咬,心下明了,看來此人果然就是沖著劍來,手上又攥緊,心念急轉,一時還無言語。   “那麼,”那邊男子已然口中一聲,拔劍了在手,平舉胸前,言道,“劍名‘承影’,便請賜教了。”   通透瑩動的真氣,仿佛蕩漾於了那劍刃之上,就如同水波一般。   “這是天墨水象劍法?”   劉亦謀口中一聲驚詫,那男子隻微笑不答。   他心念一橫,已然心知多說無益,暗自思量眼前形勢,此刻自己這邊人多勢眾,倘若混戰起來,料想對方也難討得好。更何況他剛剛才在柳月亭那裡吃了虧,吃一塹長一智,當即招呼上周圍劉家堡眾人,一擁而上。   然而對麵那男子見狀一笑時,隨即也是如著柳月亭一般的,也不顧那周圍眾人,人群中一個突進,徑直朝向劉亦謀欺來。   劉亦謀這邊凝神應對,隻是轉眼一旦接上手來,又瞬間心生絕望。但覺倘若說之前對上那柳月亭,全因著他劍下諸般“狡詐多變”,自己又一時大意方才著了道,那如今麵對眼前此人,簡直是一上來就被他的一道奇異劍法直接壓迫到窒息。   眼下還未過得五招,便被對方一掌拍在胸口痛處,身子向後委頓,手中之劍已然到了對方手中。   周圍劉家堡眾人見狀大驚,忙發勁齊上。   隻見那男子得手之後也不戀戰,長劍回挽,轉身就掠走,凡是劍刃劃過之處,空中竟似憑空留有一簾水幕,劍鋒所向直無人可擋,終是在那重重圍困之中,被他突破了開去,再轉眼已然消逝在了那前方岔路口處……   遠方暮色下的璃水之畔。   柳月亭此時忽然一個莫名轉頭,向著鏡州城的方向望了望。   這時的他已然順著了璃水的下遊河道,行至到一處山水環繞之地。璃水到了這裡,就匯入一個小湖泊,又在湖泊的下遊分了支流,繞山而淌。   柳月亭回過頭來,繼續望向眼前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   湖遠岸青山含黛,那連山不高,不過漫山披翠,半山腰處多生雲霧,如同玉帶環繞。   青山接碧水,從座座白茫朦朧的山頭,挺直的山脊線平滑延伸到湖水中。   暮色已濃,此刻那前方的湖泊遠岸,兩條山脊線交接處的山坳口,雲氣如漩渦卷動,有點點燈火之光從雲氣後透來,看來是那連山後的一座鎮子。   天漸入夜。   不覺在這裡的山水間多流連了一陣,柳月亭已然沒有打算再回天墨山,也沒有打算去那座鎮子。他在一處臨湖的山坳間,挑選一處林葉茂密之所,攀入其中,將上下兩層的青枝簡單編織一下,做成了一大片枝條軟床。   稍展身子,躺於其上,上下皆是稠密交織的樹叉枝條,往外望去便是璃水湖泊和那山後的隱約小鎮。   碧湖清風來,帶動起山林間的樹葉一陣嘩然作響。   夜深。   鏡州城中的一座臘梅小院。   客棧主人陳婉茹正擦拭最後幾位客人走後的桌椅,打烊時分,盡管她先前吹滅掉了一些蠟燭,不過堂屋中剩餘的燭火也隱隱照出那靠窗處的最後一位客人,一個仿佛永遠在隱在鬥笠之下的男子。   “今日給你舔麻煩了,”須臾,那男子的口中,有些低沉的聲音道,“不過,那些人以後也不會再來這裡。”   陳婉茹一手兀自拄在桌上的一塊抹布上,隻是停了手上的動作,眼波向那男子看去,笑了一笑,言道:“這種事情,以往我自己也早已經習慣了,在你來這鏡州城以前。”   “隻是……”才說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她臉上又爬上了幾分黯然,“家夫亡故如今已有多年,你又何必做到如此呢。”   那男子靜默片刻,道:“楊兄弟是我生平之交,他的家人於我亦同血親,何況他亡故之時也有所托,如今見你這不安穩的境況,我又如何能夠放心。再說我來這裡也是在喝酒,這城中多少客棧我也都去過,在哪裡喝酒不是喝,還是說,你是不想賺我這個客人的錢呢?”   陳婉茹搖了搖頭,沒好氣的笑一笑,有幾分嗔言道:“這又是從何說起,你於我夫婦二人皆有恩情,我又怎麼會呢?”   那男子似乎微微點了一下頭,默然半晌,道:“其實,我最近是有在打算著一件事情,所以才在這鏡州城中多留了一陣,也可以順便照看一下你這邊。”   屋內的燭光晃動了幾下,夜又深了。   那男子口中話音落時,往窗外默然凝望片刻,隨後留下來一錠銀子,起身往屋外走去。   “現在不是安穩的世道,你自己要多保重。”他走到屋子門下,忽是駐足,背身著道。   言罷,繼續往前,到了院中。   “青鋒大哥。”   才到院門下,陳婉茹的一聲從後麵傳來。   聞聲,這位曾經的天墨舊人身形又一停頓,回過身來,向那堂屋中看去。那邊的燭光中,陳婉茹垂首凝思,緊抿了嘴唇,抬起頭來時,目有憂色,卻欲言又止:“嗯,沒什麼……”   “婉茹,”此刻看向那堂門中的女子,他口中淡淡堅定,柔聲道,“在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