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烏篷(1 / 1)

窗外的煙雨像墨水暈開在粗糙的宣紙上,世界黯了下來,古鎮上已沒有了往日視頻中熙攘的人群,一扇扇紙傘撐開取而代之,烏篷船一如既往在水麵劃過,從一千年前劃來,前方的水道錯雜,也不知它駛往何處。   忍受不了浴室的簡陋,就買了一箱礦泉水來洗漱沐發,所以房間裡被搞得有點雜亂,四處都有倒下來的水。   整理完出門,撐起房東給的紙傘向古鎮深處走去,雨水打在傘麵上淅淅瀝瀝,隱隱聞到牙膏的薄荷味和石頭路在雨天特有的香味———良辰、好景,無佳人,又不免失落。   我所幻想的江南煙雨僅僅隻有煙雨嗎?   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烏篷碼頭,賣票的是個臉蛋白凈的小孩子。   “一張票30塊,哥哥”   “好,付好了,就你一個人嗎,你爸爸呢?”   “他上廁所去了,你上船等一會哥哥,至少兩個人才開船哦”   這下雨天的,什麼時候能來第二個人還說不準,便想著先去別處,晚點再來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人一起,畢竟現在時間還早,才八點,沒人也正常,反正看的就是緣,要是再回來還是找不到人,那船不坐也就不坐了,天意難違。   轉身之際,身後卻傳來“要一張票,小弟弟”是江浙一帶的口音,標準軟糯的吳語,聽起來像是20歲剛出頭的樣子,轉過頭去看,長得漂亮,臉蛋是古典的美,灰色的天色更映出她清晰的臉部輪廓,烏黑的長發和水靈靈的眼睛讓人有種親切感,言語間的笑露出兩個小酒窩,還有那白皙的皮膚更討人喜歡。   人有了,便登船了。   雨還在下,落在船頂的聲音和傘上的不一樣,顯得更沉悶,像是小學的時候在教室裡聽著窗外的暴雨:   “今天下雨了,天氣陰了,也不上課了,”講臺上是我們的班主任,講話是典型的上海人,喜歡穿旗袍,平時喜歡用木質香的香水,“就在教室裡寫作業,先寫完的出去在樓道裡玩一會。”   門外的天氣已經黑到分不清白晝黑夜,教室裡開著吊扇,陰暗的天氣的吊扇發出的機械聲讓教室裡鴉雀無聲,即使是平時最吵鬧的孩子也不說話了———環境給人帶來的影響總是比規矩更有效。   受不了壓抑的氛圍,我和還有幾個人草草給作業本畫滿就從錢老師手裡接過雨衣出門了。   盡管被放出來玩了,我們仍然被禁錮在教室門口的走道裡,再往下她說看不住我們,不過也足夠了,樓道是透風的,隻有一個一米多高的欄桿防止人掉下去。   天氣越來越黑,雷聲也終是隨著第一滴雨落下的聲音準時落下......   思緒回到現實,氣氛一如當年的教室安靜,我們兩個坐在船的兩邊,我不敢開口,前麵的船夫自顧自劃著船。就這麼走過了三座橋,她先開了口,“你阿是本地人呀?”   “不是,外地來旅遊的,從小喜歡雨,看天氣預報有雨,特意來賞雨。”   “賞雨,富家少爺呀哈哈哈哈......”她覺得我的說法有意思,單手捂嘴笑了好一會。   不過說來現在也確實沒什麼人會乾這種蠢事了,賞雨,而且還是特地從外地跑去賞雨,我想開口解釋,但想起之前在書上讀到過和女生聊天得適當把話題放到對方身上,講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在學校之外真真切切地和一個女人交流,我不知道書上講的對不對,但我按住了想解釋的話,轉而問她,“那你呢,大雨天來烏鎮,旁邊的其他景點都不開了,為什麼呀?”   “在同樣的生活中待久了,想出來看看,呼吸一下不一樣的空氣”她思考了一會才回答我,說話間抖掉了傘上的雨滴,很自然的坐到我旁邊。   像是春天的嫩草———她身上的香味,“找個不一樣的地方呼吸新鮮的空氣”我隻在電影裡見過,但沒在現實裡看過,也許是我年紀小,見的人少,但不管如何我也被她的話吸引到了。她說完話就直直的盯著我,可能是想從我的眼中讀到對她的話的認可,但她身上的體香令我心跳加速,我避開了她的眼神看向了船外的水麵,她顯得有點失落地低下了頭,一時我也不知該說什麼,隻是身體不經意地向她那挪了一點,也不知道她發現沒有。   氣氛一時又冷了下來,水麵上雨水和船劃過泛起的漣漪合在了一起,雨幕像無形的針把所有人都釘在天地之間出不去,又或者,釘住我們的不是雨......   “雨水周而復始,落到水裡又升到天上,他還是原來的雨水嗎,還是他變得不一樣了。”也不知怎麼的這話就從嘴裡脫口而出了,等話出了口才感到不對,這麼奇怪的問題怎麼能在這種場合說,倒是顯得我不識趣了。   “按我以前學校老師教的,水還是水,除了形態變了,什麼都沒變,那是西方人的看法,但按家裡老人說的,東西變了就是沒了,不管他用什麼樣的方式重新回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都已經是新的他了,這是我的看法。”她出人意料的接了我的話,用軟糯的語調說出了這串看似深奧的話,她頭上的發繩不知何時鬆了,幾縷青絲不自覺的落到了我的鼻尖“我前一段時間和男朋友分手了,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受,我覺......”   “所以你是覺得一個人也能有新的自己,換個環境重新開始,以前的過往也都不再重要了。”我打斷了她想說的話,直迎上了她的目光,她被突如其來的主動有點打亂了陣腳,眼神躲閃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那種從容。   船至第五座橋了,右手邊的戲臺上戲子演著千年前生死離別的戲碼,咿咿呀呀的唱聲到了今天也依然能被理解,人的所有東西都在進步,唯有人的情感是個圓規,千年來畫著一樣的圓,逃不出時間的牢籠。   “嗯。”她驀地回答了我在一分鐘前問的問題,這一分鐘裡,風無數次吹動她的頭發撩過我的鼻尖,又將它輕輕再送回鼻尖;我們從彼此的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眼神從碰撞、再交匯、交融,時間開始沒有了度量單位。   船靠岸了,她的手也不知何時搭在了我的手上......   “我房間就在烏鎮裡麵,可以聊聊”   “好,前麵剛好有酒鋪,我去買兩瓶,小朋友能喝酒嗎?”   ......   房間內地上沐發的水等我再看時已經乾了,窗上蓋上了薄薄的霧氣,看著窗外的“墨水畫”,我的心中也有了答案。   我所幻想的煙雨不僅僅是煙雨,還有浪漫的“艷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