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輪回,無數吟誦生命的贊歌在喜馬拉雅山脈裡被人們流傳。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人們就很堅定的認為自己這一生一定是不平凡的,會去越過一座山,跨過一片海,到大家所想的世界裡,盡情的在自己幻想的生命裡遨遊。但是人想要完完整整的走完生命,就必須學會如何活下去,不僅是要按照自己的想要的方式,也要按照別人所想的方式。於是那些新降臨的生命在世俗的條條框框裡被裹挾著,一道又一道被迫刻上去的枷鎖像是融進身體裡的血液,訴說著自己無法改變的苦衷,也訴說著喜馬拉雅山脈少為人知且被埋葬的苦衷。 十二歲的達娃贊布出生在尼泊爾東北山區一個叫沃克中嘎的地方,在群山交融的喜馬拉雅山脈裡,有一座大山的山頭好像被大自然從正中間給截掉了,大山的上半部分留下了一片平整空闊之地。在喜馬拉雅山脈裡,一塊平整的土地對於人們來說是非常珍貴的,多少年來,他們紛紛順著山腳向上爬去,在抵達半山腰處的那塊平整之地上安家建寨,而達娃贊布的家就住在那裡。 2023年11月17日淩晨四點,我隨明瑪還有恬恬一起坐在一輛破舊的吉普車上搖搖晃晃的駛向了珠峰腳下一個叫索倫昆布的小地方。正午十二點,車輛行駛在擁有無數個急轉彎的盤山路上,寒冷裡的陽光線透過車窗直勾勾的照射在我的臉上,頭腦的一陣陣眩暈之感夾雜著滿腹嘔吐之意令我多多少少有些難受,於是挪了挪坐了幾個小時沒有動的屁股,將睡枕墊在車窗上,盡量讓自己的坐姿更舒服一些,以確保能堅持完接下來那五六個小時的盤山路。遠遠的看,圍著大山而建的盤山公路似一條條刻畫在青山綠水裡的小線條,司機蘇夢的雙手緊握著汽車的方向盤,一會向左打個三百六十度,一會兒又很快的向右打個三百六十度,就是這樣的動作,在十二三個小時的路途中,他將盡持續了八九個小時。 趕路和暈車的疲勞難受之感使我仿似癱瘓了一般軟塌塌的靠在車窗上,無數的綠植透過車窗從眼前匆匆劃過,這令我的眩暈之感更加強烈了些許。正當自己的百無聊賴之感越加濃烈時,在一個不禁意抬頭的瞬間,我看到了遠處一個被群山包圍的小村莊。說實話在尼泊爾待了將近一年,除了加德滿都之外,很少在大山深處看到一座處於特別平整之處的村莊,遠遠望去,那村莊所處的平底仿似一個巨大的圓柱子,鏈接圓柱子和外麵世界的是一個與圓柱子一樣高的走廊。若是形容的更具體一點,那個小村莊就像一個平底鍋,平底鍋的周邊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而平底鍋的鍋把剛好是鏈接平底鍋和外麵社會的唯一路徑。覺得那村落看上去甚是有趣,想讓蘇夢在路邊停一會兒,我好下去拍點照片和視頻,但無奈山路崎嶇狹窄,為了不造成後方車輛堵塞亦或者發生交通事故,我隻好打消了自己內心的這個念頭,在車輛行駛的途中抓拍了一點點。當然,那段時間那個村落在我的腦海中停留了許久,我給其取了一個名字,“平底鍋村。“ 2023年11月19日,是我到達索倫昆布寺院的第三天,那天是周日,寺院裡麵所有的喇嘛都放假休息,不上課的。當天早上七點鐘在寺院的廚房裡吃過早餐後我和恬恬隨著明瑪一起在寺院的周邊閑悠達。盡管是放假休息的周末,但寺院裡的小喇嘛們仍舊會起個大早,劈柴的劈柴,種地的種地,洗衣服的洗衣服,做飯的做飯,從清晨日出而始到傍晚日落而終,都是如此。 我有些不解的問明瑪:“為什麼周日了孩子們還是如此的忙碌”? 明瑪笑著回復說:“說是周日放假休息,其實也就是不上課,這一天孩子們要做各種各樣的活計,所以也可以說這一天所有的課程是勞動課”。 我再次疑問道:“勞動課?可是有些活計對這些小孩來說實在太重了,壓根就不是他們這個年齡段該做的”。 明瑪很無奈的搖了搖頭,再次笑著向我回復說:沒有辦法,他們除了學習一些課本知識以外必須要再掌握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這樣他們以後才會靠自己活下去。不管年紀大小,不管什麼樣的活兒,他們必須得要靠自己完成。雖是看上去苦了一些,但對他們以後來說肯定是有好處的。 真正對達娃贊布有印象的時間段也正是19號那天。在我驚嘆於索倫坤布寺院的小喇嘛們不管年齡大小都能乾各種不一樣的活計時,明瑪掏出手機邊向我展示一個視頻邊說道:你看這個孩子,他叫達娃贊布,別看他年紀小,但編織竹筐的技能可是厲害的很,他以前編製竹筐的視頻曾在尼泊爾人的網絡上火了好久一陣子呢。 我一邊盯著手機視頻裡編製竹筐的達娃贊布一邊不可思議的向明瑪問道:這個孩子看上去也才八九歲,他會編製竹筐? 明瑪瞪大眼睛滿臉笑意,隨後回復說:當然,他編製竹筐的功夫可是要比一些大人還要厲害。你要不信我等會讓他現場編製一個,看我是不是騙你的。 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明瑪急匆匆的跑到廚房來喊我:春樹快走吧,達娃贊布他們這會兒閑了,咱們去後麵的草坪上讓他給你編竹筐。 聽到此,我提起相機跟著明瑪從廚房裡跑了出去。 在索倫坤布寺院的一塊空地上種著一些竹子,明瑪指著那小片竹林向我說道:達娃贊布他們在那兒砍編製竹筐的竹子呢,你要是有興趣也可以去看一看。還未等明瑪說罷,我早已順著眼前通往小竹林的窄道走了過去。 茂密的小竹林裡,達娃贊布和幾個其他小喇嘛熟練的挑選著適合他們編製竹筐的竹子,一個人負責從根部砍斷,一個人負責往出遞,還有一個人負責往寺院後麵的草坪上背。 草坪上,他們將砍來的竹子據成了若乾根長短一樣的竹竿,隨後將那些竹竿劈成了四個大小一樣的竹板,而達娃贊布則是用刀又將那些竹板劈成了無數個薄薄的竹片,整個過程一氣嗬成,熟練清晰,像極了一個老手。 當天編織竹筐的一共有四個小喇嘛,這四個孩子和達娃贊布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們都是從小學習編製竹筐技術的。那天為了使編製竹筐的場景看上去“壯觀”一點,所以明瑪把那四個孩子都叫了過來一並陪著達娃贊布,與其一起編製。 在達娃贊布的手中,他把切好的竹片上下縱橫的相交在一起,形成一個圓形的底座,將多餘出來的那部分竹片從圓形底座的邊緣處往上一折,那折竹片的力度掌握的非常合適,沒有使其斷掉,也沒有不足夠,而是剛好把所有多餘出來的竹片折成了同樣程度的彎曲形狀。做完這一係列的基礎工作,他便拿起一根竹片著手開始將它穿插在折起來的那些竹片之中,以完成對竹筐四個麵的編製工作。 大概兩個半小時後,達娃贊布完成了第一個小竹筐的編製。他滿臉微笑且不好意思的將竹筐拿給坐在一旁的我和明瑪看,隨後害羞的低聲對明瑪說了一連串的話,明瑪摸了摸達娃贊布的頭,轉過頭邊展示著手中的竹筐邊笑著對我說道:達娃贊布說寺院裡的竹子太硬了,劃的他手疼,如果換成他們家鄉的竹子,這種小竹筐他基本上半個小時就能編製出來一個。 在索倫坤布寺院裡我基本上天天都能看到達娃贊布,那是一個害羞靦腆且膽小的孩子,每次從我和明瑪身邊經過時都會低著頭加快腳步,盡管是如此,但他的臉上永遠會掛著靦腆的笑容。 日子沉浸在望不透的喜馬拉雅山脈裡,人群世世代代的更迭,翻滾的雲朵在無數的山頂之上見證著關於那裡的人,那裡的喜怒哀樂,以及人們在那裡的生活。我在那裡聽到過最多的一個詞語便是“丟棄。”昨天某某人的父母因為年紀大了行動不便,成為了他的負擔,於是他選擇將自己的父母丟棄掉。今天某某人的老婆因為不能生娃,亦或者年齡不斷的增加,看起來沒有以前好看了,與之一起過膩了,於是他選擇將自己的老婆丟棄掉。明天某某家庭因為孩子太多了而沒有足夠的糧食解決溫飽問題,於是他們選擇將吃的最多的那一個孩子丟棄掉。 很多次,我感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為何是那麼的刻薄,無論哪種關係,說丟棄就丟棄。可當後來我完全融入進他們的生活後才發現,人們的苦衷是連成山,匯成河的,他們無法改變某些與生俱來就存在的現狀,也沒有人幫助他們去改變。千百年來的一些傳統觀念像是一顆帶毒的鋼釘被重重的盯在了人們的頭骨裡,狠狠的砸進了深厚的喜馬拉雅山脈裡,拋開情感,大家覺得隻有能讓自己活下去才是生命中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在觀看達娃贊布編製竹筐的那天,明瑪對我說:我希望你能記錄一下達娃贊布,他是這裡很多孩子的真實寫照,他們很無辜,也很可憐。希望你能將這些孩子的貧寒命運寫出來,講出去,讓更多的人了解到喜馬拉雅深山裡這些邊緣地區孩子們舉步維艱的生存狀態。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夠注意到他們,可以幫助他們。在這偏遠窮苦且交通極其落後的地方,出生於低種姓家族的孩子,他們的命運被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座座雪山埋藏,很少被人們注意到。他們的一生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成為種地維持飽腹的“低等窮苦農民”,要麼成為遊走四方的“低等乞丐”。他們壓根做不到依靠自己和拋棄他們的家人走出這一座座重疊深厚的雪山。 在索倫坤布寺院居住了十天,與達娃贊布前後進行過兩次交流。第一次是19號他編製竹筐的那天,大概了解了一下關於他的家庭成員構成。第二次是在2023年11月23號下午,但因為其年紀尚小,很多關於以前的事情基本上都忘記了,所以在當天下午我和明瑪請來了帶他出家的舅舅。通過舅舅的講述,關於達娃贊布的故事這才得以慢慢的鋪展開來。 2011年,達娃贊布作為家裡的第一個孩子,在父母手足無措的狀態下出生。 多年前,深邃的喜馬拉雅山脈裡,信息溝通相對來說是比較落後且困難的,若是想要和外麵的世界有所聯係,人們隻能通過雙腳長途跋涉,翻山越嶺的方式。當然,處在一個信息閉塞,媒介傳播落後的地區,人們將一整天的時間劃分成了四份去消遣日常生活,起床後乾活、乾完活後喝酒、喝完酒後撒潑、撒完潑後睡覺。對於那些身於如此生活境地的低種姓家庭來說,一個孩子的出生足以讓他們措手不及。長期以來大量飲食烈酒的習慣導致很多人口齒不清、神經麻痹、做事遲緩、不考慮對錯,所以有些人壓根就沒有多大的能力去照顧和撫養一個孩子。 生命的成長本就是一場塗畫白色紙張的過程,由無數好的壞的筆畫在其上麵肆意塗寫,於是乎,有些人的一生被塗寫了個一帆風順,幸福安康。而有些人的一生從落筆的那一刻起就塗寫了個溝壑千萬,困苦無奈。 達娃贊布的舅舅告訴我說:達娃贊布從出生那一刻起要麵對的一件事就是餓肚子,即便是他作為一個生下來沒有多久的嬰兒。其嗜酒成性的父母在坐月子期間仍舊每天要喝的爛醉如泥,想起孩子了就給孩子喂點吃的,想不起了就任由他餓著。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達娃贊布五六歲左右,當然,並不是因為他的父母後來有所改變,而是因為達娃贊布長大了,他可以自己乾活了。 2017年,六歲的達娃贊布到了正式入學的年紀,但父母沒有任何把他送去學校讀書學習的想法。那個孩子整日在家的生活就是幫助父母照顧兩個弟弟,甚至是家裡的一日三餐都得需要他去做,而隻要是做錯一點點小事,其喝醉酒的父母親則會拎起任何東西狠狠的朝他打過去。 有天,住在不遠處的爺爺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就拿出自己編製竹筐賺的一點錢,在自己兒子和兒媳婦強烈的反對下執意帶達娃贊布去學校報名,送他去上學。盡管是上學了,但繁重的家務活兒仍舊需要他每天親自去操勞。 早上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給牛喂草,其次翻山越嶺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去學校學習,放學後邊回家邊會在路上給牛砍拾青草往回背,回到家後喂完牛緊接著就去給爛醉如泥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弟弟們做飯。達娃贊布的舅舅說:好像那個家庭裡隻有一個六歲多的孩子是個活著的大人,他需要操勞關於那個家的任何事情。 說到這裡,一旁的明瑪趕忙轉過頭給我解釋道:在山裡居住的人們有一種想法,一個家庭裡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就必須要承擔養家糊口,照顧家庭成員的責任,所以這也就是達娃贊布的父母為啥會把家裡所有的活兒都交給他做的原因,他是家裡的老大,家裡的一切必須要他去打理。 我有些不可思議的向明瑪反問道:讓老大顧家這種想法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那時候達娃贊布才六七歲啊,隻是個孩子,有些活兒壓根就不是一個孩子能做得來的,他的父母親怎麼就那麼狠心了? 明瑪很無奈的搖了搖頭,麵色嚴肅且凝固了許久,隨後口氣深沉地說道:哎,這裡的很多孩子從能做家務活兒的那天起,就已經不是孩子了。說真的,有些成年人生孩子純粹就是為了給自己家裡增添勞動力,這些孩子的境遇是差的很呢。 達娃贊布的舅舅告訴我說:差不多是2020年,達娃贊布九歲的時候,父母基本上把家裡的土地都交給了他去打理。 我有些詫異的問道:意思是讓達娃贊布種地嗎?他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可以種地? 舅舅回復說:他會的可是多著呢,別看他年紀小,但是種玉米和土豆可是個高手呢。他爸媽天天喝酒,喝醉了以後啥也不管,就知道對彼此大打出手,而且他們打架的時候看到誰就打誰,所以那時候他們每打一次架,達娃贊布和他的弟弟妹妹們就注定缺少不了挨一頓父母的毒打。 我再次問舅舅:爸爸媽媽都是一樣的嗎?都嗜酒嗎? 他回復說:沒有,我姐姐其實一開始挺正常的,但是後來和我姐夫結婚以後被我姐夫打的不正常了。我感覺她的腦子一定是受了刺激,所以就變成了和我姐夫一樣嗜酒且有暴力傾向的人了。 我不解的再次問道:那既然你姐夫嗜酒成性,有暴力傾向,那你爸媽當初為啥要把你姐姐嫁給他呢? 他回復說:我們也是看走眼了,當初他不知道從哪裡見過一次我姐,後來直接到我們家對我爸媽說看上了我姐姐,要娶她為妻,然後我爸媽同意了。要是那時候知道他是那麼一個男人,我爸媽說啥都不同意。 我對舅舅所說的話有些不可置信,為什麼他的父母就那麼容易的將自己的女兒嫁掉呢?難道都不看男方的狀況嗎? 一旁的明瑪看出了我的疑惑,於是趕忙解釋道:在喜馬拉雅山脈裡有很多民族的文化就是這樣,若是一個男人看上了一個女人,隻需要帶著哈達和釀的酒去女方家裡求婚就行了,一般基本上都會成的。 隨後我問達娃贊布:你是什麼民族呢? 達娃贊布滿臉凝重,不好意思的低聲回復了一句:夏爾巴人。 見此,明瑪憋著嘴盯著我不出聲的笑了起來,隨後轉過頭去問達娃贊布的舅舅:你們是什麼民族? 然而達娃贊布的舅舅突然滿臉嚴肅,低下頭,一句話都不說了。這時明瑪轉過頭看著我用漢語說道:我已經看出來了,其實他們不是夏爾巴人,因該是很身份很低的那種民族,所以在我們問道民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不願意說。在大山裡這樣的情況很正常,有很大的一些人會因為自己是出生於低種姓的民族而感到自卑和羞恥。 2021年,達娃贊布十歲,那一年他的父母生下了一個妹妹。由於家裡的活計實在是太多了,上到四年級的達娃贊布被迫輟學,回到了自己的家裡種地,喂牛,照顧弟弟妹妹們。 達娃贊布的舅舅說因為他的姐夫整日酗酒,以至於後來傷到了腦神經,整個人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幾個孩子待在家裡純粹就是他的發泄桶。 我問舅舅:那你作為孩子們的舅舅,你看著自己的外甥們遭罪嗎? 他回復說:感覺他們活著是真的很遭罪,還有我那個被打傻的姐姐,其實也挺可憐的。我姐夫最害怕的人就是我,如果我去他們家裡發現他打我姐姐還幾個孩子,我會收拾他的,所以每當我在的時候他就啥都不敢做。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我不能一輩子都守著我姐姐和孩子們吧? 輟學後的達娃贊布在父母眼中依然是個成年人了,作為長子的他承擔起關於那個家庭的所有。舅舅滿臉憤恨且憎惡地說道:我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把家裡所有活計交給一個孩子也就罷了,可家裡沒有糧食的時候他們也不管,讓一個小小的達娃贊布去想辦法。你看看達娃贊布,才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臉上的皺紋,瘦小的身子。 除了達娃贊布的性格之外,那個孩子的外表給我留下的印象也很深刻。說他十二歲吧,可看上去像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說他像小孩子吧,可他那深邃的抬頭紋又好像告訴我那是一個成年人。 2022年的某天傍晚,十一歲的達娃贊布給父母做晚飯後去找鄰家朋友一起玩耍,當天因為玩的太入迷而回家有點晚。那天深夜,他告別了一起玩耍的朋友,托著瘦小的身軀急匆匆且又滿是慌張的往家裡跑。他害怕極了,怕回去後家裡人還沒有睡,若是被父母發現自己回去那麼晚,指定少不了一頓毒打。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完全有道理的,當他踏進家門口的那一瞬間,一股子濃烈的青稞酒味兒撲麵而來,眼前的父母嘴裡對彼此講著不堪入耳的臟話,互相罵到激動之時還會拿起身邊的任何一個東西朝對方扔過去。兩個弟弟害怕的蜷縮在屋內的一堆木柴跟前,而妹妹則是光著身子滿臉眼淚鼻涕,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著。 見達娃贊布走了進來,其父親立馬將火氣指向了他,雖是因為喝了大量的酒行動上有些緩慢和顫抖,但抓起達娃贊布的力氣可是一點都不小。他一把將剛進門的達娃贊布拉到了自己的跟前,滿臉無情又憎惡的罵道:狗娘生的東西,大半夜去哪裡了?弟弟妹妹們不管了嗎?爹和媽不要了嗎?說罷,狠狠的一個耳光扇在了達娃贊布的臉上,早已被嚇得癱軟的達娃贊布壓根就沒有來得及躲避掉自己父親那有力的一巴掌,瘦弱的身板因為父親的巴掌而狠狠的掉落在地上。頭重重的磕在用三塊石板搭建成的灶臺上,一時間鮮血從頭發裡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流淌了起來。見此,一旁的母親則是癱坐在了地上,一言不發,不敢在其丈夫跟前做任何事情。而他的父親則是上前一把將摔在地上的達娃贊布拎了起來,完全不顧及他流血的頭,又將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嘴裡惡狠狠的罵道:你死掉算了吧,連家裡的溫飽都解決不了,我要你乾什麼?我是要多一個人浪費糧食嗎?說罷又狠狠的朝著趴在地上的達娃贊布重重的踢了幾腳。 達娃贊布說那天他感覺眼前一切都是黑的,啥也看不見,腦子和耳朵裡麵全是嗡嗡嗡的聲音。 第二天,住在不遠的爺爺從別人口中聽說達娃贊布被自己兒子打的起不來了,他即氣憤又無助,怕管的太多會迎來自己兒子的一頓毒打,但又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孫子遭受折磨。他無法想象那個孩子後麵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也不敢想象自己的孫子小小年紀若是因為承擔太多而有一天發生什麼意外。所以他做了個決定,想給孩子教一門手藝,他希望自己的孫子以後有機會逃離那個家庭,可以利用學來的手藝養活自己。 過了很多天,達娃贊布的身體慢慢恢復了,爺爺便隔三差五的把他叫到自己的身邊給他教授如何編製竹筐的手藝。 舅舅說達娃贊布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跟著爺爺差不多學習了兩個多月,他就已經完全掌握了編製竹筐的技術,最快的時候一天可以編製四五個那種大型的竹背簍。一開始爺爺會把達娃贊布編製的竹背簍免費送給周邊的鄰居們使用,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達娃贊布多多練習這門手藝。而爺爺偷偷教他學習編製竹筐的這件事,他的父母一直都不知道。 後來有一天村裡麵的一個年輕人看到達娃贊布和同村的一個小男孩跟著爺爺一起編製竹筐,於是他順手拍了一個視頻發到了網上,一時間,那條視頻火遍了整個尼泊爾人的網絡,人們感嘆和心疼這個穿著破舊且滿臉笑容的未成年小孩子熟練的從事著一項與他的年齡毫無相乾的工作。當然,爆火整個尼泊爾這件事對達娃贊布來說沒有起到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作用,也並沒有讓他的命運出現什麼好的轉機。村裡麵的一些人拿著那個視頻跑到達娃贊布的家裡向他的父親調侃道:感覺你家孩子挺可憐的,穿著破舊,這麼小就被迫學習編製竹筐。 當父親知道達娃贊布一天跟著爺爺偷偷編製竹筐這件事後,他感覺那條視頻的爆火讓他在熟人跟前顏麵掃地,別人都說他一無所事,靠一個孩子編製竹筐賺錢養活自己。他覺得因為達娃贊布,所以那麼多人知道了自己家不堪的境地,他生氣壞了,跑到自己父親家裡將其辛辛苦苦編製好的竹筐全部給踩碎了,大罵自己的父親帶著達娃贊布給自己丟了人。那天他拿著一根大拇指一般粗的竹竿,狠狠的朝著達娃贊布的手上抽了一番,並訓斥自己的父親以後不許帶達娃贊布編製竹筐。但當後來他現達娃贊布編製的竹筐確實可以賣錢時,於是就到處給別人推銷,而所有賣竹筐賺的錢全被他拿去買酒喝了,把一個孩子活脫脫的當成了賺錢工具。 舅舅說:那時候達娃贊布做竹筐也沒少挨打,有的時候父親沒有錢了,達娃贊布的竹筐做的太慢了,父親就逼迫著他加班加點,若是發現他停下來休息,指定少不了一頓罵和一頓打。你看他的手,哪裡像個小孩子的手? 而後的日子,在渾濁裡周而復始著,在那片深山裡除了不敢過多插手的爺爺之外,沒有人能懂那個十一歲少年的苦衷和悲哀。 2022年盛夏某一天,萬裡晴空鋪滿了喜馬拉雅山脈的上空,五顏六色植被點綴著大地,無數的人們嘗試著在土地上挖開一個口子,種下貧瘠困苦的自己,長出光明,結出美好人生。那天舅舅去達娃贊布的家鄉沃克中嘎看望自己的姐姐,因為他是個喇嘛,所以達娃贊布家的鄰居們對他尊敬有加,他們也會好奇的向他詢問著關於索倫坤布寺廟的一些情況。就是那天,進進出出忙碌的達娃贊布聽到了舅舅和鄰居們的聊天,也大概了解到了舅舅在索倫坤布寺院的一些生活,於是當天晚上趁著父母睡著,他便偷偷的將舅舅叫到了家門口一個正在燃燒的火堆跟前,邊烤著火邊小心翼翼的低聲問舅舅:索倫坤布那個地方好嗎? 舅舅回復說:那是個很好的地方,在那裡我不會餓肚子,不用每天都去乾活。我在那裡有很多的朋友,我們一起學習,一起玩耍。當然,還有善良的仁波切,他對我們是真的好。 聽到舅舅的回復,達娃贊布雙手烤著火,眼睛盯著肆意跳竄的火苗長久的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抬起頭小心翼翼的再次向舅舅問道:可以帶著我去出家嗎?我想去學習,不想呆在這個家裡餓肚子,也不想一天到晚做沒完沒了的活計。每次出去乾完活往家走時,一想到家裡整日酗酒和打罵我們的爸媽,我就怕得要死。說罷,達娃贊布低下頭去陷入沉默之中,不停的擺弄著自己的雙手,內心緊張、害怕、期待,他一點兒不敢看向自己的舅舅。 對於達娃贊布的請求,舅舅先是愣了好久,他盯著低頭的達娃贊布看了一遍又一遍,火光照在那張充滿褶皺的孩童臉上,數不清的難過像開閘的大壩一般從他的心裡噴湧出來。轉頭看了看屋內趴在一張塑料墊子上麵早已熟睡的姐姐,就那麼一瞬間,他心疼極了自己的姐姐,一個生於時代裡的犧牲品,對於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話語和主動權。隨後又回過頭看著旁邊一言不發的達娃贊布,語重心長的問了一句:你確定想要出家嗎?你走了你的第弟弟妹妹們怎麼辦? 達娃贊布拘謹的用自己的雙臂緊緊的抱住了蜷縮在一起的雙腿,下巴靠在兩個膝蓋的正中間,低聲的回復說:弟弟妹妹們可以照顧自己了,求你了舅舅,帶著我走吧,讓我出家吧。 舅舅說那天他不知道怎麼回復達娃贊布,他知道這個孩子是家裡的頂梁柱,若是帶他出家,那自己的姐姐還有其他幾個孩子必定會遭受更多的罪,而且姐姐姐夫不一定會同意他出家,他走了,就沒人操守家裡,養活一大家子人了。若是不帶他走,那這個孩子以後的命運注定就是個走不出大山的低等民族。舅舅說他擔心達娃贊布在這樣的境遇裡以後會成為和他父親一樣的人,懶惰、嗜酒、無所事事、家暴成性。 舅舅說那晚他失眠了,躺在地上想了很多,他本就是一個出家人,在麵對一個人主動向他提出出家時,他的心裡是略有一些激動的,更何況向他提出出家的是一個孩子,是他的親外甥,這說明這個孩子與索倫坤布寺院有緣。但其實對達娃贊布來說,他提出這一想法的初衷僅僅隻是為了逃離餓肚子的家庭、逃離一天乾不完的活計和挨不完的毒打。 舅舅認為這也是達娃贊布唯一一次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若是錯過了,那他將永遠無法走出大山去到外麵的世界裡去,也沒有機會去過上體麵的日子。所以在第二天的時候,他試探性的對達娃贊布的父親提出了自己想帶達娃贊布去寺廟出家的這個想法,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姐夫想都沒想,滿是無所謂的回復了一句:帶去吧,反正他在家裡啥也乾不好,每天還吃那麼多,真是浪費糧食。 舅舅說當他聽到自己的姐夫這樣說時,使他更加堅定了要帶著達娃贊布去索倫坤寺院出家的決定。 我向舅舅問道:有些不可思議他的父母會這麼爽快的同意了,那達娃贊布跟著你出家了,家裡的活計誰乾呢? 舅舅長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回復說:毫無疑問,他的弟弟妹妹們將會走他的路,家裡的所有活計將由那幾個孩子去乾。別以為我姐夫是好心放達娃贊布走,其實是家裡的糧食不夠了,嫌棄達娃贊布因為一天天長大而飯量增加,他養活不起了,所以正好順著這個借口把達娃贊布送走。我覺得等再過幾年家裡的那幾個孩子長大了,應該也會是同樣的命運。就是那種一天要求他們乾數不盡的活兒,心裡不開心或者喝完酒了把氣全部撒在他們身上,依賴於他們但又嫌棄他們吃的太多,在真正養活不起的時候把他們作為負擔和累贅丟棄掉。 舅舅的話使我驚訝不已,於是滿是疑惑的說道:就因為孩子吃的太多所以被丟棄了?如此之窮了,那他們生孩子乾嘛?而且既想要孩子給他們乾活,又不想給孩子飯吃,這種想法我不能理解。 一旁的明瑪見我如此之說,趕忙的接過了我的疑惑,向我回復道:沒有辦法,這裡本就貧困落後,性教育在這裡基本上為零,沒有人去給他們科普一些避孕措施和知識。即便是懷孕了,因為一些宗教觀念,因為極其落後的醫療條件,他們不得不把孩子生下來。長時間以來便形成了一種死循環裡,懷孕了生,生了又懷孕,哪怕是一貧如洗,哪怕是壓根就養不起這個最終的命運是被丟棄掉的孩子。 人在什麼情況下會變得最麻木呢?答案是在無能為力的情況下。當無知和無助的負擔填滿生活之後變成無謂,那大多數人最果斷的一個選擇便是麻木的逃避和丟棄。對於深山當中的有些低等民族來說,孩子僅僅隻是生活裡的一個附屬品,艱難的把他們稍微養大一點,再讓他們乾盡無數的苦勞活計,等再大一點的時候覺得他們吃飯有點多,便會把他們拋棄掉。直至這個孩子徹底長大的時候,若是還像他的父輩人一樣一直過著窮苦的日子,那當時丟他們的父母將會徹底與之斷絕關係,永不來往。若是這個被丟的孩子在後來過上了富有的生活,那曾經丟棄他的父母一定會找回來,與其攀聊一番愛與情感,讓其為自己養老送終。若是這個孩子拒絕了父母的請求,那他們則會大言不慚,滿腹難過的向世界訴說著自己的那個白眼狼孩子,哭鬧著講述著他們是如何如任何將白眼狼孩子撫養長大的,說到痛心之處,還會咒罵上那麼幾句惡毒的話。 2022年的夏天過去沒多久,喜馬拉雅山脈裡初秋的寒意,極其生冷乾癟的席卷著那裡的每一寸土地。在舅舅的帶領下達娃贊布的父親開開心心的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了索倫坤布的寺院裡,這個他養不起的孩子作為他的負擔起終於要被拋棄掉了。 我問達娃贊布:你的爸媽後來有沒有到這裡看望過你? 他低下頭沉默了許久,隨後輕輕的說了一句:沒有,但是我爸爸送我來的那天告訴我說他們會來看我的。 一旁的舅舅聽此,抬起頭看著我和明瑪搖了搖頭,緊接著將達娃贊布摟在懷裡,笑著對我和明瑪說道:那都是哄騙他的話,一年過去了,連他們的人影都沒見到,在我看來他們是不會來的。 我問達娃贊布:那你以後就打算長期在寺廟裡待下去嗎? 他回復說:是的,我想在寺廟裡學習知識,等我以後成為一個大喇嘛的時候再回去,我需要照顧我的家人。 明瑪說這裡的很多孩子都是這樣的,在父母養不起的時候會被丟在這裡,反正寺院裡麵不僅管吃管吃,還免費教授知識,這對眾多個低等民族的家庭來說是個不錯的好去處。等這些孩子長大了,有能力去賺錢的時候他們的家庭會要求他們回去,這在這裡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就像達娃贊布,若是以後他有能力了,於他那滿是傳統觀念的家庭來說,他必須要回去,作為家裡的長子必須要承擔起養家糊口的責任。這裡的孩子大都是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他們太單純善良了,所以於達娃贊布而言,他還是希望以後有能力返回自己的家鄉,幫助一下自己的弟弟妹妹。 我有些不可思議的向明瑪說道:他們拋棄孩子的時候那麼的無所謂,等孩子長大了他們哪來的臉要求孩子回去給他們養老? 明瑪無奈的笑著回復說:沒有辦法,這就是他們的現狀。 達娃贊布告訴我說是索倫坤布寺院給了他重新活的機會,在這裡有仁波切和堪布們給他教授知識,他不需要像家裡那樣一天到晚為吃喝發愁,也不需要整日不停歇的勞作。說起自己的父母,他的麵部表情平靜至極,仿似與他沒有多大的關係一般。而說起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很明顯慌亂了些許,眼睛瞬間紅了起來,邊講著想象當中弟弟妹妹們現在所受的苦,邊擺弄著自己無處安放且有點顫抖的手。 我問達娃贊布:你恨你的父母嗎? 他低著頭長久的沉默著,那神態就像自己的舅舅被問到是什麼民族時所展現出來的一模一樣。 隨後我又問他:那就目前而言,你想回家嗎? 他緩慢地抬起頭,看了看一旁的舅舅,搖了搖頭且低聲回復道:我不想回去,等我以後在這裡的學習結束了再回去。 聽此,一旁的舅舅轉過頭笑著對我和明瑪說:還有半個月就是寺院的假期了,我想帶他回去看看他的弟弟妹妹,也想看看我的姐姐。如果合適的話,我想把他的兩個弟弟也帶到這裡來。 當舅舅向我和明瑪講出這個決定時,達娃贊布先是愣了一下,看了看舅舅,隨後轉過頭靦腆害羞的笑著對明瑪說:我不回去。 在索倫坤布的時候我發現達娃贊布對我的相機很感興趣,於是在他編製竹筐結束那天我把他叫到身邊,給他教了一會兒如何使用相機,隨後他拿著我的相機走來走去給大家拍著照,拍完後又興沖沖的跑到我跟前向我展示,我故意抬高聲音誇贊道:哇塞,你真是一個很棒的攝影師。聽到我的誇贊,他一邊吐著長長的舌頭,一邊害羞的笑著向身邊的小夥伴們繼續展示著。 2023年11月23日一大早,我在寺院的廚房裡再次見到了達娃贊布,那天他蔫裡蔫氣的一句話都不說,蜷縮著身軀緩慢的在廚房裡找尋著什麼。一旁的明瑪見狀上前詢問了一番,才發現他感冒發高燒,於是跑到一個堪布那裡找了一片感冒藥,給他煮了一碗泡麵,讓他吃完泡麵後把藥吃了。大概中午的時候我再次在廚房裡見到了他,但他的狀態依舊沒有改善,坐在我跟前的恬恬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身邊讓其躺下,給他頭上敷了一塊兒濕的洗臉巾,隨後輕輕的給按了半個多小時的頭。給我感覺那是一個特別乖巧、膽小且缺愛的孩子,在恬恬給他按頭的時候他一動不動,小心翼翼的看著恬恬。晚上吃完晚飯我在回房間的路上遇到了要去上自習的達娃贊布,我問他有沒有好點?他再次吐著長長的舌頭,滿臉靦腆的笑著向我彎腰鞠躬,並說了句:“好了,謝謝你。” 2023年11月25日,是我離開索倫坤布的前一天,給達娃贊布拍了一張照片,在他吃晚飯的時候送給了他。 2023年11月26日淩晨四點,與明瑪還有恬恬一起坐上了去時的那輛破舊吉普車搖搖晃晃的駛離了索倫坤布。在早上十點左右的時候,車輛順著蜿蜒崎嶇的盤山路極速的行駛著,我指著遠處的珠穆朗瑪峰和其他一排又一排的雪山對恬恬不停的感嘆道:我現在要是有一千萬,那我就不離開這裡了,我要在這裡買點地皮建一個木頭房子,過過安逸且無人打擾的日子,每天早上推開門走出來就能看到眼前無盡的雪山和綠色的鬆柏林,想想都是幸福的。 恬恬笑了笑,對我打趣道:那你想想就行了。 在到達一個山頂的盤山路時明瑪指著一道山間的溝壑對我說道:達娃贊布的父親當時就是順著那條山路走了兩天把他送到了索倫坤布寺院的。我們在往前走個差不多十分鐘就會到達娃贊布的老家。 望著遠處山脈裡的悉數人家,突然想到了在去索倫坤布的時候我就是在這一段路途上看到了那個平底鍋村莊的,於是滿心歡喜的對恬恬說道:恬恬你可千萬別睡覺啊,上次來的時候就是在這附近我看到過一了像平底鍋一樣的村莊,本來想喊你看來著,但是你那天睡得太死了,喊了你兩聲沒反應,我就放棄了。 說罷,我給恬恬又形容了一番那個平底鍋村莊的地形和大概樣子,恬恬故意打趣說:怎麼聽上去你好像形容的是一個煎雞蛋呢?明瑪說還有十分鐘就會到達娃贊布的老家,你的平底鍋村該不會就是達娃贊布的老家吧? 我故意抬高聲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用肯定式的語氣語氣笑著反問道:怎麼可能會這麼巧呢?可能性不大。 恬恬則是不屑的笑了笑,邊用雙眼瞪著我邊說道:哼,萬一呢?這事兒可不一定。 差不多十分鐘後,那個平底鍋狀的村莊遠遠的向我們靠近,這時旁邊一直沉默的明瑪突然挪了挪身子,然後指著那個村莊對我說:春樹快看,那裡就是達娃贊布的老家。 聽到明瑪如此之說,我和恬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有點不可置信的再次向明瑪確認道:明瑪你是說那個像平底鍋一樣的村莊是達娃贊布的老家嗎?剛我和恬恬還在爭論呢,說不可能有那麼巧合,結果還真是巧合了。 明瑪回復說:對,那裡就是達娃贊布的老家,叫沃克中嘎。 對於明瑪確定式的回復,我多少感到有些驚喜,驚喜與這場巧合,驚喜與我一直感嘆的那個村莊居然是達娃贊布的老家,於是對明瑪說:下次來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到達娃贊布的老家去看一看。 明瑪笑著回復說:沒問題,下次帶你去。 破舊的吉普車繼續行駛著,達娃贊布編製竹筐的身影長久的停留在我的腦海裡。就像舅舅說:若是達娃贊布沒有來寺廟的話,或許這一輩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從事編製竹筐的工作了。 編竹筐,編竹筐,爛衣服娃娃編竹筐,編製生活,編製夢想。若是以前在老家編製竹筐是達娃贊布的無奈,那現在在寺廟編製的竹筐一定飽含了他對無知世界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