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沒有對生命有過一個很明確的界定,但有一點我深信不疑,生命的本質是單一的,具體的孤獨。它需要任何一種長久的陪伴,去繁衍,去獲得某種結果,去破碎和腐爛,唯有此,我才能說得清關於它存在過的痕跡。有的生命是呼吸,有的生命是生根發芽,有的生命是和風一起隨心所欲的沙,有些則是漫天滾動的雲朵和深夜裡寂靜冷清的街。 有段時間我養成了兩個習慣,一是和巴布先生坐在福家門口,擺上一個小桌子和兩個小椅子,不停止的喝茶,無論那時間是清晨,正午,亦或者是暗黑的雨夜。二是每天無論出去吃什麼,無論是早午飯還是晚飯,我都會將在桌麵上供人一番飽腹後而被拋棄的食物打包起來,將它們帶回,放在福家我和巴布先生一起喝茶的那塊小空地一旁的小臺階上,在深夜街巷裡人頭稀疏之時,它們會被一些流浪的乞丐拿起來吃掉,或是被一些身著得體,但實質上過的一團糟的人悄悄帶走,再或者是我和巴布先生在福家門口喝茶時,若是看到身著破爛,滿是蓬頭垢麵之人,我會將他喊停並告知他若是沒有吃飯,我這裡的飯他可以拿去吃。 2023年07月24號晚上九點三十分左右,整個加德滿都被雜亂掉落的雨滴瘋狂的洗刷著,無論是偶爾炙熱的天氣,亦或者是內心長久浮躁的人,都被那烈雨沖的慌亂,於是這座世紀之城在逐漸深邃的夜裡,悄悄地匯入一片寧靜。盡管是如此,我和巴布先生仍舊無動於衷的坐在福家門口生猛的繼續喝著濃烈的斯裡蘭卡紅茶,有一說一,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倆絕不是單一的且無聊的喝茶。在這裡要說說我喝茶時的兩種狀態,當我一個人喝茶時我會選擇無限放大的去幻想和思考。當和巴布先生一起喝茶時,那我絕不會給自己的腦袋瓜子找麻煩,讓其滿是頭痛的去思考,而是和巴布先生從街頭上亂七八糟,沒有次序的人與車身上尋找使我倆快樂的事兒。就比如某天雨夜,一個歐洲的女人站在福家對麵的一個屋簷下躲雨,同一瞬間我和巴布都看向了她,於是我開玩笑的和巴布說道:我們應該去給她送個傘。巴布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回復我:是的,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我們兩個誰去給她送呢?我回復道:你去吧。聽了我的回復,一旁的巴布笑的更大聲了,搖了搖頭,又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隔著玻璃坐在裡麵的拉拉,隨後滿臉笑容的說道:我不能去,我怕我老婆看到後打死我,還是你去吧,你比較合適。我故作嚴肅的向巴布回復道:我不去,我怕她因為我送傘而感動,一個不小心愛上我咋辦?聽聞了我的回答,巴布再次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說的有道理,也想的很好。當然,我和巴布最後誰也沒有給那個歐洲女人送傘,大概兩分鐘後,一個路過的男人撐著傘一並帶走了她。至於去哪裡了,這我和巴布就不感興趣了。當然,除此之外,我和巴布也會喜歡坐在福家門口看那些喝的爛醉如泥在大街上亂吼亂唱的青年們,每當巴布看著他們的時候,就會意味深長的對著我說一句:年輕真好。有的時候也會和巴布坐在福家門口去物色那些身著破舊,看上去像流浪漢的人,會主動的詢問他們有沒有吃飯?想不想吃飯?如若對方的回答是:沒吃和想吃。我和巴布會把放在一旁打包回來的飯菜給他們。而我和奧莫特的相識,就是通過這種方式。 現在的故事線再回到2023年07月24號晚上九點三十分左右,那個加德滿都潑大雨的時間。泰米爾街區,路上行人為躲雨步伐顯得有些匆匆忙忙,有些沒有帶傘的人會靠著沿街商鋪的屋簷走,而那晚,奧莫特就是順著泰米爾街區無數商鋪的屋簷一直走到了福家門口的屋簷下,見福家門口的屋簷被我和喝茶的巴布占領,他隻得選擇走向大雨瓢潑的街麵,繞過我們兩。在他繞行的時候轉頭瞟了一眼我和巴布,而這一眼恰好與我對上了,見他身著不堪,於是我笑著問他:先生,餓不餓?有沒有吃飯? 奧莫特見我搭訕,隨後停下腳步轉身邊向我走過來邊說道:沒有的先生,你有吃的嗎? 見他走過來,我拍了拍一旁沒有被雨淋到的臺階示意他坐下,用尼泊爾式的搖搖頭作肯定的回復,並說道:必須有,不過是中國麵條,你要吃嗎?這個過程中我拿出來了放在一旁打包回來的蘭州牛肉麵給他看。奧莫特一邊下蹲而坐,一邊接過我手裡的麵條且回復道:完全可以,我喜歡吃麵條。說罷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見他吃飯的速度太快,怕他噎著,於是我問他需要喝點什麼嗎?他抬起頭笑瞇瞇且不好意思的低聲問我:可以給我一瓶啤酒嗎?我回復道:沒問題。說罷從門口小桌子下麵拿出來了小早晚上給我買的那兩罐啤酒當中的一瓶給了他。 在這個過程中我沒有和他做過多其他的交流,對他了解也不多,隻見他帶一頂紅色的帽子,於是一開始我和巴布先稱其為小紅帽。待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一盒麵後,放下飯盒,邊用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邊說:謝謝你,我吃得太飽了。他告訴他叫奧莫特,今年三十五歲了,住在一個寺廟的破房子裡。就這樣,在那個雨夜,我和他在街頭上一邊瘋狂的乾杯,一邊聊著關於他的一切。他告訴我他是一個沒有任何親人的流浪漢,以前想著出去找份工作還讓自己可以更體麵的活下去,但因為腦部神經受過創傷,其說話口齒不清,走路不穩當,所以沒有人願意要他,他不得不走向街頭行討。 大概聊了半個小時後,他開口向我問道:先生,可以給我一百塊錢嗎?見他如此要求,我故意嚴肅的看著他好久沒說話。見我如此嚴肅,他略有一絲尷尬的從口袋裡拿出來了他錢包,又掏出錢包裡唯一一張很舊很老的五塊錢,隨後向我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喜歡老錢,我可以用我的這個老五塊錢換你一百。當然我故作嚴肅並不是不願意給他,這裡要說說泰米爾的很多流浪漢,站在我的角度上去看的話,用渾渾噩噩去形容最合適不過了。但在尼泊爾待了那麼久,有接觸過且了解過很多的乞丐,若是在足夠了解他們的情況下站在他們的角度去分析,那是一種迷迷糊糊的享受。所以相比可以讓他們飽腹的食物,他們更願意將乞討來的錢拿去買煙買酒買大麻,因此更多的時候我更願意直接去給街頭上的流浪漢們分享食物和衣服,並不是金錢。當然對於奧莫特向我要一百塊錢這件事,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他拿去買煙買酒買大麻。於是我問他:你是不是想要錢去買煙買酒買大麻?他連忙擺手略有一些無措的回答說:不是的先生,我想要一百塊錢給家裡買點東西。說實話,我那會對他完全沒有信任之感,於是接著對他說道:如果你想要食物,咱們現在去麵包店我給你買一些麵包,但是錢我不想給你,我怕你買煙酒買大麻。他的口氣略有一絲失望的說:我不騙你,我不買那些東西,當然如果你沒有或者你不想給,那就算了,我不勉強你了,但是感謝你剛才給我的一碗麵和一瓶酒,讓我的肚子不餓了。就這樣,我們在那個雨夜裡沉默的長久的坐了一會,雨滴無序且瘋狂的敲打著大地,那一刻,他的內心如我的內心一般,應該是淩亂的。沉默了許久,我的內心也糾結了許久,感覺我好像有點太狹隘了,不應該隨意的去定義一個還未完全深知的人,給他一百又怎樣?說不定他是真的去買真正需要的東西呢?於是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懷疑,隨後給了他一百。他接過錢後坐著向我邊鞠躬邊說道:謝謝你先生,你是好人。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鐘,他喝完了那瓶酒,隨後起身向我道別,準備離開,走之前問我需不需要幫我把碗洗乾凈?我回復說:不用了,我不要了,那隻是一個打包外賣的塑料盒,扔了就行了。聽我如此之說,他再次向我問道:那我能不能洗乾凈帶走它?我想拿回去裝東西。我說:你隨便吧,想要你就拿去。等我說罷,他就頂著瓢潑大雨,坐在福家門口的臺階上,用路邊溝壕裡流過的渾濁的雨水清洗了起來,還撈起了一把溝壕裡堆積了很久的黑色淤泥放在那個塑料外賣盒裡,摩擦了一番盒裡的油漬,再用溝壕裡流淌的雨水沖刷了一番後站了起來,將那雙吃過麵條的筷子裝進屁股後麵的口袋裡,轉身問了我一句:先生你叫什麼名字?我回復說:壞男人。聽到了我的回復,他站在那兒哈哈大笑了一會,然後對我說:再見壞男人,我真的要走了。說罷,他踉踉蹌蹌的走進了瓢潑大雨裡,消失在了泰米爾工字形的街頭裡。講真,一開始看他踉踉蹌蹌的向我和巴布走來,若是不知道他因為生病而走路不穩當,我真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吸了大麻或者喝了酒。 大概差不多十分鐘後,我仍舊坐在福家門口喝著茶。遠遠的見他搖搖擺擺的又從街巷的深處逐漸朝著我的方向走了過來,待他到達我的跟前後,很得意的講一包白色的乳液放在了我的跟前桌子上,我有些驚訝的問:這什麼東西?他回復我說:是牛奶。我又問:是給我的嗎?他回答道:不,不是給你的,是給我的貓咪的,我撿了兩隻小奶貓,一隻死了,一隻還在,我買牛奶拿回來給你看,就是要證明我沒有拿你的錢去買酒買煙,我是拿去給小貓買牛奶了。說罷他掏出自己破舊的手機,給我翻看一些他養的貓咪的視頻和照片,一邊向我炫耀著一邊說:我隻要有錢就會給貓買牛奶和玩具。我看著他的那些照片,故意說道:哇塞,你真的個很棒的攝影師,很好看,如果在看這些照片之前沒有看到你,我一定會認為這些照片來自於一個很著名的攝影師。聽到我這麼一說,他滿臉微笑,驚訝又開心的盯著我說道:真的嗎?你說的是實話嗎?我回復道:必須的。 大概給我炫耀了幾分鐘他的貓後,我見走出門的巴布對他有點反感,於是對他說:很晚了,快回去吧,你的貓咪在家等你喂奶呢。他自己也感覺到了巴布的反感之意,於是尷尬的站了起來並對我說:再次謝謝你壞男人,以後有時間我能來找你嗎?我回復說:隨時來,以後我會每天給你在這裡放飯菜,你可以拿去吃。他故意做了個鬼臉向我說道:好的壞男人,一言為定。說罷,他轉身朝著泰米爾工字形大街的一頭深處走去,於是我又一次的看著他踉踉蹌蹌的消失在了泰米爾街區的雨夜裡,隻不過這一次懷裡多了一包奶。 當然,在這裡我要說一下巴布為什麼對他有點反感,並不是因為他是乞丐或者跟我喋喋不休的聊天打擾我。在尼泊爾的日子裡,我接觸過各種各樣不同的人,但凡是有人開口問我要東西要錢,我都會多多少少的去給他們,巴布給拉拉說:如果在尼泊爾有十個騙子,其中有九個是騙過我的。他生怕我與別人第一次見麵而相信別人且被別人騙,所以盡量刻意幫我辨識那些他覺得可能會騙到我的人。當然他很支持我給街頭的流浪漢們每天打包留飯,但很排斥他們每天開口問我要錢。我猜想:好心的巴布先生一定是知道我也窮,賺錢不容易,他希望我能給自己留點錢。再一個他認為我給流浪漢們打包留飯已經很不錯了,他們應該感激我,若是再每天問我要錢,那就有些得寸進尺了。 等奧莫特走遠後,我向一旁的巴布講述了奧莫特買牛奶喂養小貓的事兒,巴布驚訝的笑著問我:真的嗎?那他是一個值得給予幫助的人。我回復道:是的,我也這麼認為。自那天以後,奧莫特每天晚上都會有意無意的來找我,當然我也會有意無意的在福家門口故意喝茶拖時間等他來吃飯,他會將他的帽子或者眼睛給我戴上,然後故意和我比一下我倆誰比較酷,我們稱呼彼此為:好兄弟。我的朋友們每天跟我出去吃飯都會有意無意的將飯菜打包起來,然後開玩笑的說:春樹,拿著回去晚上給你的乞丐兄弟們吃。再或者是看到我放在福家門口的飯菜沒有人吃,他們就會故意逗我:怎麼?你的乞丐兄弟今天還沒來嗎?講真的,也很感謝我的朋友們,雖是每天拿我和我的乞丐兄弟們開玩笑,但他們一直都很支持和配合我去做這件事。 有天中午順著泰米爾街區的工字形街道往二街走,遠遠就聽到我的正前方有人在人群裡沖著我的方向一直大聲喊“壞男人”。隨著那個聲音逐漸向我走近,街道兩旁的商戶老板們和路人的眼光直勾勾的向我看了過來。大概是這樣的:他們看到一個拿著兩塊麵包的乞丐大聲且一直喊一個中國人為壞男人,我想他們肯定會猜測:那個不是人的中國人,是不是對那個乞丐做了啥不好的事情,所以那個乞丐才會在大街上沖著他一直大喊壞男人。 等那個聲音完全到我跟前,我才發現是奧莫特,他滿麵笑著走到我跟前擁抱了一下我,隨後問我要去哪裡,我並沒有直接回復他,而是開玩笑的和他說:以後在大庭廣眾之下喊我的時候聲音能不能小一點?你看大家看我的眼神,充滿了疑問和憎惡。未等我說完,奧莫特站在一旁便哈哈大笑了起來。見我有些不好意思,他立馬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臉,一本正經地說道:能給我一百塊錢嗎?我問人要了兩塊麵包準備回去喂家裡的貓崽子,但我還需要一些牛奶,小貓吃牛奶泡的麵包會更好,不騙你,我真的沒錢了。奧莫特邊說邊把自己空蕩蕩的兩個褲兜翻出來給我看。 說罷他又開始喋喋不休的給我講他在那一天乞討時發生的事情,講他的貓崽子狀態如何等等。因為我著急趕路,不能花費太多時間在大街上聽他給我講述他每天如何在街上乞討,如何用乞討來的錢給他的貓崽子們買牛奶的的經歷,所以順手拿出來褲兜裡所有的錢那是兩張麵值100的尼幣。我抽出了其中一張給了他,剩下的一張又被我塞進了那空蕩蕩的褲兜裡。見我將剩下的一百裝了進去,奧莫特想再試著說服一下,看我能不能把另外的一百尼幣再給他。 我覺得許多東西需要細水長流,不能一次性達到滿足,於是當場拒絕了他並向他說道:其實我也是個窮人,我叫壞男人,這個“壞”,使我賺不上一丁點兒的錢,所以我得用這一百買晚上要吃的麵包。 見我如此之說,奧莫特沒有再繼續問我追要另外的那一百,而是說了一句:壞男人,我永遠不會忘了你。 說罷,我和奧莫特便各自朝著泰米爾街區工字形街道的兩頭走去。在兩個人分開還不到五秒時,突然想起來早上整理了一些自己不穿的衣物,於是轉過頭去大喊了一聲:紅帽兄弟。ps:這裡要解釋一下,我和奧莫特在一起時,稱呼他為紅帽兄弟,而不是他的名字奧莫特。 他轉過頭來,滿是好奇的回應了我一句:怎麼了?當然這個過程中他也時不時的朝著我的雙手瞟一眼,我猜他一定是想:壞男人喊我,很有可能決定將他的那一百塊錢給我。 “晚上你過來到福家門口,我給你一些衣服你拿回去穿”我壓低聲音沖他喊道。 他應該是忘記了一開始我對他的提示,隨後扯開嗓子大聲沖我回復了一句:好的,壞男人。說罷,轉身朝著與我相反的方向深處走去。 周圍商鋪的老板們,路過的行人們,再次用異樣的眼光直勾勾的盯著我,我不好意思的向離我最近的一個老板低聲地說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壞男人。老板聽到我這樣說,似個撒懶躺平的老野狗一般,坐在自己店鋪門口的那個三層臺階上的第二層,兩條腿越過了第一層臺階,伸的長長的,直至街道邊緣處,後背靠在離店鋪門口最近的第三個臺階上,呲著早已被煙草熏的宛如咖啡豆一般的牙齒,眼睛瞇成一條縫,臉上堆滿了因為我的搞笑兒而擠在一起的褶子,邊發著不可置信的笑聲邊回復我說:好的,壞男人。 行走至泰米爾街區的一街,想到了剛才給街區老板的回復,覺得有點不妥,畢竟泰米爾的老板們在經濟蕭條,遊客稀少的時候最喜歡乾的一件事,就是三五坐在一起搗個閑言碎語,給彼此分享當日他們所聽到的,經歷過的八卦。他們有的時候比我們所理解的長舌婦還要長舌。有一點我覺得毫無疑問,不出三天時間,泰米爾街區工字形街道兩旁的老板們都會知道,有一個中國人,他有一個奇葩的名字:“壞男人”。他們應該也會想不通,那個中國人是有多麼的想不通,才會叫個壞男人呢?那他到底是不是壞男人呢?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是!! 有天晚上奧莫特來找我,那次他沒有戴他天天戴的那頂小紅帽,而是一副墨鏡加牛仔帽。見他來,我很開心的將打包來的飯菜拿到他跟前並告訴他說:今天晚上又給你打包了羊肉,你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了。他接過我手中的飯盒,一邊大口吃著,一邊故意說道:我有點想念你們中國的麵條了,昨天你給我吃的肉太多了,肉這東西吃多了也不好。我笑著回復說:沒問題的先生,明天給你打包麵條吃。見我如此之說,他將手裡的飯盒放在地上,隨後一臉失落的對我說:好兄弟我和你開玩笑呢,我要給你說一件事,我的另外一隻貓崽子也死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每天找你要一百塊錢給貓買牛奶了。說起那兩隻貓,他的眼神慌亂的四散,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給小奶貓們買的玩具球,把小奶貓抱在懷裡親吻的視頻,最後開玩笑的說:你是bad man,我是cat man。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我隻得坐在他跟前邊看他手機裡的貓咪視頻,一邊搖頭嘆著氣,試圖著順應和理解他在那一刻的痛苦難過,但是真的好難,我好像石頭疙瘩一般麻木,那會壓根無法講得出任何一句可以使他心情好起來的話。於是沉默了許久,隨後抬起頭對他說;紅帽兄弟,我過幾天要回一趟中國。他關掉手中的手機,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我問道:那我們還會見麵嗎?我故意抬高語氣,笑著回復道:必須啊,會在不久之後。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手機,隨後再次向我問道:我們可以一起拍個視頻嗎?我回復:當然可以。視頻裡,他強壓住自己的痛苦情緒說道:我是貓男人,他是壞男人。 後來,又是一個夜晚,因為和朋友們聚會結束有點晚,我帶著給奧莫特打包的食物急匆匆的往回趕,等我回到福家,發現他早已坐在門口等著我了。一邊給他說抱歉,一邊解釋了一番今晚為啥那麼晚回來。他一邊接過我手中的食物,一邊滿臉笑著回復:沒關係沒關係,問題不大。在他吃飯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他腳上穿的是我給他的那雙鞋,再仔細一看,褲子和上麵的短袖也是我給他的。我滿是興奮的對站在一旁的拉拉姐說:你看,他把我的衣服穿上真的好合身。一旁吃飯的奧莫特大概是猜懂了我給拉拉姐說的話,將手中的飯菜放下,又是滿臉笑容的一邊拉拽著展示他身上穿的衣服,一邊說道:這衣服穿上太酷了。然後在他拉拽著展示褲子時,我發現他無意間露出的右腿異常腫脹,上麵還流著鮮紅的血水且夾雜著膿水,甚至感覺有一點點腐爛了,我問他腿怎麼了?他盯著自己的腿邊無奈的搖頭,邊氣憤的回復說:前一段時間問一個人乞討時,他不僅什麼東西都不給我,還拿尖尖的鐵管戳我的腿,他是一個真正的壞男人。說實話那傷口爛的屬實讓人有點看不下去,站在奧莫特跟前的拉拉姐看到後皺緊眉頭直打哆嗦,果斷的躲到了一旁,嘴裡念叨著:我的媽呀,怎麼會這麼嚴重?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問奧莫特為啥不去醫院看看或者包紮一下?他回復說:因為我之前需要把每天乞討來的錢拿來給貓崽子們買牛奶麵包。我有點不解的再次問他:為啥之前要撿兩隻貓崽子?如果不撿貓崽子,那你可以用討來的錢去給自己治療。他再次沉默了許久,語氣當中滿是沮喪地說道:你知道的,我沒有任何親人,那兩隻貓崽子就是我給自己撿的親人,我需要喂養自己的親人,它們比我自己重要,現在它們都死了,我的家裡就剩下我一個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當他再次提起那兩隻貓崽子時,我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奧莫特,乾癟的臉頰上一切都變得深邃至極,眼神裡充滿了暗淡,於是一股子悲痛感瞬時從他的軀體裡四散而出,快速的順著我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鉆了進去,在我的心裡匯集,狠狠的碰撞在一起,直至在我心裡再次四散和爆炸。那一刻,我與奧莫特認識那麼久以來,終於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也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後來感覺他走路踉踉蹌蹌的姿勢越來越嚴重了,那完全是因為腿傷的傷勢加重了,完全是因為疼的。 奧莫特拉下之前提前來的褲腿,然後指著飯盒裡剩下一半的飯說:我要去找一下我的朋友,剩下的飯我想帶給他吃。說罷站了起來與我倒完別後,再次踉踉蹌蹌的消失在了泰米爾街區深長的黑夜裡。 三天後,又是一個泰米爾街區的雨夜,我在街上遇到了奧莫特,他坐在泰米爾街區工字形街邊的一個小小的排水溝壕跟前,用裡麵流淌且汙濁的雨水清洗著自己腿上流淌的血膿水,我湊近一看,那腿腐爛的程度已經要比三天前嚴重多了。我強行將他拉起來,並告訴他這樣隻會讓他的傷口受感染,隻會更加嚴重。他無奈的向我說道:我也沒有辦法,要是徹底治好肯定會花很多錢,我壓根治不起的。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對他說:明天白天你來找我吧,等醫院上班了我帶你去治,不用擔心錢,我給你解決。他愣了一愣,隨後不知所措的邊搖頭,邊用雙手抹著自己的臉,哽咽的對我說道:壞男人是好男人。接著又問我什麼時候回中國,我告訴他大概是十天以後。他生出手摟住我的肩膀笑著說道:我是貓男人,你是壞男人,你帶我去醫院治療腿,我準備將後麵日子裡乞討來的錢攢起來,找一個你比較空閑的日子,用那些錢買酒請你喝怎麼樣?反正我現在沒有了貓崽子,也不用花錢再去買牛奶和貓咪的小玩具了。我沒有拒絕他,而是故作驚訝和期待的回復道:你確定嗎?那你可要說話算數,我等你請我喝酒。他回復:沒問題。 十天後,距離我回中國的日子隻剩下了三四天。然而自那晚分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他也沒有在第二天來找我帶他去醫院治腿,每天來福家門口拿飯菜的人裡也沒有了他。比較懊惱的是,在之前與奧莫特相處的日子裡,我們完全沒想起來存一下彼此的電話號碼。除了偶遇,除了他主動來找我,我是沒有任何方式可以靠自己去聯係到他的。於是,回家的日子越近我就越慌,甚至有一天晚上我坐在福家門口,望著泰米爾街區工字形大街的兩頭看了期待了許久,可是直至大半夜,我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說實話我怕他因為衛生問題導致自己腐爛的傷口嚴重,腦海中也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我怕他因為傷口腐爛最後死掉,他要是死了,那我每晚坐在福家門口的盼望就真的沒有了。 在回家前的最後那兩天,拉拉姐說不行了我們在福家門口往深夜裡再坐一坐,看能不能等得到他。然而,直至我回國的那一刻,是個加德滿都的淩晨三點半,我仍舊沒等來他。 臨走的前一夜我給拉拉姐安頓,若是我不在的日子裡遇到奧莫特,請及時聯係我,我給她轉錢,讓她替我轉交給奧莫特拿去治腿。那天拉拉姐也在她多個尼泊爾朋友跟前打聽了一番奧莫特,然而至今,我仍舊沒有得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 說罷,我和奧莫特便各自朝著泰米爾街區工字形街道的兩頭走去。在兩個人分開還不到五秒時,突然想起來早上整理了一些自己不穿的衣物,於是轉過頭去大喊了一聲:紅帽兄弟。ps:這裡要解釋一下,我和奧莫特在一起時,稱呼他為紅帽兄弟,而不是他的名字奧莫特。 他轉過頭來,滿是好奇的回應了我一句:怎麼了?當然這個過程中他也時不時的朝著我的雙手瞟一眼,我猜他一定是想:壞男人喊我,很有可能決定將他的那一百塊錢給我。 “晚上你過來到福家門口,我給你一些衣服你拿回去穿”我壓低聲音沖他喊道。 他應該是忘記了一開始我對他的提示,隨後扯開嗓子大聲沖我回復了一句:好的,壞男人。說罷,轉身朝著與我相反的方向深處走去。 周圍商鋪的老板們,路過的行人們,再次用異樣的眼光直勾勾的盯著我,我不好意思的向離我最近的一個老板低聲地說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壞男人。老板聽到我這樣說,似個撒懶躺平的老野狗一般,坐在自己店鋪門口的那個三層臺階上的第二層,兩條腿越過了第一層臺階,伸的長長的,直至街道邊緣處,後背靠在離店鋪門口最近的第三個臺階上,呲著早已被煙草熏的宛如咖啡豆一般的牙齒,眼睛瞇成一條縫,臉上堆滿了因為我的搞笑兒而擠在一起的褶子,邊發著不可置信的笑聲邊回復我說:好的,壞男人。 行走至泰米爾街區的一街,想到了剛才給街區老板的回復,覺得有點不妥,畢竟泰米爾的老板們在經濟蕭條,遊客稀少的時候最喜歡乾的一件事,就是三五坐在一起搗個閑言碎語,給彼此分享當日他們所聽到的,經歷過的八卦。他們有的時候比我們所理解的長舌婦還要長舌。有一點我覺得毫無疑問,不出三天時間,泰米爾街區工字形街道兩旁的老板們都會知道,有一個中國人,他有一個奇葩的名字:“壞男人”。他們應該也會想不通,那個中國人是有多麼的想不通,才會叫個壞男人呢?那他到底是不是壞男人呢?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是!! 有天晚上奧莫特來找我,那次他沒有戴他天天戴的那頂小紅帽,而是一副墨鏡加牛仔帽。見他來,我很開心的將打包來的飯菜拿到他跟前並告訴他說:今天晚上又給你打包了羊肉,你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了。他接過我手中的飯盒,一邊大口吃著,一邊故意說道:我有點想念你們中國的麵條了,昨天你給我吃的肉太多了,肉這東西吃多了也不好。我笑著回復說:沒問題的先生,明天給你打包麵條吃。見我如此之說,他將手裡的飯盒放在地上,隨後一臉失落的對我說:好兄弟我和你開玩笑呢,我要給你說一件事,我的另外一隻貓崽子也死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每天找你要一百塊錢給貓買牛奶了。說起那兩隻貓,他的眼神慌亂的四散,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給小奶貓們買的玩具球,把小奶貓抱在懷裡親吻的視頻,最後開玩笑的說:你是bad man,我是cat man。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我隻得坐在他跟前邊看他手機裡的貓咪視頻,一邊搖頭嘆著氣,試圖著順應和理解他在那一刻的痛苦難過,但是真的好難,我好像石頭疙瘩一般麻木,那會壓根無法講得出任何一句可以使他心情好起來的話。於是沉默了許久,隨後抬起頭對他說;紅帽兄弟,我過幾天要回一趟中國。他關掉手中的手機,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我問道:那我們還會見麵嗎?我故意抬高語氣,笑著回復道:必須啊,會在不久之後。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手機,隨後再次向我問道:我們可以一起拍個視頻嗎?我回復:當然可以。視頻裡,他強壓住自己的痛苦情緒說道:我是貓男人,他是壞男人。 後來,又是一個夜晚,因為和朋友們聚會結束有點晚,我帶著給奧莫特打包的食物急匆匆的往回趕,等我回到福家,發現他早已坐在門口等著我了。一邊給他說抱歉,一邊解釋了一番今晚為啥那麼晚回來。他一邊接過我手中的食物,一邊滿臉笑著回復:沒關係沒關係,問題不大。在他吃飯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他腳上穿的是我給他的那雙鞋,再仔細一看,褲子和上麵的短袖也是我給他的。我滿是興奮的對站在一旁的拉拉姐說:你看,他把我的衣服穿上真的好合身。一旁吃飯的奧莫特大概是猜懂了我給拉拉姐說的話,將手中的飯菜放下,又是滿臉笑容的一邊拉拽著展示他身上穿的衣服,一邊說道:這衣服穿上太酷了。然後在他拉拽著展示褲子時,我發現他無意間露出的右腿異常腫脹,上麵還流著鮮紅的血水且夾雜著膿水,甚至感覺有一點點腐爛了,我問他腿怎麼了?他盯著自己的腿邊無奈的搖頭,邊氣憤的回復說:前一段時間問一個人乞討時,他不僅什麼東西都不給我,還拿尖尖的鐵管戳我的腿,他是一個真正的壞男人。說實話那傷口爛的屬實讓人有點看不下去,站在奧莫特跟前的拉拉姐看到後皺緊眉頭直打哆嗦,果斷的躲到了一旁,嘴裡念叨著:我的媽呀,怎麼會這麼嚴重?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問奧莫特為啥不去醫院看看或者包紮一下?他回復說:因為我之前需要把每天乞討來的錢拿來給貓崽子們買牛奶麵包。我有點不解的再次問他:為啥之前要撿兩隻貓崽子?如果不撿貓崽子,那你可以用討來的錢去給自己治療。他再次沉默了許久,語氣當中滿是沮喪地說道:你知道的,我沒有任何親人,那兩隻貓崽子就是我給自己撿的親人,我需要喂養自己的親人,它們比我自己重要,現在它們都死了,我的家裡就剩下我一個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當他再次提起那兩隻貓崽子時,我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奧莫特,乾癟的臉頰上一切都變得深邃至極,眼神裡充滿了暗淡,於是一股子悲痛感瞬時從他的軀體裡四散而出,快速的順著我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鉆了進去,在我的心裡匯集,狠狠的碰撞在一起,直至在我心裡再次四散和爆炸。那一刻,我與奧莫特認識那麼久以來,終於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也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後來感覺他走路踉踉蹌蹌的姿勢越來越嚴重了,那完全是因為腿傷的傷勢加重了,完全是因為疼的。 奧莫特拉下之前提前來的褲腿,然後指著飯盒裡剩下一半的飯說:我要去找一下我的朋友,剩下的飯我想帶給他吃。說罷站了起來與我倒完別後,再次踉踉蹌蹌的消失在了泰米爾街區深長的黑夜裡。 三天後,又是一個泰米爾街區的雨夜,我在街上遇到了奧莫特,他坐在泰米爾街區工字形街邊的一個小小的排水溝壕跟前,用裡麵流淌且汙濁的雨水清洗著自己腿上流淌的血膿水,我湊近一看,那腿腐爛的程度已經要比三天前嚴重多了。我強行將他拉起來,並告訴他這樣隻會讓他的傷口受感染,隻會更加嚴重。他無奈的向我說道:我也沒有辦法,要是徹底治好肯定會花很多錢,我壓根治不起的。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對他說:明天白天你來找我吧,等醫院上班了我帶你去治,不用擔心錢,我給你解決。他愣了一愣,隨後不知所措的邊搖頭,邊用雙手抹著自己的臉,哽咽的對我說道:壞男人是好男人。接著又問我什麼時候回中國,我告訴他大概是十天以後。他生出手摟住我的肩膀笑著說道:我是貓男人,你是壞男人,你帶我去醫院治療腿,我準備將後麵日子裡乞討來的錢攢起來,找一個你比較空閑的日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用那些錢買酒請你喝怎麼樣?反正我現在沒有了貓崽子,也不用花錢再去買牛奶和貓咪的小玩具了。我沒有拒絕他,而是故作驚訝和期待的回復道:你確定嗎?那你可要說話算數,我等你請我喝酒。他回復:沒問題。 十天後,距離我回中國的日子隻剩下了三四天。然而自那晚分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他也沒有在第二天來找我帶他去醫院治腿,每天來福家門口拿飯菜的人裡也沒有了他。比較懊惱的是,在之前與奧莫特相處的日子裡,我們完全沒想起來存一下彼此的電話號碼。除了偶遇,除了他主動來找我,我是沒有任何方式可以靠自己去聯係到他的。於是,回家的日子越近我就越慌,甚至有一天晚上我坐在福家門口,望著泰米爾街區工字形大街的兩頭看了期待了許久,可是直至大半夜,我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說實話我怕他因為衛生問題導致自己腐爛的傷口嚴重,腦海中也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我怕他因為傷口腐爛最後死掉,他要是死了,那我每晚坐在福家門口的盼望就真的沒有了。 在回家前的最後那兩天,拉拉姐說不行了我們在福家門口往深夜裡再坐一坐,看能不能等得到他。然而,直至我回國的那一刻,是個加德滿都的淩晨三點半,我仍舊沒等來他。 臨走的前一夜我給拉拉姐安頓,若是我不在的日子裡遇到奧莫特,請及時聯係我,我給她轉錢,讓她替我轉交給奧莫特拿去治腿。那天拉拉姐也在她多個尼泊爾朋友跟前打聽了一番奧莫特,然而至今,我仍舊沒有得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