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小年大年不相知(1 / 1)

蟪蛄之年 長秋一夢 7968 字 2024-03-16

走出草葉世界後,草葉間露出一條對甲而言極為寬廣的大道,其上遍布著巖石,其中最小的也基本可以與甲展開翼翅後相等,而巨牛兩蹄依舊無法並行在大道上,總有一蹄需要踐踏草葉而行,由於類似的痕跡已經很多,大道上的那些草葉已是顯得頹敗不堪了。   “三叔……”、“老舅……”、“二爸……”、“小姨……”、“牛二哥……”   在往下方行了不知多遠後,漸漸有別的巨神出沒,其中顯然有與修相識的,於是逐漸匯聚成群,彼此間呼應陣陣,甲隻能勉強借著修的靈犀妙境感知其中語意,還往往有巨神笑著上來摸摸修的頭,每當這時靈犀妙境就會中斷,甲也不得不藏得更深些。   在決定跟隨修遠遊大地深處時,甲也沒想到會看到這麼多巨神聚集。   “這些都是巨神的名字嗎?好奇怪。”趁著道路崎嶇,前後的巨神都小心緩行,有了一段不受乾擾的時間,甲與修交談道。   “不是的,就像我喊爺爺一樣,這並不是名字,而是一種關係稱謂。”因為之前甲就好奇過類似的問題,此時修逐漸有了些思路。   “是‘勇士’稱號這樣的意思嗎?”甲仔細感知著修的回應,舉了一個自己熟悉的例子。   “也不太一樣,”之前的交流中,修已經知道甲是羽民族中的勇士稱號獲得者,了解過勇士稱號的成因,“比如最基本的關係指代:爸爸媽媽,兄弟姐妹,這樣說你應該能理解了吧?其他的類似稱謂都是從這些基本關係延伸出去的。”   “其中的兄弟姐妹,根據你的情緒表達,感覺與我和玄的關係類似,但你說的爸爸媽媽,我就不是很理解了。”   “嗯?”修在與甲的交流中已經有了好多次疑惑,聽到甲這麼說,便知道又是兩個族群的差異所在,“爸媽就是生我養我的族民啊,他們結婚之後才能生下我,然後照顧我長大,你們羽民不是這樣嗎?”   在修的心像中隨之出現了兩個巨神的光影,隨之而來的溫暖濡沐情緒讓甲不由得沉醉,這些溫情讓那些麵對黑暗、遭逢恐怖的種種負麵感受都消弭無蹤。   “我們羽民都是從胚卵中誕生出來的,好像和你們不太一樣。”體會過這些溫情,甲不免有些黯然,在他的生命歷程之中,已經遭逢過太多次危險與恐怖,隻能勉力掙破,並無類似的存在指引。   “飛鳥、雞鴨也都是胚卵中誕生,產出胚卵的就算是你的媽媽。”感受到甲的失落,修連忙為甲做著解釋,希望能以此撫慰。   “這樣嗎……”甲很快拂去因感受修的情感而生出的艷羨和黯然,他觀察過雌性羽民生產胚卵的過程,但恐怕與修所說的媽媽又不能並論。   在修的語意中,類似爸媽和“我”這樣的關係紐帶,往往象征著某種更深厚的責任,比勇士照顧弱小羽民更重的責任,而在羽民中,雄雌羽民結合後,雌性羽民自然生產胚卵,但雙方對胚卵都沒有類似的責任認知在裡麵。   甲不由得懷疑羽民這樣的族群形式存在很大不足,竟然沒有發展出類似的關係責任來,如此漠視幼民的生命。   等等,甲想到了遠遊偶遇的朔和蝸,他倆在雲果聖樹,因為開辟母巢不便,於是在溝壑中築巢育養胚卵以及照顧隨之孵化新生的幼民。   根據他在雲果聖樹駐足的感受,代入修的語意描述,對於那些孵化的幼民,他們就是由朔和蝸指引規避成長中的風險,這樣說來,蝸就是他們的媽媽,相對應的朔就是他們的爸爸了。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明悟到這些關係的成因,甲不由得激動莫名,忍不住在修的發絲間歡笑跳躍起來。   他體悟道類似爸媽的關係會逐漸在羽民中傳承開來,或許以後,新生的幼民就不用再獨自麵對種種危險,能夠受庇護的安全成長。   修也體會到了這種愉悅,但他並不能理解,這位獨自遠遊的羽民族勇士精神中有太多可貴的內涵,是稚嫩的神靈無法共鳴的。   愉悅了一陣,甲又回歸到靈犀的妙境中,“那‘爺爺’又是什麼?你給我的感受中,這個概念和‘爸爸’好像是一樣的,但又有更深層的表達。”   事實上甲從修那裡體會到的感受中,有一些類同於族民們對啟的感受,蘊含著對古老、智慧的崇敬。   “你理解了‘爸爸’,那再理解‘爺爺’就簡單了,爺爺就是爸爸的爸爸……”   “嗯?”甲很輕鬆就理解了這種關係稱謂的含義,但其中的內核卻讓他不由得陷入深思,對於羽民族而言,歷史與傳承還處在萌芽期,即使是甲這樣的勇士,一旦想到了自己生命的源流和生命的去向這種問題,也難免為其中隱含的沉重傾倒。   交流中,巨神們走過了山路,在不同的路口匯聚又分離,都各自驅趕著巨牛或其餘稱為“羊”的一種較矮的走獸,在靠近巨神們聚居的村落時,修已到了一位親近長輩的肩上,他教修唱著一些清朗的歌謠,甲細細體會著這些與禦風飛行時相似的自在感受,遙想聖樹界中將落盡的光晝。   到村口後,巨牛們長哞引來了一陣陣吠叫,此時光晝已經極其黯淡,但修還是一下從同伴熟悉的呼聲中辨清了他的位置,“老伯,放我下來,我家大白來接我了。”   那位巨神笑著將修放到地麵上,轉頭和修的爺爺談笑去了,而修連忙向村子跑去,甲在修的發間已經看不清周遭的事物,隻能抓緊發絲。   很快,一道潔白的身影同樣穿破黑暗向修奔來,然後直直地撞進修的懷中,這時甲才看清楚了修話中的“大白”。   “汪汪……”大白渾身覆蓋雪白毛發,體型與修差不多,但他是用四足貼地行走,據修所說,大白的族群名是狗,相應的,還沒見到的阿妙則是貓。   修一邊抱著這隻大狗,一邊歉意的說道,“今天放牛回來晚了些,你呢大白,今天玩得開心嗎?”   修的老伯正走到身後,聽到這位稚童安慰著這隻可愛的小白狗,轉頭向修的爺爺笑道,“哈哈,小修真厲害啊,居然能聽懂大白說話。”   這位稱得上古老的巨神一手牽著黃牛,聞言另一手摸摸下巴的胡須,意味深長的笑著回應,“你還別說,我覺得小修真的能聽懂。”   “哈哈,你老可真愛開玩笑,我先走了。”修的老伯失笑著搖了搖頭,牽著自家的牛向另一條路上離開了。   “小修,先帶著大白回家吧。”爺爺看著不顧天黑坐在地上和大白玩的不亦樂乎的孫兒,出聲提醒道。   “好的爺爺,”修從地上爬起,放開了大白的尾巴,“回家了大白。”大白搖頭晃尾跟在修的身後,抬頭看著修的耳側,腦袋裡還有不少疑惑。   “哥哥!爺爺!”一道充滿焦慮與欣喜的呼喊聲傳來,一個小女孩站在院門口,為一老一小一狗舉燈照亮了前路。   “小魚兒,別跑,小心摔了。”這回輪到修提醒她小心了,修跑上前去,從小魚兒手中接過燈火,“還有,都告訴你好幾遍了,你應該喊爺爺叫‘外公’!”   “為什麼?”小魚兒疑惑的問道,甲在修的發間也惹不住同時發問。   “爺爺是我爸爸的爸爸,而外公是你媽媽的爸爸,不同的。”大概是不久前和甲剛交流過稱謂問題,修現在對於關係稱謂敏感得多。   “是嗎爺爺?”小魚兒顯然沒聽懂,繞過修看向古神,“哥哥說我應該叫你外公,是這樣嗎?”   “哈哈,乖孫女,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古神寵溺的摸著小魚兒的腦袋,然後抱起她走進了院門。   “爸,你可算把小修帶到家了,也不知道早些回來,這天都黑了。”進了院門,迎過來男女兩位巨神,男性笑著沒說什麼,自然地從古神手中接過韁繩,將黃牛牽走了,而女性則從古神懷中抱走了小魚兒,同時不忘數落他兩句。   “三爸,不怪爺爺,是小修玩的太晚了。”修幫古神解釋道。   古神知道女兒並沒有真的責怪自己的意思,帶著修往旁邊取水洗手,一邊笑著問修的三爸,“小魚兒下午是不是哭了?”   “我沒哭!”   “妹妹,你都哭成花臉貓了,快過來哥哥幫你洗臉。”   “下午睡醒知道你們上山采藥放牛沒等她,哭的可傷心了,好不容易才哄好!”   “媽!”   “好好好,沒哭沒哭,就是玩臟的,快讓你哥哥給你洗洗,然後進家吃飯了。”三爸哭笑不得,叮囑了兩句,然後自己先進屋了。   “喵~”借著路燈,一個比大白還小得多的四足走獸接近,出聲算是和修打了招呼。   “阿妙。”修正準備去手,聽到阿妙的聲音,連歡笑著迎上去,伸手就要撫摸這小獸的毛發,被她嫌棄的避開了。   打完招呼,阿妙也不停留,隻是抬頭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修的耳側,之後四足輕輕慢慢,往屋中去了。   在修到家之後,因為專注於和親族的交流,靈犀妙境中甲已感知不到他的具體身形,但共鳴卻依舊保持著。   甲聽到了巨神們的溝通,對這些身形偉岸的存在交流的內容多有疑惑,隻能通過體會修的情緒稍微把握其中的溫馨韻味,玄或許也對遠行的自己有類似的擔憂吧。   交流中修的身形移動,蹲在一個巨大的湖泊旁取水洗手洗臉,小魚兒則蹲在湖泊的對岸,兩位幼神伸手就能跨過巨湖觸及到對方,於是漸漸變成了嬉水為樂。   先是小魚兒用柔嫩小手掀起一掛水簾,直向修的臉部湧去,於是修也擊起一片水花回應,當然在那水簾奔湧而來前,甲應激而動,已經先行從修的耳後發間躍下。   他先是停在修的頸部後方,又覺得以兩位幼神嬉鬧的威力,此處也不是很安全,於是又躍出,在修微弓的背部奔躍,然後又在合適的地方振翅而行,落入了修腰間的兜上。   此處已經靠近湖泊,但有修的身形遮掩,倒也不用擔心會有危險,於是甲下兩足抓緊兜的織物結構以此穩固身形,放眼俯望。   湖泊對岸的幼神笑得歡暢,她的身形之大,整個湖泊都映照不完,再加上此時兩位幼神擊水遊戲,水麵風波動蕩不已,映上燈火,真是如夢如幻。   “你們兩兄妹怎麼打起水戰來了?快洗好進家吃飯!”之前牽走巨牛的巨神已經歸來,笑著出聲製止兩兄妹,然後身形一俯,甲就看見兩隻巨手直觸湖底,洗手之間,攪得大湖內天翻地覆。   “好的,爸爸(舅舅)。”兩位幼神齊聲應答,等他洗好手進家後,又將叮囑丟到耳後嬉鬧起來。   玩到餓了,修才主動阻止了意猶未盡的妹妹,甲震撼的看著他一掀湖沿,巨湖之水剎那間傾倒殆盡,在黑暗中隻聽到水聲巨響,流向了不知名的遠處。   然後修抬手又往空中一引,像是打破了天幕般,新的水流從天上注入湖泊之中,甲有心想要沿那道水柱飛上探索一番,但靈性又明確地昭示著水柱中的偉力,隻能老實的躲在修的兜裡,躲避著天水墜於湖底濺起來的道道水星。   這次兩兄妹才老老實實的洗好手,修又為妹妹洗好臉,然後拉著她進屋吃飯去了。   黑暗季已經降臨,與聖樹界相比,巨神們能夠使用明燈驅散一方黑暗,讓甲很是奇異,但在光照不及的黑暗之中,各種翕動聲響依舊不絕,昭示著其中的不平靜,初到此界,甲也不敢隨意進行探索,感受著與修相連的靈犀妙境,也就安寧下來,隨著他進入了這比聖樹還寬廣的屋舍。   修落在最後進門,又招呼了一聲“大白”,於是黑暗中因毛發雪白而顯得明晰的大白飛速奔來,沿著即將閉合的門縫靈巧地鉆了進去,之後門戶徹底關閉,隨著修拍擊了一下墻壁不知名的地方,屋外的燈火熄滅,黑暗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甲從兜裡冒出頭,看到屋舍內的空間依舊是廣闊無比,隨著修和小魚兒坐到了桌旁,甲也看到巨大的木製桌麵上已經擺放了一些食物。   其中不少溫度熾烈,冒騰著陣陣熱風,甲自知隻要飛近,那些熱風就足以損毀自己的羽翼和身軀,不由得再次感慨起巨神一族生命力的強大。   修和親族們都交流過後,坐在桌麵狀似無趣的等著晚飯的開始,內中同時靈犀妙境蔓延,將與自己心神相牽的生靈們都納入了進來。   安靜地蹲坐於門邊守護的大白,在爐火旁小窩裡打盹的阿妙,在兜口新奇地觀察著巨神世界的甲,以身形的大小各自在修的心神中映照出來。   因為除去各自就隻有茫茫混沌,沒有了色聲香味觸等各種感官的乾擾,大白和阿妙很清晰的感知到了除彼此之外的甲的出現,之前他兩就有感於修的身旁多了一位新夥伴,此時各自好奇的望來。   甲也借助著清晰的心像看著這兩隻巨獸,之前在暗光裡也沒看真切,還以為大白和阿妙長得相似隻是體型不同,此時細細看來,才發現兩者差異很大。   大白看著有種和修相似的親和感,此時在心像中相見,他親切的搖著尾巴以示對新夥伴的歡迎,而阿妙毛色是灰黑間雜成紋,四蹄中利爪暗藏,她的麵容也顯得冷厲嚴酷些。   心像之中,阿妙邁開四足向甲走來,雖然甲明確的感受到沒有惡意,但被她的一對巨眼注視著,也不由得有些顫栗,她的矯捷步伐與眼中神氣,無不昭示著她是多經戰鬥的捕食者。   而心神之外,阿妙更是毫不含糊的從小窩中爬出,趴到了修的腿上,用毛絨絨的爪子扒拉開他的衣兜,與甲這位新夥伴來了一場切實的照麵。   心像與現實皆與這隻巨獸對視,甲感受著心中對巨大生物的本能恐懼,回憶著以往麵對種種險境的堅定,竭力克服著這種本能。   就像一場較量一樣,這場對視正不知該如何而終,修已經伸手摸上了阿妙的頭,“阿妙要乖哦!”   “喵嗚。”被修撓的舒服,阿妙不由得閉上眼睛同時發出酥軟的溫聲,收回了爪子。   “大白,阿妙,這位新的夥伴叫甲,他是羽民勇士,獨自遠遊在山裡和我相遇,正好可以同行,所以我邀請他來我們家裡做客,如果我不在你們也要記得保護他哦。”心神之中,修的形體隨之顯露出來,向大白和阿妙介紹了甲。   “汪汪,他有翅膀,遇到危險可以飛到高處。”大白那響亮清脆的鳴叫在心神中回響。   “喵嗚,那也得小心,他雖然有翅膀,但太小了,在起飛的時候很容易被抓住的。”阿妙的叫聲中延續著慵懶和愜意。   “在我度過的許多紀元裡,我遇見過很多次危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相信小心些足以在巨神的世界裡保全自己。”甲自信說道,隨之撲騰羽翅,飛向心像中阿妙的頭頂,伏在上麵看著大白和修,“按照你們渡過的紀元論,應該是修最大,然後是大白,最小的是阿妙吧?”   “哈哈,我最大沒錯,已經六歲了,但你猜錯了一點,阿妙要比大白的年歲長一些,阿妙已經快兩歲了,大白則剛過一歲。”修笑著解釋。   在羽民和巨神中,“紀元”和“年歲”都是表訴世界氣象循環往復的詞語,所以表意中感受很相近,但其實絕對含意是有很大區別的,這也算一個巧妙的誤會。   羽民中“數”的概念尚不明晰,但在多個光晝季以來也有不少羽民覺知這一點,逐漸總結出一些增減多少的規律,並將之與熟知的事物對應起來。   甲聽到修的說法,就將自身六足與修的年歲對應起來,相應的阿妙年歲對應上兩足,而大白的年歲則隻對應單足。   “你們居然都還這麼稚嫩?”甲不可置信,他把修所說的“年歲”和本族的“紀元”等同了,而他度過的紀元已經超出六足可以計量的了。   心神之中,甲繞著三者快速飛行,又停在修的麵前,覺得這簡直是奇跡,“居然隻是六個光晝季和黑暗季交替就長到這麼巨大了嗎?”   “什麼?”修看著甲的奇異眸光,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正待細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手突然穿過混沌,拍在修的肩上,伴隨著雷鳴響徹,“傻小子,發什麼愣啊?吃飯了!”   心像驟滅,甲瞬間縮回了修的衣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