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吃了又何妨呢？隻是羿太疲倦了，疲倦得站不起身來，拿不起刀。他不敢睡去，又不得不睡去，風雪也體貼地撫上他的眼睛，若一睡不起那便一睡不起！ 　　當羿再次睜開雙眼，真的有一隻“鹿”在喂他喝水，麵前生了火堆，烤得臉暖洋洋的，旁邊的案幾上還擺放著一盤風乾的肉，他們在一間溫暖的木屋中。 　　“醒了。”那披著鹿皮大衣的中年男人問道。 　　“我死了嗎？” 　　“死了我就不救你了。” 　　“這是哪？” 　　“地極之北，凍土。” 　　一聲輕咳，那戰士也醒來了，他像剛被救起的溺水者，大口地喘著氣，疼痛感讓他緊咬牙關，平靜後他看了眼四周，斷定自己還活著，腿被一大塊布纏繞，對中年男人表示了感謝，便不再客氣，挪到桌邊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羿還有些扭捏，不好意思接受男人的恩惠，也不敢放開了吃。 　　“欠先生的恩情，我感激不盡，請準我恢復些時日，日後捕捉獵物來還。” 　　“不打緊，這裡南去八百裡無人煙，你們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羿正要開口，戰士搶著說道“洪水襲擾了家鄉，滔天的巨浪將我們帶到這裡。” 　　“真有如此的巨浪？” 　　“若不是親身經歷我也不會相信。先生為什麼獨自住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呢？” 　　“我啊，我怕人。他們虛偽貪婪、狡詐狠毒、卑鄙自大，為了自己的私欲互相欺騙殘殺，我害怕！我親眼見過他們互相交換孩子烹食！” 　　羿冷汗直流，口水嗆得他咳嗽連連，他想逃走，他聽不得這樣的辱罵，因為有一刻他也想過要吃掉身旁的男人。 　　“沒錯，他們正如先生所言，簡直十惡不赦。但是先生是否考慮過如果沒有天上的十顆太陽，沒有洪水地震，沒有戰亂瘟疫，田地裡種滿了莊稼，他們還會易子烹食嗎？” 　　“人的劣性沒法根除，即使沒有天災，他們仍然會惦記別人家的糧食，或偷或搶，總之要過得比他人好。” 　　“若人人都有先生開闊的思想，意識到自己的邪念，那樣天下大同就可實現。” 　　“不可能！除非世界上沒有金銀！” 　　戰士隻是點頭微笑，不再反駁，他堅信大同社會終將實現。 　　羿埋頭苦吃，他無地自容，他有人的劣性，他甚至認為兩人是串通好的，一唱一和專門鄙視自己。 　　“先生尊姓大名？”戰士恭敬地施禮道。 　　“鬼方。” 　　“舜。” 　　舜，全天下最有名的孝子之一，被推舉做了官後又辭官。仁義謙遜、學識淵博，天文地理偶有涉獵，禮樂詩書頗具建樹。 　　“羿。” 　　羿久聞舜的大名，沒想到竟這樣與他相識。鬼方神情復雜，仔細端詳麵前的兩個年輕人，他心裡打著算盤。 　　眾人入睡後，鬼方把墻壁上掛著的軍刀摘下藏在了箱子裡，舜裝作熟睡，瞇著眼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幾日後，下起暴雪，屋外的風呼嘯地刮，很快積雪就已經齊腰深了，壓得屋頂咯吱作響，頭頂的橫梁已經開始彎曲。鬼方在這住了十年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雪，這樣下去房梁就會被壓斷，他們三個也會被積雪掩埋。 　　舜提議找根粗壯的柱子抵住彎曲的地方，三人環視一圈，屋裡沒有合適的木頭，羿便要出門去找，舜認為出門太危險，此時門也被積雪堵住根本推不開。 　　暴雪還在持續，橫梁彎曲得厲害，眨眼間橫梁已經折斷。 　　鬼方驚呼“房梁斷了！” 　　羿也不多慮，踩上桌子便一手托住一截斷梁，硬生生地把屋子穩住了。 　　鬼方大喜，感嘆時機正好，他從箱子裡拿出那把高陽氏統一打造的軍刀，刀刃頃刻間就抵在了舜的脖子上。 　　羿大驚失色，疑惑道“鬼方先生，你這是乾什麼？” 　　鬼方咬牙道“我早該殺了你們這殘忍無道賊敵！” 　　“先生救人又殺人，這又何必呢？”舜並不慌張。 　　“救你們時不知道你們是犯我疆土、殺我同胞的賊人，早知你們身份，我恨不得上去多砍幾刀！” 　　羿納悶：明明是反抗仇敵，在鬼方嘴裡卻變成了無恥的侵略者，鬼方是個好人，但現在他們是敵人。 　　舜道“鬼方先生還不能殺我們。” 　　鬼方不解，舜看了眼羿托著的房梁，又說道“你殺了我們你同樣會死，羿倒下的瞬間，你便會被掉下的橫梁砸死。” 　　“與其死在你們手裡，不如讓房梁砸死！” 　　說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鬼方揮刀砍向舜，舜奮起翻身躲過一劫。此時屋頂分積雪又重了一分，羿變得更加吃力，舜也爬上了桌子去支撐屋子，房頂搖搖晃晃又懸在了空中。 　　“你們真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殺你們嗎？”鬼方怒吼道。 　　“命是先生救的，先生隨時可以取走。”舜又說道。 　　“我沒有婦人之仁！” 　　鬼方揮刀劈向舜，此時門外傳來嬰兒的啼哭，三人皆覺詫異，還未等反應過來，一隻千斤重的巨牛便撞壞墻壁沖了進來，把鬼方撞翻在地。 　　那是一隻通體赤紅的水牛，長著一張人臉，它無論喜怒，總是咿咿呀呀，如嬰兒一般。羿看它像隻烏鴉腦袋，舜看它像堯，鬼方看到的則是殺死自己妻兒的那張醜陋獨眼矮子的臉。 　　鬼方暴走，起身拿刀便要砍了這怪物，怪物偏又長了四條粗壯的馬腿，身形較牛又高了幾尺，一蹬便將鬼方踢翻在地，一隻蹄子踩在他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羿和舜見狀也是有什麼就拿起什麼朝那隻怪物丟了過去，怪物怒不可遏，便要殺了兩人，鬼方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羿抓起怪物尾巴，近乎要把它轉圈甩起，又是一記重踢，羿重重摔在鬼方的身旁。舜撿起地上的刀和它對峙，可它太過強壯，並不懼刀刃之鋒，低頭便沖了過來，舜的腿傷還沒好，來不及躲閃便飛了出去，瞬間被積雪掩蓋。 　　三人不是怪物的對手，它走到舜的身邊，張開血盆大口便要生啃了舜，一個雪球砸在了怪物的頭上。 　　“喂喂喂！吃人可是違法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