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大概八點鐘，馬子目正坐在椅子上做數獨。他聽說能調動腦神經，於是便從圖書店買來了一套數獨全集，花了兩百三十塊，厚實一本。 　　做到第三列時，黃編輯打來了電話…… 　　隔天，馬子目忽然起的比以往都要早，那時候天才微微亮，太陽還在東方隱藏著，馬子目就已經洗漱完畢，甚至此前還沖了個澡。 　　他給自己做了碗咖喱雞肉拌飯，匆忙吃完後，竟忘了喝一杯每天必需的蘋果汁就出了門，但是又走的太急，丟三落四，以至於又回來拿車鑰匙，然後他依舊忘了蘋果汁的事。 　　雖然馬子目一大早就出發，但開車依舊花了十五分鐘。 　　八點整，馬子目準時到達了榮昌出版社，他把車停到對麵的公共停車場，但是收費員要先繳納預計的費用，估計是怕人逃單。 　　馬子目看了看收費標準：一小時十塊錢。於是隨手從兜裡抓出幾張零錢交給收費員，然後頭也不回的一路小跑到對麵的榮昌出版社。 　　這是馬子目第二次來榮昌出版社，第一次就是上次表彰會，雖說的確是來過一次，但是那次隻是來接受表彰，自己並沒有實地勘察過。 　　馬子目四處觀望，人來人往，大多數都是抱著字稿來回走動。 　　馬子目抬起手腕，銀色手表的分針正指向二。八點十分。 　　距離約見會議開始還有五分鐘。 　　黃編輯說在一號會議室，但是也沒說仔細，打電話過去，等了一會卻是無人接聽，沒了法子的馬子目問起來往的人，但都被忙碌的路人所無視。 　　焦急的馬子目隻好自己去尋找。他上了二樓，開始大跨步的走過每一個房間，同時眼睛也掃過每個房間上的掛牌。 　　到底在哪？馬子目心急如焚，幾滴汗水浮現在他寬大的額頭。 　　不知走到了哪裡，馬子目無意之間找到了財務部長和發行部長的辦公室，同時副社長的辦公室就在走廊的拐角，也是盡頭處。 　　透過百葉窗，馬子目看見財務部長正悠閑的坐在黑色辦公椅上，同時雙腿並攏，伸直了放在麵前光澤亮麗的蠟黃木製辦公桌上，雙眼又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上一本新刊的《Manhood Gospel》(榮昌出版社模仿美國的《Palyboy》所出版的18禁止的雜誌)，他露出一抹油滑的微笑，眼周的皮膚因為這個動作而緊緊聚集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一塊風乾的橘子皮。 　　將視線轉移至發行部長，那個胖乎乎的中年人雙眼正色咪咪的瞧著他左肩的一位身穿短裙，長發及腰的女士，（也許是他的秘書，也有可能是情婦）兩人嬉笑著說著話，眉目傳情。 　　一隻短小的手一把抓在女士的臀上，馬子目連忙撇開頭轉開視線。他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副社長的百葉窗關的嚴實，幾乎密不透風，即使外頭是玻璃墻，但卻一點也看不見裡頭。 　　兜裡的電話響了，震動著大腿的根部。 　　“喂？” 　　“喂？子目？你在哪？”黃編輯的聲音響起。 　　“我在二樓，黃編輯您在哪？”馬子目撓了撓腦後的頭發。 　　“你找到一號會議室了沒？” 　　“還沒有。” 　　“這樣，你先到二樓樓梯口，我帶你去吧。” 　　“哦，好的，麻煩黃編輯你了。” 　　來到樓梯口和黃編輯會完合，兩人左拐，走到第一個房間便是一號會議室。 　　馬子目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上來就右轉，也難怪自己找不到。 　　會議室燈光昏黃，麵積也許隻有十多個平方，一張長桌，六張椅子，空間差不多也就被占滿。 　　“喝點水吧。”黃編輯把水遞給馬子目。“很緊張吧。” 　　馬子目像是個青澀的孩子，向著黃編輯點點頭。 　　“沒事，一切如平常。” 　　說完後，黃編輯臉色忽然暗淡了許多。 　　等了好一會，人還是沒到齊。 　　“你在這兒等會，我去看看他們。” 　　黃編輯安撫好馬子目，打開門走了出去。 　　馬子目此時才敢將剛剛憋了許久的氣體呼出，他緊張的手足無措，畢竟這是關於自己下一部作品的連載會議，多麼神聖和重大。他什麼都不敢想，隻是一個勁的調整自己。他又忽然感覺身體汗熱，於是將桌上的水一飲而盡。 　　“啊，中午去哪裡吃？我現在很餓的，早飯也沒吃。”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響，馬子目慌忙整理身上：把領帶立正，又拍了拍胸口，最後捋了捋頭發。 　　黃編輯拉開門，財務和發行部長習慣性的順著黃編輯撐開的門悠閑的走進屋裡，馬子目立馬站起身，恭迎兩人入座。 　　“去哪裡吃？” 　　“康米爾餐館怎麼樣？那裡可是有五星大廚操刀的。” 　　“牛排怎麼樣？我還沒去嘗過。” 　　“當然很美味嘍，不然怎麼叫高檔餐廳……” 　　兩人自顧自地聊起午餐的事情，把黃編輯和馬子目晾在一旁。 　　“那就去康米爾。” 　　兩人聊完後，財務部長像是才發現馬子目和黃編輯，一臉錯愕，就好像剛剛這壓根就沒人。 　　“這是乾嘛？”財務部長問著。 　　“部長，這是連載會議。”黃編輯回答。 　　“哦，忘了，喂，聊正事了。” 　　財務部長推了推一旁打著電話正在訂位子的發行部長。 　　“哦哦，抱歉。” 　　發行部長收起電話，向著馬子目露出一抹抱歉的神情，但隨即又冷淡。 　　“關於下一部小說，你有沒有什麼想法。”黃編輯問。 　　“我……還沒想好。” 　　馬子目這幾周光顧置換家具和其他事情，一點也不曾想過下一部小說的思路，或許是他足夠自信，覺得一拿起筆便可出文章。 　　“還沒想好那怎麼行。”發行部長略有不悅。“一定要好好想，不然我怎麼給你印書。” 　　“我還沒……還沒思路。”馬子目像是求饒般的壓低姿態和聲音。 　　“嘖。”財務部長咋舌。“現在就江郎才盡了？” 　　馬子目心猛地一顫。 　　“讓我們這些老手來給你提點意見吧。”財務部長望向馬子目的杯子。“黃編輯我的水呢？” 　　“哦，抱歉，抱歉，我去倒。”黃編輯忙不迭跑向飲水機。 　　“真是卻來越不懂事了。” 　　“畢竟是的了胃癌的嘛，體諒一下。”發行部長轉頭。“幫我也到半杯，謝了。” 　　“總之，現在要保持熱度，要保持銷售量，那就是得抓住現在的新聞事實，娛樂趣事，現在的人很忙，誰還會坐下來慢慢的看書，你是寫什麼類型的來著？” 　　“傳統文學。”發行部長替馬子目回答。 　　“管它什麼傳不傳統，像那個什麼？列夫……” 　　“列夫托爾斯泰。”發行部長又一次回答。 　　兩人一唱一和，完全是當相聲的料子。 　　“欸，你還知道？” 　　“就知道這一個。” 　　兩人無恥的大笑，黃編輯將兩杯水遞到他們身前。 　　“說到哪了？嗯，列夫托爾斯泰，你現在還見到有人在看他的書嗎？” 　　沒等馬子目回答，財務部長立馬掐斷。 　　“沒有，所以，這告訴我們什麼道理。道理就是，現在是娛樂至死的年代，少寫你那無病呻吟。知道嗎？多寫些笑話書籍。” 　　“還有，我也得說點。”發行部長清了清嗓子，兩隻渾黃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寫點黃的，那也是超高銷售量的秘訣，好色是所有人的共同點，不是嗎？” 　　“對，也是，書裡多少帶點黃的，誰不愛看呢。”財務部長笑的刺耳，“你的提議明顯比我好多了。” 　　“喂，中午訂的位子時間馬上到了。”發行部長看了看手表。 　　“我們說的兩點，你好好想想。”財務部長起身，“要是最後銷售量沒達到預期……對了，黃編輯你跟他說了沒？” 　　“沒有……” 　　“你也別太心軟，你自己也快命不久矣了吧，抓緊時間好好培養他。” 　　“嗯，我……知道了。找書苑wｗｗ.zhaｏｓhｕyuａn.ｃom但是，部長我們還有其他事情商量。” 　　“其他事情你們自己商量。”兩人落下一句話就有說有笑的離開。 　　馬子目坐在位子上盯著黃編輯給兩人倒的水。 　　絲毫沒有喝過，連用手碰都沒碰過，此時他隻覺得無話可說。 　　“抱歉啊，部長他們一直都是那樣。” 　　“沒事，他們提的意見很中肯。”馬子目把桌上餘下的兩杯水喝下了肚。“黃編輯，你……” 　　“沒事，隻是中期，聽醫生說多吃藥，配合治療肯定有希望。”黃編輯無所謂的笑道，但眼中也藏有一絲恐懼。“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有問題的話都可以問我。” 　　“謝謝黃編輯，我沒有什麼問題了。”馬子目離開椅子。 　　臨走時，黃編輯還不忘向馬子目鼓勵著他一定能成為一名文豪，但馬子目現在內心的情緒跌入了穀底。 　　自己如此珍視的連載會議的分量竟然還比不過去訂幾個吃飯的位子重要。 　　又想到兩位部長，都是兩個齷齪，毫無廉恥的舊時代男人，好色虛偽在兩人身上具象化，他便痛恨起兩人。 　　但仔細想，自己的作品還要在榮昌出版社出版，兩人都是自己作品的把關人物，所以也不能將實際想法表露出來。 　　馬子目深知一個作家沒有一個平臺，不論寫多好都隻是像在大馬路生長的野花，人家看兩眼也就走了，永遠比不過在花櫃裡精心嗬護的花吸引人，於是，在痛恨的同時又多顯得無奈。 　　他一腳踢開了路邊的空罐子，徑直走向自己的銀色寶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