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父親在餐桌上酒過三巡,吃的不亦樂乎。 這種不亦樂乎的氣氛,是不需要在餐桌上有什麼暢聊的。 即使大部分的時間裡,是安靜得隻能聽到飲酒吃飯的聲音。 但那也是非常自然,不會有任何不適的。 這樣輕鬆舒服的餐桌氣氛。 我覺得是隻有當在跟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才能有的自自然然的氣氛。 當然啦。 我這僅僅隻是舉個例子而已,而且個人是喜歡安安靜靜的吃飯,這樣比較適合我。 但事實上。 隻要跟我父親一起吃飯,在餐桌上那個絕大部分時間隻安安靜靜吃飯的人,僅僅是指單方麵的我,或者說除了我父親之外的所有人。 因為。 我父親隻要一杯酒下去。 他的話匣子就像開閘放水的水庫一樣。 源源不斷。 而且,我隻有聽,不能插嘴,不能打擾他的說話。 除非,那一段敘說,他是告一段落了,那麼可以乘機切入,不然的話,是要挨批的。 父親這時候,餐桌上大多數講的都是他小時,他年輕時候的往事,或者對我們的教誨。 這些事,我從小就聽大,聽到現在,早已耳熟能詳。 但奇跡的是,父親就像一個復讀機一樣,每次都是以最高水準的聲情並茂的敘說,宛如是第一次講給我聽。 並且每次說完後,我父親還會做一些總結。 總結下來,告訴我要好好珍惜當下的美好生活,不要怕苦,不要怕累。 除了這些對我們的總結之外,還少不了他對他自己的個人的總結。 他對他自己個人的總結就是,用我父親的原話就是: “我可是絕對聰明的人。” 對我父親這個他自己的個人總結,請你不要對此感到有任何的驚訝,你要相信,我父親就是這樣一個足夠自信的人,一直以來都是。 所以,每次吃飯,除非我父親不講,但隻要我父親一旦開口,這頓飯的時間,少則半個小時,多則一個小時,甚至是飯桌都收拾完了,還要上一壺茶,繼續聽他再來個半個小時的演講。 而且聽眾們還不能中途離場。 我父親這幾十年如一日的演講,最後終於令我徹底欽佩。 我從以前的嫌棄,不厭其煩,痛苦煎熬,很想捂住耳朵,到了現在的五體投地的佩服。 試問還有誰能做到這樣幾十年如一日的重復的敘說。 而且我父親每次敘說時的那種神情,敘說時的用的形容詞,語句,從我小到現在,大體上能驚人的保持一致。 我想這樣一個復讀機的話癆父親,天底下,應該不多吧。 這會。 麵對眼前這美味的釀豆腐。 我忍不住的贊道父親這做的釀豆腐真的很好吃,真乃人間美味。 聽我這麼贊道。 三杯酒下肚後的父親,不慌不忙,開啟了他的復讀模式。 隻見,父親用筷子夾起一塊釀豆腐,醞釀了一下神情,皺皺眉頭,讓臉上表現出日子過得苦難的表情,然後不緊不慢認認真真的說道: “以前的日子是很辛苦的,在我小的時候,平日裡哪裡能有這樣的釀豆腐,別說釀豆腐,哪怕是白豆腐平日裡也難得吃,那個時候家裡能有一塊豆腐乳都不錯了,而且豆腐乳也不能每人一塊,都是大人夾起一塊豆腐乳,然後一家人每人分一點,伴著粥吃。 像這樣的釀豆腐,也隻有過年的時候,大年三十的時候,家裡的每個人才能吃上一塊,而且每人也隻分得一塊,一塊吃完就沒了,剩下的釀豆腐,要留到明天,大年初一再來吃,如果孩子們嘴饞,鬧著要,也隻是頂多再舀一點點豆腐湯汁來哄哄孩子,哪能像今天這麼好,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沒有的,我那個年代是沒有的。” 父親說完,搖了搖頭,然後吃了一口釀豆腐,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 “像以前那麼艱苦的日子,家裡是一點家產都沒有的,你奶奶生了九個孩子,打理不那麼多,我就隻能靠我自己創業學一份手藝掙錢結婚,一路走到現在,我是從來沒想過會有今日的生活,我能結婚生子,能繁衍下一代,你爺爺是19世,傳到我是20世,你是21世,現在你兒子是22世,我能看到我有今天的生活,這輩子我很滿足了。” 然後父親轉而用長輩教誨晚輩的神情,繼續緩緩說道: “所以啊,孩子,你現在是趕上了一個好時代,你要為你的人生努力拚搏,不要怕辛苦,人在年輕的時候,就要吃苦勤快,不能好吃懶做,不能遊手好閑,現在這麼好的時代,哪有什麼辛苦的事?再辛苦也沒有我當年的萬分之一啊,你想想,在當時麵對那麼艱苦的條件,我依然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成家立業,四處闖江湖,掙錢養育家庭,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你爸爸我是什麼人,我是一個絕對聰明的人。” 父親越說越激動,特別是後麵那一句點睛之句,他說的可是斬釘截鐵,剛毅果決,堅如磐石。 我一邊吃飯,一邊連忙點頭表示贊同。 但此時我父親說的一些話,又勾起了我的腦海中曾經的疑問。 那就是我父親剛剛說的世。 我父親說的世,是世輩,是輩分的意思,一個家族的世係次弟。 我父親這時候說起世輩,我又不禁想起了關於家族的一些疑問。 那就是。 我為什麼是劉家21世? 那第一世是誰? 他從哪裡來? 如果按照20-25年生下新一代這麼算,那麼家族大約有五六百年的歷史。 那五六百年前,這個1世先人,他是怎麼來的?他繼承了誰?是繼承劉氏還是其他姓氏? 還有就是,為什麼我們小鎮的各姓氏居民的世輩數值都差異不大,比如我一個鐘氏同學,他是23世,比如我一個曾氏同學,他是20世,比如我一個遊氏同學,他是22世。 (異姓之間談不上輩分,但同一個姓氏,按規矩是要論輩分的,比如我一個劉氏的同學,是隔壁村的,跟我很要好,年紀比我小一歲,我們每天一起上下學,但他輩分高,是19世,按規矩我是要喊他叔公的,但現在的時代,輩分這個觀念,普遍都比舊社會是淡了許多許多的,就像我那叔公同學說的,輩分大家知道就行啦,大家都是同學好友,平時不用那一套,你要是真喊我叔公,我也不好意思答應。) 所以我們小鎮原本是荒蕪之地?大約在幾百年前,大家的祖先,基本在同一時期,陸陸續續的搬到這裡來居住? 我以前思考過這些疑問。 也問過我父親。 但當時我那粗人父親對這些全然不感興趣,也不知道。 我想,隻有找到族譜才能解開這些疑問。 我知道族譜這東西。 起碼從小在古裝電視上了解到有族譜這東西。 但我從小在家裡沒看到過族譜,在我家族的其他人家也沒看到過,也沒聽人提過族譜。 而且我父親對書本文字一向是不感興趣的。 恐怕就算早年有族譜,也都拿去當燒柴火了吧。 我記得有一次,大約在20歲的時候,問過我父親,有沒有族譜,我想看看族譜。 那時候我父親還沒年老,我父親滿臉不屑的回答:“孩子,想那些東西乾嘛,有那心思還不如多吃兩碗飯。” 而現在父親此時提起世輩,我又想起族譜。 於是。 還是那個父,還是那個子。 還是問一樣的問題。 不過這次時過境遷。 我父親老了,我也歲數不小了。 “阿爸,我們家有族譜嗎?” 我問道。 這次,我父親的神情跟以前是完全不一樣了。 隻見父親聽完我的問題,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臉認真努力的回想。 過了一些久。 父親搖搖頭緩緩說道:“族譜我是真不知道有沒,以前村裡發過幾本書,我也不認識字,也搞不清楚是不是族譜,拿回家隨手就放,前幾年你跟我提起過族譜,當時我沒在意,後來這幾年,我在家的時候,遇到翻箱倒櫃的時候,我也留意家裡有沒有放著族譜,也找出幾本書本來,給你母親看過,但都不是族譜啊,所以我們家應該是沒有族譜的了。” 我:“哦,沒事,我也是想起來順帶問問,多謝父母有心啦。” 於是我倆舉杯喝酒,繼續吃飯。 父親道:“沒辦法,我不識字,可能家裡曾經有過族譜也不一定,但我沒文化,即使拿在手上我也不知道,要知道我小時候,家裡成分不好,念不了書的,一到學校,人家就喜歡欺負你啊,說你是地主家的孩子,要刁難你,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有一次我去上學,,,,,,,” 於是我父親聲情並茂的開始了。 等這頓飯吃完。 就到了下午五點。 一杯淡茶後。 這時天色還未晚。 經舟車勞頓,飯飽茶足,我此時感到困了,於是跟父母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兒子回樓上臥室休息。 我兒子一進房間,就高興的蹦躂到床上,但他可不是睡覺,而是在床上坐在我身旁,小小聲安靜的玩他的手機。 我躺在床上,之後我不知道我兒子有沒有來跟我一起入睡,因為我躺下一閉眼,一下子就睡著了。 秒睡。 而且睡的很香。 不知過了多久,我舒服的睡眠被天空中一陣陣的響聲驚醒。 我睜開眼睛。 瞬間明白,原來是小鎮這時候有人在放禮花。 臥室隻點開了書桌上的一盞臺燈,氣氛舒適不刺眼,然後我兒子正趴在臥室的窗戶上,望著天空,看那一朵朵在天空中綻放的絢麗的禮花。 一陣禮花過後。 我兒子看到我醒了,問道:“爸爸,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現在又不是過年,為什麼有人要放煙花?” 我:“嗯,那今天是幾月幾號呢?” 兒子:“今天是十月一號呀。” 我:“那十月一號是什麼節日呢?” 兒子:“老師說十月一號是國慶節。” 我:“嗯,是的,十月一號是國慶節,是個舉國歡慶的大節日,所以可以放煙花慶祝。” 兒子:“哦,國慶節真好,爸爸,我喜歡國慶節。” 我:“嗯,好的,真乖。” (我們小鎮是個小地方,隻有春節才能買到煙花,所以這煙花應該是人家從別處帶來的。) 我伸伸懶腰,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18:45分。 經過這將近兩個小時的深度睡眠,我此時感覺整個人的精神狀很好。 我領著兒子下到一樓來,父親此時在客廳的小茶幾上喝茶。 我:“爸,喝茶呢。” 父親:“嗯,孩子起來啦?怎麼樣,睡得好嗎?” 我:“嗯,睡的好,睡著了。” 這時候,臨近晚上19點,天色開始入夜,雖然還尚有一絲白,但這一絲白也是馬上就要消失的那種,小鎮的路燈也已經打開了。 父親看到我的狀態好多了,於是提議去附近的河道散散步。 父親向我詢問道:“孩子,我經常這個點去散步,那現在你跟你兒子要跟我也一起去走走嗎?” 話雖然是詢問,但父親這超級濃重的期待神情,我想隻要不是三歲小孩,都能看得出來。 我當然是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