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阿婆臉色明顯好看多了，每一根皺紋都好像舒展開了： 　　“伯春，我這腿腳現在也乾不了什麼活了，就隻能在房前屋後種點菜，平日裡就指望著這些還有鄰居接濟活著了。” 　　說著說著，阿婆嘆了一口氣，混濁的雙眼突然變得濕潤，似乎快順著皺紋滾出淚珠來： 　　“但凡老婆子我還能下地乾活，我絕不會拉下臉開這個口向你要答謝的禮物，就當是積德行善，做件好事不行麼？可是老婆子我…” 　　我爺爺看阿婆哽咽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想要開口安慰她，可是實在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跟著阿婆一起嘆氣。他對阿婆的家庭情況其實不是很了解，隻知道阿婆隻有一個孩子，那孩子很早就成家了，現在在縣城的製衣廠工作很少回來，至於其他的他就真的一概不知了。 　　可是還沒等我爺爺重新振作起來，找個類似“阿婆兒子忙著工作很辛苦”，“他也要養家不容易”的理由來安慰阿婆，沒想到阿婆反而先他一步從情緒中走了出來，眼角的淚水還沒擦就指著一條岔道驚訝地說： 　　“伯春，你快看那邊，那條岔路上抱著孩子的是不是於國柱？” 　　原來是阿婆的餘光瞄到了一個乍一看很像於國柱的身影，這才一下子振奮起精神來。實在是不知道她那雙被淚水模糊了的眼睛，究竟是怎麼看見遠處的身影的。 　　我爺爺聽阿婆這麼說也緊張起來，抱著孩子來山裡麵，於國柱這小子到底想乾什麼呢？想把他女兒丟到山裡自生自滅？這可不能讓他得逞了，媳婦還等著女兒回去救命呢。可是我爺爺又不認識於國柱，怎麼知道對麵是不是呢？ 　　當下就催阿婆： 　　“我一次都沒見過於國柱，就這名字我也才剛剛知道而已，之前我還以為他叫於建國呢。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他？” 　　意思是叫阿婆帶路過去看看，辨認一下剛剛從前麵那條岔道上經過的到底是不是於國柱。 　　阿婆也沒什麼好推辭的，她來找我爺爺就是想勸我爺爺能收養這個女娃。現在我爺爺同意了，她的願望達成了，甚至禮金都談好了，自然沒有什麼好推辭的，馬上就從樹蔭底下走出來，帶著我爺爺去找剛才的那個人了。 　　還別說，別看阿婆拄著拐杖腿腳不行的樣子，走得還挺快，兩隻腳跟兩把小鋤頭似的，看的我爺爺一愣一愣的。據說，我太奶奶得老年癡呆之前，還走了好一段山路去隔壁鎮聽戲呢。誰能小瞧、誰敢小瞧這些辛勞了一輩子的人呢？ 　　······ 　　就在阿婆和我爺爺循著岔道追過來的時候，於國柱正抱著孩子在林子裡來回嘆氣。 　　作為村裡第一個考出去的人，於國柱總覺得自己肩上背負了太多不該背負的重擔，就好像是於家的未來已經和他綁定在一起了似的。親戚盼著他早點升官發財好順帶著他們一起雞犬升天，父母急著催他多生些孩子好壯大於家，妻子忙著勸他多賺點錢快點過上好日子。 　　就拿生孩子這件事來說，於國柱知道，國家很早就宣傳了說要男女平等，可是他又是個沒主意的，耳根子軟，明明自己是不想這麼做的，卻還是忍不住聽了別人的意見。 　　當初，第一個孩子是女兒，他就勸失望的父母和妻子說就算是女孩那也是自家的孩子，他們聽不進去；第二個孩子是女兒，他安慰傷心的父母說女孩子比男孩子聽話可愛多了，他們毫不理會；第三個孩子終於是兒子了，他告誡妻子說生孩子真的很傷身體不是非要生很多男孩才厲害，她也不管不顧；第四個孩子是女兒，結果難產了，這下妻子不想要了··· 　　說實話，盡管他們在聊到過去的時候都這麼說，但我是不怎麼相信的。隻是在追問於國柱的媳婦時，她總是板著臉一言不發。我寧願相信於國柱一開始就是個道德敗壞的小人，也不願意他是在遺棄了第四個孩子後幡然醒悟，從此成為一名道德君子。 　　其實當時的情況並不像外麵傳的那麼嚴重，隻是已經生過三個孩子的妻子還能難產實屬是罕見，她也因此認為這第四個孩子不吉利，是專門來克她的。於國柱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苦笑不已，不管他怎麼勸，妻子都不願意再要這個孩子了。 　　沒等他繼續長籲短嘆，找書苑 wwｗ.zｈaoshuｙuan.com身後就突然傳來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 　　“國柱，孩子還這麼小，你帶她來山裡乾什麼？” 　　於國柱先是被嚇了一激靈，畢竟他要做的可是見不得光的事，然後就飛快的轉身去看究竟是誰在自己身後說話。等他發現是兩個不認識的人時，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請問你們兩個是誰？為什麼認識我？” 　　說完看到麵前兩個人一臉茫然的樣子，於國柱這才想起來他剛剛說的是官話，連忙切換成方言再問一次。 　　這下對方明顯聽懂了，剛才那個在於國柱背後說話，嚇了他一跳的老婆婆回答道： 　　“國柱啊，你不記得我了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我跟你說，我爸爸和你的爺爺是堂兄弟···” 　　老婆婆邊說邊拄著拐杖靠了過來，她身邊那個看著跟自己一般歲數的男人也跟著靠了過來。 　　明白了，這兩個人又是來套近乎，看能不能得到什麼好處的的遠房親戚？別說他現在隻是個小小的人民教師，就算是個什麼大官也肯定顧不上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啊，更何況剛剛老婆婆還嚇了他一跳。 　　想到這裡，於國柱就更加不耐煩了，他本來想沖眼前的這位老婆婆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事。但是考慮到他在村裡的名聲和待會要做的事，於國柱還是不得不開口說幾句話寒暄一下： 　　“阿婆，我經常不在村裡，沒怎麼跟親戚來往，以前認識的人也大多生疏了，實在是對不起啊。我現在有事要做，我先走了，以後有空再來我家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