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展令吳養瑚接待費密引來的歐陽直、張應興一行,自己趕緊趕回府中去,很多細情還是得由當事人的說法來驗證。 曹勛在川西為將多年,誌同道合者三人——川西參將曹勛、百丈關參將楊展、陜西道標參將趙榮貴。 三人八拜為交,義結金蘭,誓言共滅國賊,乃當時的一段傳奇佳話。 如今傳聞趙榮貴降了達子,隻有曹勛依舊堪稱得與自己刎頸之交。 回到府中一進門長子璟新迎上來稟道: “曹家伯伯在父親書房用茶點,已經吩咐了廚房備酒飯。” “你親自去廚房,令他們弄好點,也算是我為義兄接風,哦,昌祚你那邊要管待好,我與你曹家伯伯有話要談。” 璟新是楊展長子,崇禎十五年的武舉,頗有楊展少年時的風采,自小一直隨楊展在軍中,如今已經非常得力,或代楊展帶兵出征,或在家中留守,全無紈絝之行,已堪為楊展之副。 這時得了楊展的令卻不離去,反跟在楊展身後問道: “那個趙南離真的如此勇猛?令曹伯父子兩敗於邛?” “勇猛麼,隻是傳言,會用兵法,倒是真的。” “嗬!嗬嗬……”璟新哂笑。 “怎麼?不服,你要去試試?”楊展皺眉,嚴厲地橫了璟新一眼。 “孩兒未曾……”璟新趕緊低頭。 “去吧去吧……下月他來你就見到了,可以比校一番。”楊展語氣緩和下來,也覺自家老大比趙南離不差啥,唉,隻可惜了曾英。 不過轉頭楊展又想起一件事來,叫住了楊璟新: “對了,讓你去查問的,你那裡萬年寺有一個叫同悲的和尚,你查到了嗎?” 楊展克復嘉定全州後,招撫流民,儲糧整兵,儲糧的一個要地就是峨眉山萬年寺一帶。 這裡距嘉定州城不到隻有七十餘裡,一日的行程,山勢險峻、易守難攻,又因往昔繁盛時多有道路,寺廟多有房屋,這時就成了難民流散聚集之處。 於是楊展將這裡選為儲糧的要地。 峨眉萬年是由楊璟新親自帶著本部守衛,如果不是對外征討,或者楊展有事要辦,輕易不離汛地。 這時被楊展問起,楊璟新稟道: “月前接父親書信,回頭就找到了,正打算這趟回州當麵向您詳述,您一直忙著不曾問起,孩兒都快忘記了。不過,您找那個和尚乾嘛?就為趙南離那點事?” “唉,還能為了何事……你說說什麼情形。” “那和尚法號同悲,是半年前跟著順、潼二府難民,從潼川州蓬溪縣西明山普照寺而來,萬年寺住持同心,是他的師兄。” “據其自訴:去歲十月,普照寺被搖黃賊占據,匪徒作惡食人為患,是流落川北山中的一個漢子殺了賊人,救下僅剩的他們師徒二僧。” “嗯,那就是了。” “對了,據趙南離說他去營救世子,也是受了和尚的指引。” “孩兒問到的就是是這樣,和尚說起是用了幾句隱語,指點趙氏扶保大明朱氏江山,那隱語還挺晦澀的……什麼山河安危所係,務必珍重之類的。” 楊展不耐煩了,擺擺手:“好了,那就是了,禪宗的不都是這樣子,就愛打啞謎,還是吳先生透徹。” “父親說的是!” 這時二堂書房傳出一聲叫嚷:“楊老三呢?也躲你大哥呢?”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楊展趕緊打發了璟新,回身撩衣襟往傳來叫嚷的二堂奔去。 這邊楊展進了書房,曹勛一見他到來,就再撐不住了,哭哭咧咧地就罵上了: “嗨呀,兄弟呀,我特娘滴丟了老大的人了,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子給耍弄了……兵敗不說,還要送到你這裡來現我的眼。” “兄長莫急,慢慢說,慢慢說……” 曹勛這才拍桌子砸板凳地把來緣情由、兩番被敗的戰況與楊展一番傾吐,楊展一邊聽來一邊問詢,到最後嘆一聲: “兄長啊,我要勸你一句。” “你不去發兵為我報仇,勸我什麼?”曹勛聞得一個勸字先就很不滿意。 “方今國難當頭,崇禎聖上大行,弘光聖上蒙塵,隆武聖上殉國,我輩勛臣,罪衍深重,正該以死報國,不可私相攻殺。” “兄長回去當以國事為重,勿要意氣相爭,徒傷士卒之力。” 曹勛一聽直蹦高: “回去?我還回去?我怎麼回去?我有臉回去?”說著還把自己沒了胡須的半邊油光臉拍的啪啪作響。 楊展對這位也很是無奈: “那就在此盤恒些時日,你我兄弟戎馬倥傯,常年難得一見,就不急回去,不過那趙南離無意雅州,兄長回去時也須放心,雅州之事自然還是兄長做主。” “我這老臉被丟盡了……還有臉回去?項羽當年烏江自刎……” “行了啊兄長,趙南離也不是外人,什麼有臉沒臉的。” 這個話音粗疏的曹勛就沒聽出什麼特別,還以為趙南離與楊展也如尋常攀交情般敗了把子認了乾親?也就沒往心裡去。 但被楊展這麼一說,隻顧著惦記家中因自己久不歸去不要亂了才好,就問楊展: “那我回去?” “自然回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兄長此歸,安心厲兵秣馬,督師、總督、撫院諸公即將齊集嘉定,會商北伐恢剿方略,那時還要兄長一起出力。” 這麼一說曹勛又怒起來,啪地一拍桌案,跋扈勁就又上來了: “那幾個狗官,隻會嗚哇嗚哇地亂叫,能有個屁的方略,還不是要老子們一刀一槍地去前麵廝殺。” 對此楊展也點頭微笑,撫須間很是自得: “那是自然,但朝廷大義名分所在,不可輕忽。” “哎,還大義名分,那個油頭粉麵的,蜀藩的小子,我看著就特麼有氣。” “你見了蜀藩世子?” 一說這曹勛就沒了煩惱: “哈哈,被我在城下嚇得哆哆嗦嗦……”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何必驚擾宗室?那富順王之子何在?” “他願留邛州,留就留他的,老子還省了大米。” “嗯,既然蜀藩世子、富順王之子都在邛州……”說到這裡楊展沉吟片刻,才道:“嗬嗬,也好,朱榮藩的令可暫放一放,待朝廷三公到此會商時再議。” 因為南離來信還說及此事,言及邛州地狹民瘠,生產尚未恢復半數,宗室於邛州同甘共苦、供奉惟艱,實在於心難安,可否請往嘉定州奉養。 對此楊展很是得意,嘉定已現太平景象不說,趙南離也並無擁戴宗藩自行其是的心思,其心可嘉。 但是麼……宗室還是先放在邛州的好,待要用時招呼一聲趙南離就好了,否則日請安月問安,老子甭乾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