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孝子”朱見深(1 / 1)

目送拖尚銘的行刑內侍走遠了,懷恩臉上表情十分震驚,心裡也遲疑,陛下為何發這麼大的火呢?   當初陛下與萬禦侍的小事,尚銘常去兩宮太後那裡通報,懷恩也是聽說過這些的。   朱見深看了懷恩一眼,目光凝視著道:“懷恩,你親自去直房,告訴在內廷值守做事的,朕不喜吃裡爬外,亂嚼舌根。再有尚銘者,斬!”   麵色蒼白的懷恩,領著口諭,往內廷太監所住直房而去。   尚銘這件事,看似隻是處罰,實際上是對內侍的震懾,往後宮裡政事私事便不會輕易傳到外廷與兩宮太後耳中。   袁彬此刻也發蒙,不過陛下今夜所做實在是痛快!   尚銘是司禮監稟筆太監,又是幾個月前新任的東廠提督,陛下生氣便擼掉他的官職,毫不拖泥帶水。   袁彬雙手捧過東廠腰牌,道:“尚銘乃是小人,陛下不必動怒。”   朱見深看了眼袁彬,道:“楚霸王項羽拔山蓋世之雄,為何兵敗,韓信說他匹夫之勇,婦人之仁,這兩句其意何解?”   袁彬自幼善武,也能文,所以思索後道:“不用智謀,隻憑個人血氣,做事姑息優柔。”   朱見深點點頭,補充道:   “匹夫之勇,是受不得氣,其根源在不厚,婦人之仁,心有所不忍,病根在不黑。   朝中,對建州之賊,輕於作戰是匹夫之勇,對大藤峽流寇,則是不知道他們野性難馴,朝中大臣一意安撫,是婦人之仁,兩者屢禁不止。”   袁彬道:“確有如此,大藤峽之亂撫而不安,陛下命韓將軍剿,今已平息不少。”   朱見深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大藤峽三年後還有一波民亂……   史上崇禎在煤山自縊,福王立於南京,所謂有誌之士還在鬧黨爭。   福王後來被滿清活捉,唐王桂王上位,還是在鬧黨爭……   朱見深道:“咱們大明朝官員,忍不得氣!再者,自先帝朝,官風便已經帶壞。”   袁彬到底是聰明的,立刻領悟到朱見深說的是李賢之前舉薦官員,存有自己偏見,而陳文又耿耿於懷,互相暗中較量。   倒是讓他有些驚訝,陛下竟然看的一清二楚,平日裡不說破,今天在自己麵前說這些,終是拿自己當信任之人。   袁彬雖說當初忠心護著朱祁鎮,但後來門達他們陷害,袁彬也因此事漸漸心涼。   聽到朱見深提出“官風”二字,袁彬想了想,不停點頭,簡直說的太對。   永樂朝時,朱棣用人眼光不差,培養起來的文官,楊士奇,楊榮等人都算得上能臣乾才。   可到了洪熙,宣德朝,以這些人組成內閣,堪稱整個明朝內閣中,最講氣節,忠義。不論他們內部如何輕軋,是實實在在做事情。   正統年間,官場上奸臣和忠臣是垃圾和金子並存,天順朝臣全是垃圾。   朱見深道:“……王振專權,先帝將大批有能力之臣貶官罷官,留下的都是膽小怕事,和事佬,或者就是趨炎附勢之人為官。   王振毀洪武爺祖訓,迫害忠臣,朝中官員無人敢彈劾,直到朝堂官員毆打馬順,還是有直臣的。   可前幾年,先帝將景泰朝的大臣貶殺,這其中,便有迫害你的門達,徐有貞和石亨,曹吉祥帶著他的子孫禍害朝廷烏煙瘴氣,竟敢率亂兵圍攻皇城,該引以為戒。”   袁彬愕然,聽完朱見深這番話,沉默了。   少頃,袁彬怔怔看向朱見深,他沒想到陛下敢於如此將血淋淋的真實說出來,這種魄力,他十分欣賞。   這是先帝所不具備的。   “陛下所言,直入臣心。此番見解臣十分認可。”   朱見深淡淡一笑,用最平淡,最輕鬆的語氣道:“所以,朕要你去將王振的祠堂,夷為平地,無論什麼方法。”   袁彬簡直就像聽到一個讓他血管突突直跳歡樂之事一樣,麵帶驚喜,痛快點頭。   “臣遵旨!”   第二日。   周太後與錢太後聽說尚銘被打,踢出司禮監時,隨即派人詢問朱見深,說可是對她們有意見。   朱見深這個“大孝子”自是誠懇前往寧壽宮。   錢太後與周太後坐在對側,朱見深微笑著和錢太後,周太後嘮著閑話。   太後與天子,倒真扮演出幾分母慈子孝。   錢太後讓人上了茶,是地道的古樹茶,好茶。點心也上來了,是地道的北直隸點心。   隻是說完了些宮中閑事,問候完了兩個太後,說了些尚銘的事,大家發現沒什麼好說的了。   於是周太後與錢太後很默契地閉上了嘴,她們都意識到,朱見深見招拆招不是省油的燈。   玩語言試探,實在沒什麼意思。   既然如此,不如乾脆沉默。   所以殿中氣氛安靜下來,服侍的宮女和內侍寒蟬若禁,連換茶的腳步都越發輕盈。   隻有朱見深和錢太後不尷尬,捧著茶杯,麵帶微笑。   周太後越發心頭沉重,她發現自己這兒子不孝順了,果然是生個病,被那狐貍精教的不一般了,居然在自己麵前應對自如,輕鬆而自在。   錢太後也覺得,朱見深沉穩,竟比朝中那些老夫子還持重,看來這孩子可以獨擋一麵。   沉默終是要有人破局,周太後覺得自己不能在親兒子跟前弱了自己做母親的權勢,輕聲道:   “先帝天順八年,為陛下選的那個柏氏如何?皇後陛下說不急,本宮也都依你,可子嗣不見半個,這豈不是不合祖宗禮法。”   朱見深微笑應道:“全聽兩位母後吩咐。”頓了頓又道:“隻是柏氏已經封做才人,朕正說過幾日去瞧瞧。”   說老實話,這種為了政權穩固之事還是要做的,至少得向朝臣證明,自己是看重這件事的。   “陛下如此,本宮就放心了。”   周太後思索片刻,為了防止朱見深傍晚又跟萬貞兒在一起,便道:“陛每日晨昏都來陪本宮說說話。”   錢太後對這事自是沒有話語權,不是親兒子,不好要求,便順著周太後的意思。   朱見深聞言,略微思考,雖心頭微感沉重,但也恭敬同意。   隨後的幾天裡,朱見深開始執行他的“大孝子”計劃。   第一天,上早朝前,朱見深便早早再天未亮前,讓內侍敲開錢太後與周太後的殿門。   周太後與錢太後自是不能隨意不梳洗便見天子的,哪怕是自己兒子。   等梳洗結束。   朱見深隻是向周太後與錢太後說了聲早,內侍便說上朝時辰到了。   周太後與錢太後還感念朱見深如此孝順,天不亮便來請安。   黃昏時分,周太後與錢太後左等右等不見朱見深,索性正常休息。   兩宮太後入寢到深夜子時,睡得正熟的時候。   故意拖到子時的朱見深又來了。   周太後與錢太後隻得又起來,梳洗打扮一番,衣著整齊。   朱見深隻是淡淡的請個安,便轉身回去睡覺。   留下周太後與錢太後坐在深夜的寢宮中,大眼對小眼,毫無困意。   第一天,兩宮太後高興。   第二天,夜裡失眠,白天困。   第三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第四天,周太後已經天不亮早早起來,深夜也不敢睡,怕陛下隨時來問安。   第五天上朝前。   天還未亮,朱見深又來了。   無論是請安還是說事,都是挑天不亮,或者半夜一更,二更來。   連續四天四夜不能入睡的錢太後與周太後,頂著兩隻黑眼圈,不停的打著瞌睡,還要聽朱見深問安。   她們好奇又無奈,陛下是如何做到這般精力充沛的。   臨走時,周太後終於弱弱的看著朱見深道:“陛下整日忙碌,今後便不必來問安。”   朱見深道:“母後,這怎麼行,這樣朕豈不是落個不孝之名。”   錢太後心中已經恐懼,若是再這般問安下去,定是受不了的。   近乎崩潰般微笑道:“陛下隻要處理好前庭之事,便已是大孝,今後不必來請安了。”   朱見深溫和笑道:“無妨,今晚子時……噢,或許醜時,朕處理完政事,便來問安。   或者最近宮裡有意思的事,兒臣過來和母後嘮嘮嗑?”   站在身後的懷恩精神萎靡,聞言瞪大眼睛。陛下明明在睡覺,隻有他盯著時辰叫醒陛下,半夜來問安,隻是在這麼下去,他也要受不住了。   現在又要嘮嗑……但朱見深的事,他是死都不敢說出半個字的。   周太後聞言,雖是微笑,但眸子裡多了幾分祈求,聽出朱見深今晚又不知何時過來,笑著說:   “陛下勞累,若是本宮還如此不懂事理,豈不叫天下人非議。”   朱見深也是見好便收,帶著內侍離開寧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