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身。 卻也依舊不死心。 鳳梧很難理解,潛風之心,究竟為何至此亦是未死。 “你已經死了。”鳳梧於階梯之下輕聲提醒。 “我還沒死,也不會死,隻有意誌的消亡,才算得上是真正意義的死亡,而身軀的潰散,不過是短暫的別離。”潛風不曾回首,而是帶著身上熊熊燃燒的火焰以及麵上如舊的輕浮,繼續攀登身前的階梯。 “意誌?你掛在嘴邊的意誌,不曾讓你贏得勝利,也不會給你帶來一個你想要的結果。”鳳梧輕蔑,覺得潛風口中的意誌是毫無意義的東西。 “可我也不曾失敗。”潛風翹首,看著身前階梯盡頭處的若離,輕浮而言。 “事已至此,何故自欺欺人?”鳳梧看著那逐漸蠶食潛風身軀的火焰不屑而言。 “生命僅僅是意誌的載體,載體也許會迎來終結,但隻要意誌有人繼承,那麼繼承者...便是於意誌層次上的...重獲新生。”潛風說著意義不明的話,而腳步也不曾因言辭而做出絲毫停駐。 “一派胡言,垂死之際出現了幻覺?還是因烈火灼身的劇痛而引發了癔癥?”鳳梧無法接受潛風所說,且是下意識的認為,對方僅是想讓自己死的體麵一些。 “如果你能一直存在於次方天地,那麼我想用不了多久,你便會見到繼承我這份意誌的人。你可以將他看做是另一個我,也可以將他看做是重獲新生的我,而我也在此保證,保證下一次的戰鬥...一定會有不同的結局。”潛風輕浮而言,卻也不曾回首看向鳳梧,至此目光如舊遙望階梯盡頭的若離。 “你的意思是說...我會輸給那個繼承了你意誌的人?”鳳梧蹙眉而問。 “誰知道呢?”潛風輕浮笑言。 潛風依舊前行,且是順著殘破不堪的階梯攀登而上,腳下的路並不好走,身上更是帶著熊熊燃燒的火焰。 於火焰燃燒、蠶食身軀的速度來看,潛風注定不會走到階梯的盡頭,可即便如此他也依舊保持著輕浮的微笑,且似之前所說那般...明知做不到,卻也依舊要試上一試。 鳳梧不再廢話,卻也不曾進一步出手,僅是立身山腳,看著潛風那漸行漸遠、漸燃成燼的身軀、背影。 似是於背影中看到了什麼,似乎又什麼都不曾看到。 對於鳳梧而言,能夠理解的是潛風的力量體係,不能理解的是這份力量體係下的意誌、思想、理念、信仰,乃至驅使潛風至此依舊前行的決心、覺悟。 階梯三百三十道。 潛風走了很遠,也走了很久,不知是否承受著烈火焚身的痛苦,能夠知道的僅是其麵上微笑...至此依舊輕浮。 不像正經人。 但好像又有那麼些許的...微妙的...正經之意。 沒有什麼異常,也沒有什麼奇跡,甚至也沒有任何人會前來救場,整方天地之間,除了靜立於山頂的若離、山腳的鳳梧之外,便隻有潛風孤零零的走在自己所選擇的道路之上。 隨著烈火焚燒,潛風雙臂已無,本是強壯的身軀也是越發乾枯。 於前行速度來看,他注定無法走到階梯的盡頭,更是無法到達若離的身邊。 不過若離卻是抬步落足,順著身前的階梯緩步而下,似是打算迎接潛風一程。 相隔階梯一百道! 若離於前行中有問:“為何明知是陷阱,卻也依舊要前來?是為了履行自己的職責?還是為了穩固金陵整體的安穩架構?或者說僅是為了針對世家?” 潛風於烈火中作答:“也許問題的答案並不高尚,我隻是在做一件...我想做的事而已。” 相隔階梯八十道! 若離有問:“如果在來之前你便知道結果,你是否會如舊前來?” 潛風作答:“人生之中沒有那麼多如果,而且有些人注定會先去做事,隨後才去思考這件事是否可為。” 相隔階梯六十道! 若離有問:“有沒有後悔步入廟堂?” 潛風作答:“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不過卻也於悔恨之中沐浴著榮光。” 相隔階梯四十道! 若離有問:“你是否活成了自己想要活成的模樣?” 潛風作答:“縱觀我這一生,大抵是一事無成的。” 相隔階梯二十道! 若離有問:“如果還有明天,你想去往何處?” 潛風作答:“回到當初的地方,於驕傲中道上一句...我潛風不曾愧對仙人之名!” 相隔階梯十道! 雖然尚有一定距離,不過對於修士而言,這已然是麵麵相對的距離。 若離依舊是那笑瞇瞇的模樣,且是笑瞇瞇的開口道:“我認可你,認可身為仙人的你,不過我也憎恨你,憎恨身為仙人你的。” 潛風很想做些什麼,不過行至此處,烈火已是燃遍周身,而烈火中的身軀也已完全碳化,此刻稍有動作便會轟然崩碎,故而什麼都做不了的他,也隻能道上一句:“這是為何?” “因為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並未出現在我的世界裡。”若離笑瞇瞇的說道,似在訴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於渴望漸至背棄嗎...不對,應該是...正因渴望方才背棄。”潛風已然不動,唯有虛聲於人形烈火中傳出。 “也正因如此,我才活成了我最為厭惡的模樣。”若離輕聲。 “但你還是接受了那個最厭惡的自己,不是麼?”潛風虛聲,聲音中除了輕浮之感,更是有著明顯的苦笑之意。 僅是道出最後一言,潛風即於火焰之中崩碎、湮滅,待至化作塵埃,即是隨風...消散。 鳳梧翹首。 若離垂首。 兩人皆是對著潛風消散之處瞧看。 卻也不知在看些什麼,僅知二人皆是保持著沉默的模樣。 不過沉默倒也不曾持續太久,僅在片刻後,即是被熟悉的聲音所打破。 “如果覺得惋惜,一開始便不要去做。” “若是覺得做的沒錯,便不應該心生惋惜。” 聲音於山頂傳來,待若離轉身回首...方見蘇遠河顱上洞孔已然愈合,此刻端坐於椅上對他淡然相視、淡然而言。 “僅是覺得...僅是覺得...”若離笑瞇瞇的說著,想要說些什麼,似乎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者說是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 也許僅是...想要反駁,卻又沒有辦法反駁。 “事情辦的如何了?我的幕後黑手大人。”蘇遠河言辭雖淡,卻又不掩濃鬱的鄙夷之感。 “那就看兩個孩子的演技...如何了。”若離側首,遙望遠方,而這所謂的遠方,即是龍鳳棲大門之外,也就是奇跡明虹開展的地方。 ----- 於長街之上。 於奇跡明虹之中。 戰鬥依舊開展,且是呈現著一副如火如荼,卻又平穩有序的模樣。 歷經戰鬥十一場,至此,僅剩下了最後一場戰鬥。 而成功跨越十一段街路之後,三合一的霖安也是與街旁歡顏所化的蝸牛,一同來到了參禪之地,而視線的盡頭,也就是長街之末,便是廟堂所在之處。 對於霖安等人而言,隻要再得一場勝利,便可到達廟堂門前,從而得到廟裡仙人的庇佑。 但實際上...隨著潛風的死去,這場戰鬥注定會以亂戰為終,而在亂戰過後,被各大權貴視作家中“底蘊”的修士,也必然會傷亡慘重。 廟堂似是象征著和平、象征著希望、象征著安穩、象征著法理、象征著美好。 但實際上隨著仙人的死去,它所象征的僅剩下了一份注定到來的...慘烈。 最後一場戰鬥,開始了。 長街寂靜,兩側依舊不見權貴家的修士,有的僅是始終跟隨,且是看似不合,甚至是鬥了一路嘴的蘇常安、蘇常寧。 隨著霖安出現在最後一段街路,一位隸屬於蘇家的白衣修士,亦是瞬間出現於前路,而各屬於彼此的靈力特性,亦是於地麵中浮起,懸停於二人身前。 修士名喚言教,身形瘦小,尖嘴猴腮,不僅長著一副尖酸刻薄之相,於名字來看,更有一股喜愛言辭說教的意味。而他也著實對得起這個名字,無論何時何地都呈現著一副對人說教,引人厭惡的模樣。 輕蔑。 一經登場,言教便展露出明顯的輕蔑之意。 於輕蔑中觸及身前的靈力特性,且在觸及一瞬即是知曉了它的使用方式,且是結合使用方式...瞬間想到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廢話。 “知道人類的本性是什麼嗎?” “是愛玩的天性!” “是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屈於這份愛玩的天性,也就是玩心。” “沒有人不喜歡愉快的玩耍!” “縱是你我,心中亦有這份天性!” “但你要知道!既是玩耍,便有輸贏,有些人會輸掉自己玩耍的工具!有些人會因玩耍而輸掉金銀!有些人會在玩耍中失去自己的權利及地位!有些人則會因玩心過重...而丟掉性命!” 言教,似向霖安說教一般高傲的說著,且在言辭之間凝聚靈力在手,失其化作了一個口袋。 口袋就是口袋,孩童之間有著名喚“丟口袋”的遊戲,而這口袋即是這遊戲之中所使用的工具,直觀而言即是...孩童的玩具。 大小數寸,形為正方,隻手可握,由六塊大小相同的布料縫製而成,其中多是填充麩皮、稻殼、沙土,若是奢侈一些,便會填充棉絮。 不過...既然口袋由靈力凝聚而成,那麼也就不會有人知曉,是何物填充其中,而口袋本身又有著怎樣的特性。 霖安如舊,一臉蠢相,倒也不曾理會言教那似是精神病般的言論,而是將手握在了懸停於身前的靈力特性之上。畢竟歷經戰鬥十餘場,霖安再笨也該知道,想要贏得戰鬥的關鍵,即是這隨機到來的靈力特性。 靈力匯聚在手,且是凝聚實質,不過卻因其邊緣光滑而脫手,叮叮當當的掉落在地。 是什麼? 是一塊...平平無奇的銅鏡。 銅鏡大小如若臉盆,一麵光滑,能夠倒映世間萬物,一麵粗糙,不過卻是雕有玄妙紋路。 畢竟有著“牙簽”的前車之簽,霖安不會小覷這平平無奇的銅鏡,見其落地便是迅速彎腰撿起,想要查看其能力、特性。 不過...言教,似乎並不打算給霖安熟悉自身特性的機會。 畢竟...在之前的戰鬥來看,霖安最大的弱點便是經驗、閱歷上的不足,無法在短時間內將靈力特性開發的太深。 “是口袋!沒人知道它裡麵裝的是什麼,也許是麩皮、也許是稻殼、也許是砂石、也許是鐵砂,若是不小心被其擊中,可是很痛的!!!”言教放聲吶喊,且將手中口袋迅猛丟出,對著霖安迎麵而去。 “該死,不給查看靈力特性的機會嗎?!”霖安蹙眉,見口袋飛行速度不快,便下意識的躲閃開來,畢竟是修士靈力特性下的產物,隻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傻乎乎的去接、去擋。 側身躲閃,口袋卻也擦肩而過,待至落地,霖安本想看一看它是否會引發某種異常,不過定睛一看卻是發現...口袋竟是消失不見了,而自己被口袋擦碰過的肩頭,也是未曾展露任何異常。 “不見了對嗎?” “人就是這樣!拚了命去瞧、去看的東西,往往會在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待至回神,便會發現那樣東西始終都在身邊!” 言教說教,且是對著霖安腳下的地麵瞧看而去。 “怎麼會?”霖安順著言教的目光垂首,方才得見...那本該飛向遠方的口袋,竟是不知於何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腳下,而且沒有展露出任何異常。 “你在乾什麼?難道就連丟口袋的遊戲都不知道嗎?!”見霖安那對著口袋警惕相視的蠢相,言教即是再度開口。 “丟、丟口袋?丟什麼口袋?”霖安迷茫,且是不解而言。 “將它撿起來,且是不擇手段、不惜代價的丟中我。隻要我的身軀被它擊中,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擦碰,你都可以憑此得到一分!而率先得到三分者,便可贏得勝利,而輸家便會因失敗丟掉性命!”言教雖是令人厭惡,卻也直言不諱的道出了遊戲的規則,似是對自己有著絕對的信心,也似是打算開展一場公平的對決。 “原來如此。”霖安將銅鏡揣在了懷中,隨後即是將腳下的口袋撿了起來,而撿起之後方才發現口袋很輕,裡麵似是裝著碎布、羽毛。 於規則來看,隻要讓口袋擊中言教便好,雖然霖安已經丟掉了一分,但是用一分換取規則情報,倒也在接受範圍以裡。 霖安傻兮兮的,且是傾盡全力的將口袋丟出,並使其帶著一股明顯的破風之感,對著言教直勾勾的迎麵飛去。 “哼!想不到真是個傻子!”言教見狀,即是譏笑,畢竟在他看來,在丟出口袋的一瞬大有文章可做。例如說...利用手法來製造刁鉆的角度,或者是加持靈力特性讓對手措手不及。畢竟丟口袋這種遊戲,不是誰的力量大、誰丟的速度快便能贏得勝利的。 啪! 口袋飛行速度雖快,卻也毫無意義,因其軌跡筆直、質量較輕,故而被言教精準的接在了手中。 “定!”於口袋入手一瞬,言教即是道出了一字之言。 “什麼?”霖安不解,不過他很快便發現...在這一字之言後,自己的下半身似若古木生根般...不能動了。 “嗬嗬...你果然沒有玩過這種遊戲。隻要將對手丟出的口袋接在手中,同時再道出一個“定”字,那麼對手的雙腿便會失去移動能力,從而無法利用移動來躲閃,隻能於原地麵對下一次進攻!”言教高傲而言,依舊用著說教的口吻,訴說著遊戲規則。 “手還能動!區區口袋,我可以接住!”霖安自信,覺得言教能夠接住的口袋,他也一定能夠接住。 “那麼...便讓我拭目以待!”言教不屑,蓄勢蓄力,且將周身勁力盡加口袋之上,並於剎那一瞬將其猛然丟出。 口袋依舊是那個口袋,且似霖安投擲時那般沿著直線飛行,不過相比霖安投擲時的速度卻是滿了些許,看上去就像是...言教的力量,遠不及霖安一般。 “迎麵而來嗎?!能接住!”霖安抬手,且於口袋臨近一瞬,下意識向其抓去。 不過就在手掌觸及口袋的瞬間,霖安的麵色即於自信化作驚慌,原因無它...僅因口袋不僅無比沉重,更是有著細小如針的碎片,刺破了口袋上的布料。 劇痛可忍,但是...人在抓取物品時,總會下意識想到其重量,且是通過聯想到的重量,而趨於本能的使用相對應的力道。 就像是...無數個空箱子,人在接二連三將其搬起時,都會下意識的想到箱子很輕,從而用很小的力量便可將其搬起,可若是這無數個空箱子中出現一個實心的、沉重的,人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依舊會使用很小的力量去嘗試將其搬起。 若是用錯了力量,便很有會閃到腰。 此刻即是這般,霖安原本用的是抓去輕盈口袋的力量,那麼口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變的沉重,那麼霖安自然會抓不住。 口袋脫手,且是帶著無數細小的碎片,以及依舊十足的力道,瞬間砸在了霖安的麵門之上,同時尚有細小碎片透過口袋而出,刺在了他的眼睛之中。 “怎麼會...?!”霖安捂著血流不止的左眼震驚而言,且待口袋落於腳下之際,依舊難以理解本是輕盈的口袋為何會忽然沉重。 “沒有什麼不可能!小子,你要知道,在修士的世界裡,隻有你不敢想的,沒有修士做不到的,畢竟修士的另一層含義即是...一切皆有可能!”言教傲然,不過這一次卻是沒有多少說教之意,有的僅是身為修士的驕傲。 左眼血流不止、劇痛無比,不過成為修士已久的霖安,對此已是有了一定程度上的適應。 用著僅餘的右眼,對著腳下的口袋瞧看而去,且待彎腰撿起之後,方才發現...口袋之中竟然滿是細小且尖銳的鐵屑,而自己拿著口袋的手,也是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因失敗了兩次而產生的壓力嗎?” “於壓力之下滋生的恐懼嗎?” “不要驚慌,不要害怕,我心所向,即是希望!” 霖安雖是驚慌,卻也不是第一次戰鬥,對於心中的驚慌與壓力,縱是壓製不下,也是極力的壓製。 至此,霖安已知,驚慌也好,壓力也好,都不是必勝的要素,反而是失敗的基石。 越是驚慌,壓力越大,而壓力越大,失誤便越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反之...唯有冷靜,才能為自己奠定勝利。 不過...驟起的壓力,還是影響了霖安的思考方向,例如說...此刻霖安所想的,僅僅是如何才能利用口袋擊中言教,從而下意識的忽略了揣在懷中的銅鏡。 看著手中滿是尖銳鐵屑的口袋,似是想到了辦法。 經過一番揉捏,即使更多的尖銳鐵屑刺破了口袋的布料,使其化作了刺蝟的模樣。 “同樣的辦法,也許不會對你有效,不過在我看來,不會有人會去抓取一隻...高速移動中的刺蝟!”霖安放聲,且是再一次丟出了口袋,不過這一次卻是用上了些許的技巧。例如說抓著口袋的一角,隨後再將其用力丟出,那麼口袋在飛行的過程中便會高速旋轉。 在霖安看來,隻要言教敢接,手掌便會被滿載尖刺口袋劃破、劃爛,而破爛後的手掌,也難以在短時間愈合。 用受傷的手掌丟出口袋,口袋的速度、威力便會大打折扣。 啪! “定!” 於口袋臨近一瞬,言辭不曾展露絲毫猶豫,當即抬起雙手,將口袋精準抓於手中,同時也是道出了足以讓霖安感到絕望的一字聲響。 鮮血,於雙掌中四濺。 劇痛,於雙掌中瞬起。 言教,看著滿臉震驚的霖安驕傲而言... “不想去接,是人們會屈於懼怕疼痛、畏懼危險的本能!” “如果連區區本能都無法戰勝,又何談戰勝對手?” “也許會受傷,但區區傷痛,遠不及我對勝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