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假的呀!假的呀!(1 / 1)

莫啼拋出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   霖安吱嗚了很久,也不曾給出問題的答案。   “你想要解決問題,卻又不願殺人,如果殺人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手段,那麼不願殺人的你,便已是超過了問題的本身,甚至是可以稱之為最大的問題。”莫啼依舊是笑瞇瞇的說著,雖然瞇縫著眼,卻是早已將霖安看穿。   “解決引發問題的人,的確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手段,我承認這一觀點,也任何這一觀點。但我始終認為,這僅僅是有效手段之一,而不是唯一的有效手段。”霖安認可莫啼所說,但這不是他能夠解決的問題,因為...殺死那些引發苦難的壞人、惡人,是他心裡想過卻又因本能而難以做到的事。說的直白一些便是...殺不殺,不是霖安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他能不能夠做到的問題。   “所以你口中的有效手段,便是將那些引發苦難的人捉住?”莫啼看著霖安的側臉,再度相問。   “通過法理這一人文概念,對那些引發、散播苦難之人施以製裁,難道不也是一種有效手段嗎?”霖安側首,直視著莫啼的雙眼,發出反問。   “法理、製裁,法理由人製定,罪惡由人製裁,你口中的概念都是建立在人這一概念之上的,那麼我且相問...如果這個惡人不曾被製裁呢?而不曾被製裁的他,經過脫逃之後,再度於人間散播苦難呢?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你口中的法理製裁,是不是就變成了...給那些本該死去的惡人,爭取一線生機呢?而他在未來所散播的苦難,是否也該算上你一份呢?”莫啼側首,看著大堂那陰暗的角落,微笑而言。   “可如果通過個人手段,而不經過法理製裁,那麼...人們製定的法理不就是成為了無用之物嗎?如果人人都通過殺人而解決問題,那麼法理這一概念,不就是完全被架空了嗎?而且...我並沒有給人定罪的權利,更沒有剝奪他人生命的權利,也無法通過個人觀點去決定一個人的生或死。如果我強硬的說上一句有,隨後再果斷的殺死一個人,那麼...這天下之人,是不是任誰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給人定罪、剝奪他人的生命?”霖安側首,遙望門外明媚陽光,惆悵而言。   “有何不可呢?”莫啼似笑非笑,似是認可霖安的觀點,卻又明知故問,似作試探。   “舉例說明吧...如果你我僅是尋常百姓,我為農戶,你為慣賊。你偷了我的錢,我恨透了你,甚至是想要殺死你,而且不僅是我,就連旁觀者聽聞你盜取錢財之事,也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於是...我在我的個人觀點之下,以及無數旁觀者的觀點之下,將你殺死。那麼你且告訴我...我殺死你的行為,真的沒有問題嗎?也許我殺了這個慣賊,能夠讓很多人的財物避免被偷,但是這個賊...真的該死嗎?或者說...他犯的錯,足以讓他付出生命嗎?”   “你的意思是說...會有很多偏激之人,會通過“解決引發問題之人便能解決問題”的手段,引發更多的、更大的問題?”莫啼看著門外的陽光,笑瞇瞇的說道。   “如果當下的法理,是客觀的、有效的,那麼我還是選擇尊崇法理,並由法理定奪那些散播苦難之人,是否該死。”霖安側首,看著莫啼的側臉,凝重而言。   “不錯的觀念,憑此觀念,我便認可你,不過...還請你能明白一個道理。”莫啼起身,行至大堂中央,麵向門外陽光,背對堂中霖安,微微側首,再度開口:“也許世事能夠盡如你見,卻是未必能夠盡如你想,就算能夠盡如你想,也未必...能夠盡如你願。”   “此言何意?”霖安起身,直視莫啼背影而問。   “你想通過法理製裁我,便需要一個前提條件。”莫啼微微回首,瞇縫著眼微笑而言。   “什麼前提條件?”霖安不解,蹙眉再問。   “我違背了法理,你才能通過法理來製裁我,如果我不曾違背法理,那麼...法理又豈會如你所想那般...製裁於我?”莫啼抬步落足,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外,似是沐浴在了明媚的陽光之下。   “什麼意思?”霖安追趕,在他看來,絕對不能放任莫啼這種危險人物離去,而且他在金陵城內所引發的一切苦難,都應該給個說法。   可惜的是...就算霖安用著最快的速度跑出門外,也是不曾再見莫啼的蹤影,感覺對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該死,絕對不能就讓他這麼離開,否則來日...不知又要引發多少苦難!”霖安鐵了心要找到莫啼,不過讓人無奈的是...就算他找遍了蘇家宅邸,也不曾再見莫啼。   不過...卻也並非是毫無收獲,最起碼在霖安尋找莫啼的過程中,他遇到了一件十分神奇的事。   後庭之中,繁花沿路,待霖安到來之時,即見一枝花蕾,恰巧綻放、盛開。   花蕾綻放,絕非奇事,但在花蕾中掉出一塊木牌,便是奇事了。   霖安覺得很是奇怪,便將其當做天材地寶般撿了起來,瞧瞧看看、敲敲打打,方才發現...木牌一寸見方,通體為木,卻是火燒不燃、沁水不濕、損而不壞。   感覺就像是...無敵的一般。   倒也不曾多想,僅是將其揣入了懷中,霖安便繼續尋找起了莫啼,且是下意識的認為...有錢人家的花卉,理應不是凡俗之品,既然不是凡俗之品,那麼於花蕾中綻放出木牌,似乎也合情合理。   找了整整一大圈,霖安也是不曾得見莫啼蹤影,無奈之下隻能順著來路而歸,打算問一問門前的二狗等人,是否見到了莫啼。   霖安再一次回到了蘇家宅邸那莊嚴、華貴的大門之前,且是發現...自己來時所推開的大門,此刻竟是已然關閉。   “大門關上了?”   “是二狗等人關上的嗎?”   “還是莫啼離去時所關?”   霖安不解,且是帶著滿腔的疑惑,拉開了蘇家的大門。   吱嘎...伴隨聲響傳出,大門也是敞開縫隙,尚未完全敞開,霖安即是得見...梓嫻已然在外,且似恭候多時。   霖安立身門前臺階之上,直視梓嫻經久無言。   梓嫻立身門前臺階之下,直視霖安經久沉默。   “見到莫啼了嗎?”梓嫻率先打破沉默,且對霖安示以微笑,似是想要用微笑告知,他未怪霖安。   “見到了,說了很多意義不明的話,隨後...他便消失了。”霖安心中有愧,故而目光躲閃。   “那我們也走吧。”梓嫻微笑,雖與霖安相隔甚遠,卻也抬手,示意霖安拉住自己的手。   “可是...”霖安犯難,因為他知道自己與梓嫻尚有分歧,他想去找莫啼,而梓嫻則不想讓他去。   “現在的你,還無法戰勝他。”梓嫻見霖安不動,故而上前,拉起了霖安的手,亦是拉著他離開了蘇家大門前。   “實力真的如此懸殊嗎?”霖安被拉著前行,且是看著梓嫻的背影相問。   “不是實力上的差距,而是...你的思想理念,與他的行為舉動,尚是處於一個平行的狀態,既然是平行...那麼於短期內,並無相交之處。”梓嫻繼續拉著霖安的手前行,直至辭別蘇家門前,來到龍鳳棲的街路之上,方才放手。   “怎麼可能會沒有相交之處?我想要掃除苦難,而他則是製造了苦...”霖安並不認可梓嫻所說,不過話尚未說完,他便瞪大了雙眼,且是一點點的轉頭,用著那滿是震驚之色的眼睛,看向了龍鳳棲的街路。   因為來的時候,霖安清楚記得,龍鳳棲的街路,已因二狗等人與權貴勢力的鬥爭,化作了滿目瘡痍的模樣,甚至尚有許多屍體、鮮血遍布於街路之上。   但此時此刻,霖安放眼所見的是...龍鳳棲那整齊、平坦的街路,亦是那乾凈、整潔的街路,尚有微微鳥語伴隨花香隨風而來。   感覺就像是...龍鳳棲內始終安穩,從未發生過鬥爭一般。   “有、有人打掃過這裡的街路?”霖安不解,且是下意識的覺得不大可能,因為街路能夠在短時間內打掃乾凈,但修士戰鬥留下的痕跡,卻是無法在短時間內修補。   “我們...僅僅是回到了原本的那個...不曾發生過鬥爭的世界而已。”梓嫻在旁,無奈而言,因為他很清楚,待霖安認清現實之後,心中一定會生出...無力之感。   起初,霖安不知梓嫻在說些什麼。   但是,在聽聞“世界”而字之後,便似是恍悟,且是對著龍鳳棲的大門迅速跑去,亦是用著最短的時間,將那莊嚴的大門推開。   映入霖安眼中的,是什麼呢?   那個滿目瘡痍、宛若犁過數丈的登仙廣場嗎?   的確是登仙廣場。   不過卻是...乾凈整潔、平坦廣闊的登仙廣場,看上去就像是...從未有人在此戰鬥過一般。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霖安不再焦急,且是喃喃自語的緩步前行,待他走過廣場,來到奢華地、青雲路後,更是發現...奢華地依舊繁華,青雲路依舊是熱火朝天。   感覺就像是...金陵城,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繼續前行,走了很久,也是走了很遠,但是...霖安依舊不曾見到任何修士戰鬥過的痕跡。   “你還記得昨夜發生的事嗎?”霖安無奈,隻能於路邊尋得一位百姓,且是焦急的、迫切的,抱著對方的肩膀詢問。   “昨夜?昨夜發生了什麼?”百姓一臉迷茫,顯然不知霖安在說些什麼。   “契約!鬼神契約!城裡的百姓,都變成鬼怪了!”霖安提醒。   “契約?什麼契約?什麼鬼怪?你是不是...患有精神疾病?”百姓於迷茫轉為震驚,隨後便掙脫霖安的雙手,迅速離去。   霖安不死心,隨後再問百姓數位,且是無一例外,百姓們都覺得...是霖安瘋了。   立身長街中央,看著如潮行於兩側的百姓,亦是看著往來如龍的車馬,以及那無比紅火的商鋪,一陣...迷茫。   “怎麼回事?倒地是怎麼回事?”霖安不解。   “不單單是鬼神契約之事...”梓嫻上前,立身霖安身側,並且拉著他的手輕聲而言。   “不單單是鬼神契約?可除了鬼神契約...”本就不解的霖安,此刻更加不解。   “如果我猜測的不錯,尚有奇跡明虹一役,以及登仙之戰一役,都不曾發生在這真正的金陵城中。”梓嫻在旁,惆悵而言。   “不曾發生在這...真正的金陵城中?難道我們之前所在的金陵城...”霖安震驚,不可置信。   “是假的,是莫啼利用一方世界的靈力特性,製造出的世界,一個與金陵城相似、甚至可以說是相同的...世界。”梓嫻看著車水馬龍的長街,感慨而言。   “難道我們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霖安猜測,心中瞬感無力,不過麵色卻是一喜,因為一旦他的猜想成立,那麼...金陵城之內,便不存在無辜犧牲的百姓,也沒有修士的相互廝殺,畢竟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真的,隻不過是在莫啼創造出的世界中發生的,也許我們可以將那個世界中的尋常百姓,看作莫啼的靈力產物,但那個世界中的修士,卻是實打實存在的。就像你我,於不知不覺中,便進入了莫啼創造的世界中,不對...不應該說是我們進入了那個世界,應該說是...那個世界在我們不知不覺之時,將我們圈了起來!將金陵城內所有的修士,盡數圈了起來!”梓嫻溫柔而言,耐心解惑。   “圈了起來?”霖安不解。   “你知道篩網這種東西嗎?”梓嫻側首,看著霖安柔聲而言。   “自然是知道的,能夠將東西篩出來。”霖安依舊不解,不過心中卻是聯想出篩網的模樣。   “我們一開始是在真實的金陵城中的,而這個真實的金陵城,就像是一塊土壤,尋常百姓僅是塵沙,而咱們這種修士就像是土壤中的螞蟻。而莫啼創造出的世界,就像是一塊篩網,於塵沙、螞蟻並未察覺之際,便將這塊土壤包裹了起來。”梓嫻柔聲如舊。   “你的意思是說...泥土也好、塵沙也好、土壤也好,都被那塊篩網篩了出去,而咱們這些如若螞蟻般的修士,則是盡數被圈在了其中?”霖安猜測。   “沒錯,不過卻是並不貼切,貼切一點來說便是...莫啼創造出了一個...與螞蟻原本生存環境,完全一模一樣的蟻缸!且是有著篩選之能的蟻缸!用蟻缸將螞蟻原本生存的土壤包裹,並將土壤篩出去,唯留螞蟻在蟻缸之中!既然蟻缸的環境與原本的土壤完全相同,那麼進入蟻缸的螞蟻,自然不會察覺到任何異常!”梓嫻進一步為霖安解惑。   “也就是說...無論是最初的登仙之戰,亦或是之後的奇跡明虹,乃至最後的鬼神契約,甚至是與鳳梧的一戰,都發生在這所謂的蟻缸之中,對嗎?”   “也就是說...無論是潛風還是一乾衙役,無論是知節還是南嶽,甚至是離患、娟、清風...都死在了莫啼創造的蟻缸之中,對嗎?”   “也就是說...看似莫啼是在金陵城內引發了巨大的動蕩,實際上他僅僅是在自己創造的世界中...引發了動蕩...而這份動蕩,看似是波及了無數無辜的百姓,實際上僅僅是波及了無數...他的靈力產物,對嗎?”   “也就是說...看似莫啼害死了廟堂的仙人,也害死了金陵城內的無數修士,但是...他並未違背海瀾皇朝的法理,對嗎?”   “因為...海瀾皇朝本就鼓勵修士內鬥,甚至廟裡的仙人,也是內鬥的一部分,對嗎?”   霖安說了很多,梓嫻在旁,僅僅是傾聽,自始至終都不曾做出任何反駁,因為...霖安所說,皆是客觀角度的事實。   而在霖安話音落下之後,他才明白...為什麼之前在蘇家大堂中,莫啼為何會與他說那麼多的廢話,同時也是明白了...莫啼為何不曾與他開戰。   因為觀點、理念!   既然不曾違背法理,霖安...如何才能製裁莫啼呢?   不能說是如何製裁,應該說是...隻要霖安抱著尊崇法理的這一觀念,那麼隻要莫啼不曾殘害無辜百姓、且是隻針對修士這一群體,那麼霖安便沒有任何!任何!任何對莫啼出手的理由!   問,除了修士之外,莫啼殘害誰了?   問,在莫啼自己創造的世界中,他就算引發了天大的禍亂、苦難、動蕩,又能怎麼樣?   答,對於海瀾皇朝的法理而言,莫啼...什麼都不曾違背。   答,對於真正的金陵城而言,莫啼在的這段日子裡...什麼都不曾發生!   而之前在蘇家大堂之中,之所以說那麼多的廢話,其實都是莫啼給霖安這個未來的對手,挖的坑!   因為在未來,莫啼所到的每一個地方,所做的每一件事,隻要不曾違背海瀾皇朝的法理,那麼霖安便永遠都不能對他出手!   這...便是遵循法理的代價!   這份代價是...隻要莫啼不曾違背法理,那麼霖安便永遠無法像其它小說、故事中那些殺伐果斷的主角般,對著一個不曾違背法理的他,做出殺伐果斷,乃至是傷害之舉。   “呼...如此...便好...”霖安立身熙攘長街邊緣,翹首仰望青蒼,釋懷而言,感嘆而言。   “嗯...如此...便好...”梓嫻亦立長街邊緣,眼眸之中並無繁華長街,唯有霖安一人。   霖安什麼也沒說。   霖安什麼都不說。   霖安麵帶微笑,看著滿眼的繁華,感受著長街的喧囂,一步步的走著,一眼眼的瞧著。   看上去很是欣喜,畢竟...金陵城並未遭遇他所見、所想的那些苦難,還有什麼是比這更加值得讓人欣喜的呢?   梓嫻什麼也沒說。   梓嫻什麼都不說。   僅是溫柔似水的走在霖安身旁、陪伴在霖安身旁,走了很遠、走了很久,那牽著霖安的手,始終不曾鬆開過。   臉上的神色很是生動,一人欣喜、一人溫柔,但也僅是臉上的神色,並不是心裡所思、所想。   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霖安不說,似乎誰也不會知道。   梓嫻不問,似乎也是洞悉了一切。   看似金陵城內什麼都不曾發生,但是...無論是霖安自己,還是他身旁的梓嫻,都很是清楚...   他們,沒贏過。   他們,一直在輸。   走在“正義”這條道路之上的他們...沒能迅速平息登仙之戰,便意味著未能平定動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導致無數無辜百姓死在了登仙之戰中,便是一種失敗!哪怕這些無辜百姓都是莫啼靈力下的產物,卻也改變不了他們失敗的事實。   走在“正義”這條道路之上的他們...沒能迅速平息奇跡明虹,故而愧對於那些無辜死去的百姓,所以這也是一種失敗!哪怕這些無辜百姓也是莫啼靈力下的產物...   走在“正義”這條道路之上的他們...沒能在迅速平息鬼神契約,讓金陵城內的百姓盡數化作鬼怪,這無疑也是一種失敗!哪怕這些無辜百姓...   而且更加重要的一點是...霖安相信,且始終堅信,所謂的正義絕非是製裁,而是...預防。   對於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霖安而言,登仙之戰、奇跡明虹、鬼神契約這三個事件展開之際,他便已經輸了、已經敗了。   畢竟他的存在,並未預防動蕩的發生不是嗎?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霖安自己雖然沒說,梓嫻也是不曾提及,但他們心裡都很清楚...   金陵城內發生的一切動蕩,雖然都是“假”的,都是發生在莫啼創造的虛假世界之中。   可如果...發生的動蕩都是“真”的呢?   一切都發生在真實的金陵城內呢?   死去的百姓並非是莫啼靈力下的產物呢?   死去的百姓都是真實存在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又當如何呢?   所以說...值得慶幸的是...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說...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兄弟二人...其實也無力改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