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方錢兒也不帶範規去搶錢了，到市場上賣鈔，四百斤交鈔分好幾家鈔鋪子裡賣，共得銀十六兩四錢。 　　三十兩銀子能在大都買座二進的小院，十六兩銀子夠買半座了，這筆財算發得不小。 　　方錢兒要把銀子和範規對半分，但他沒有要，所以方錢兒請他吃大豬蹄子，吃多少都可以。 　　她照樣包了三隻豬蹄子回家孝敬奶奶和母親。範規撫著脹鼓鼓的肚皮往家回，路上又看見魯金承派來的人，但他們連番吃虧，被範規打怕了，所以隻敢遠遠監視，沒敢沖上來動手。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群狗整天跟著，害範規的神經整天繃著，也不知什麼時候是頭。他故意往小巷裡鉆，想故技重施，再給他們點教訓，但他們相當提防，根本不上當。 　　一路安全回到法門寺。他扯了件僧袍，戴上大草帽，假裝和尚重新出門，門外頭果然守著兩個人。 　　他低頭路過他們身邊，突然抽出短棍來返身就打。那兩人完全不是對手，頃刻間鼻青臉腫，哀哀求饒。 　　“跟老子玩這套……”他哼了一聲，說道：“不知道我範規是整個大都裡最會打架的人嗎？再敢來，腿都打斷你們！” 　　返回法門寺，他把僧袍重新掛回晾衣繩上，然後蹬掉鞋子躺床上小憩一會兒。 　　他手裡把玩著方錢兒送的念珠，這時一名小和尚來通報，說李察罕來了。 　　他可終於來了！範規連忙出迎，但李察罕並不是一個人，身旁還跟著吳大勝。 　　範規心一下子提起來，但轉念想到李察罕是正派人，絕不會帶著吳大勝來害自己的，遂笑吟吟地請進家中。 　　他住的瓦房新且寬敞，但沒什麼擺設，一張床、一個櫃子、兩口箱子、櫃子上摞著不少書，僅此而已。 　　他請二人坐在床上，自己坐在箱子上。李察罕是東家的親戚，所以吳大勝不敢跟他同席，讓李察罕一個人坐了床，自己坐了範規另一口箱子。 　　“賢弟，轉讓會員牌照的手續今天辦下來了。” 　　李察罕不多寒暄，開門見山，從懷裡拿出一麵銅牌說：“這是你的牌牌，以後你就是鈔行商會正式的會員了，持牌營業，賣主們見到這麵銅牌，就會相信你的，並且以後徭役、兵役啥的，也不會分派到你頭上。” 　　範規再三稱謝，接過銅牌。 　　這銅牌很新，上圓下方，上部開孔係著一條繩子，牌上刻著“大都鈔行商會屬員範規，此牌挪借作廢”，側麵還刻著“文字四百三十號”。 　　吳大勝假惺惺的恭喜。李察罕接著說：“賢弟，我今天來除了送你銅牌，還有一件事。你知道烏思藏宣慰司的大元帥騰力嗎？” 　　範規道：“聽說過，還聽說騰力大元帥最近要入京述職。” 　　李察罕點點頭，聲音忽然變低：“騰力大元帥手頭有一大批貨要出，前天黃左丞府上的白姑姑已經先跟我二姨夫通過氣了。” 　　“白姑娘？” 　　範規立即聯想到那天在三越酒行外見到的美貌姑娘。 　　“是。前天她才來過東街市場。” 　　原來她姓白。前天白姑娘那淺淺一笑，又一次浮現範規的腦海。 　　“她叫什麼名字？”他忍不住問。 　　他這話來得突兀，李察罕怔了一怔：“這我可不知道了。你想知道，可以去打聽打聽。” 　　“我隨口一問而已，不必打聽。”範規警覺地睨吳大勝一眼，趕緊重回正題：“廷瑞哥，你接著說。” 　　李察罕說出事由。原來烏思藏宣慰司的大元帥騰力進京述職，前幾天就已經到了通州，今天麵聖，皇上賞賜甚豐，當中就包括大量的交鈔。騰力大元帥要在大都就把賞賜的交鈔給出了，但他不能親自做這種事，所以前幾天還在通州時，就聯係了左丞黃兆銘，拜托他幫這個忙。 　　範規一聽就知道發大財的機會來了。 　　蒙古的皇帝都是特別大方的好漢，給臣下發賞錢闊綽得讓人撟舌，並且因為賞賜無度，還加劇了國庫的虧空——其實說白了就是元朝的皇帝換得太快，皇帝非得加大賞賜買臣子的忠心——對於像烏思藏宣慰司大元帥這樣的蒙古重臣，皇上的賞賜肯定會非常豐厚。 　　“騰力大元帥手裡有多少鈔要出？”他低聲問。 　　李察罕目光轉向吳大勝：“吳兄，你來說吧。” 　　然而吳大勝忽然東拉西扯起來，就是不說正題，還說口乾了，要碗茶水潤潤嗓子才好說話。 　　範規笑道：“這可是小弟的不是了。小弟獨居，從來沒有客人來，連茶具也沒有，二位請少坐。” 　　他去向和尚借了茶具和茶葉，返回自己屋裡，開始燒水泡茶。 　　須臾茶泡好，他連茶碗帶早已攥在手心裡、用紅線串起的五十個銅錢，一並送到吳大勝手裡：“小弟初出茅廬，承蒙吳大哥看得起，小弟絕不敢忘記了吳大哥的帶攜之恩。” 　　吳大勝笑道：“兄弟見外了，見外了。”接過茶碗先放一旁，低頭粗略數了數銅錢，喜笑顏開，“兄弟見外了，當真見外了！” 　　李察罕怒形於色，心想平時我幫你寫家書，還幫你寫情信，從來沒向你要過半點好處，這回我介紹個好朋友來請你幫忙，你竟當著我的麵收賄賂，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他忍不住就想出聲說吳大勝幾句，但看見範規投來阻止的目光，遂忍住了不發作，低頭喝茶。 　　吳大勝不再裝模作樣了，找書苑 www.zhａoshｕyuan.com 左手虛掩著右手，右手比劃出一個“五”字。 　　“這個數。” 　　“五千貫？”範規有意裝無知。 　　吳大勝微笑：“兄弟好小家子氣。” 　　“五萬？”範規低聲驚呼：“不對，那是五十萬？我的天啊！” 　　“小點聲！”吳大勝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兄弟也知道，客不離貨，財不露白，騰力大元帥和黃大人都怕擔乾係，所以事情非常秘密，越老爺若不是十分看重兄弟我，這種秘密的事又豈能隻跟我說，兄弟你說是不是？” 　　他這牛皮吹得未免太不將李察罕放眼裡了，李察罕麵色不懌，撇轉了臉。 　　“這正是吳大哥神通廣大的地方，小弟十分佩服。” 　　範規麵上奉承，心裡卻說你他媽能知道什麼秘密！廷瑞哥跟越霸比你親近，廷瑞哥尚且不知道，越霸會跟你說？ 　　吳大勝續道：“騰力大元帥今天麵聖完出來，立即就將皇上賞賜的五十萬貫鈔，由黃大人的人秘密送到了我們東家的酒行裡。貨雖然寄存在我們東家的酒行裡，但買賣人人有份，東家在鈔行裡也不能吃獨食，所以五十萬貫鈔，東家吃進十五，利家也吃進十五。剩餘二十萬，西街市場的柳家堡柳大少吃進八萬，哈斯其其格夫人和金老板各吃進六萬——真是大手筆啊，五十萬貫鈔，不到一頓飯工夫就全分出去了！厲害，真是厲害！” 　　他越說越興奮，手舞足蹈的，仿佛那五十萬貫鈔他也有份一樣。 　　範規卻聽得直皺眉頭，冷冷說：“既然交鈔都分出去了，那跟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