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希臘神話中,命運這個代名詞是屬於摩伊賴的。不過摩伊賴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所謂命運三女神的總稱,她們分別是拉阿特洛波斯,拉克西絲,以及克洛托。 “一個人的人生隻是母親腹中的延伸之處。”每個人從出生隨著分娩便會從母親的子宮之中分出一條線,這條線隨著時間的流逝會不斷的蜿蜒,打圈,慢慢的,這條線會與其他的線相遇,穿過,亦或是相互纏繞最終又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伸去,這便是最簡單的人際關係。 稱這條線的行動軌跡,也許還是稱為這條線的旅途更為恰當。 隨著這條線在旅途中遇見的,與之產生交織的線越來越多,無數的線像蜘蛛網般排布。而這張有著數十億條線的“蜘蛛網”,人們一般把它稱為“世界”。 這條線從阿特洛波斯的卷線桿纏到紡錘上,再被拉克西絲被尺子丈量,最後由克洛托拿著她那“令人痛恨的剪子”將這條線剪短。 也許這條線會從中途斷開,也許它會一直延續下去。而這條線,一般被稱為每個人的一生的“命運”。 而北歐神話中,命運的史官便交給了“記述的女神”——諾倫三女神。在古老的圖畫中,手持天秤的諾倫三女神,是公平與正義的化身。她們的主要任務是織造命運之網、以及從烏爾德之泉中汲水澆灌世界之樹。 大女兒“高貴之人”烏爾德留著短發,掌管著“過去”的權柄。 二女兒“同樣高貴的人”薇兒丹蒂蓄著長發,她和姐姐烏爾德,共同在木片表麵刻上如尼字母,決定命運。掌管“現在”的權柄。 三女兒“第三高貴的人”詩寇蒂綁著發辮。她的名字意謂著“必要性”,即決定著未來。掌管著“未來”的權柄。 無論是什麼文化,對掌管命運的神祗的形象大多都是這樣。 但在葉以秋看來,命運之神確全然不是這樣。 在他的眼裡,命運之神是一個手腕拴著鎖鏈,渾身冒著火焰,眼睛放著白光名為“海盜王”的男孩。 從某一天的下午,“海盜王”悄然降世,手裡提著一把沖浪綠色的貝斯…… 暑假的一天,也是中考過去的第七天。 既然是頭七,那肯定就會是再次見麵之日。 沒錯,不過再見的不是考試,而是考試成績。 當時葉以秋還在睡午覺,自從中考過後,葉以秋就像即將在地球待滿三分鐘的奧特曼,能量耗盡。 以至於每天一過中午葉以秋就能聽見心臟發出的警報聲,當然不可少的還有胸前閃爍著的燈光。 小學兼初中的好哥們蘇彥一通QQ電話給葉以秋叫醒了。 “喂,老葉!”電話那邊的蘇彥聽上去很激動。 結果回應他的卻是葉以秋懶洋洋的聲音。 “咋,睡覺呢。” “你這考完怎麼整天都在睡覺啊,叫你出門溜達都不來。成績,成績出了!” “好,讓小爺我再睡會,正好做夢做到最關鍵的時候呢,我再夢回去……”葉以秋突然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等等,你他媽剛剛說什麼來著,成績出了?” “對啊,我以為我能上呢,結果還是沒上。老葉你呢?你上國重線肯定沒問題的吧,今年的題跟去年差不多簡單,你又那麼努力對吧。” 此時的葉以秋甩了甩頭,像洗了把冷水臉,瞌睡一下就沒了,或者說是從睡夢中一下子驚醒了。背後仿佛滲出冷汗,後腦勺也變得麻麻的。 “哎你說,老葉,你那事應該穩了吧,給你打電話沒啊?” 葉以秋戰戰兢兢的打開瀏覽器輸入成績查詢的網址。 “我是沒這福氣嘍,沒辦法,我成績就到這了。喂,老葉,你咋不說話啊。” “你別著急,我輸賬號呢。”話是這麼說,葉以秋拿著手機的右手卻在發抖。 結合這幾天自己沒收到無論是發來的消息,葉以秋內心其實很慌,怕自己的夢想就這樣折戟了。 接著,輸入密碼,考生信息。 分數:…… 錄取學校:騰龍中學 這是葉以秋沒有想到的,原本以為自己至少還有母校可以保底,但卻和母校的分數線都有四分之差。 是的,嚴格來說,葉以秋算是落榜了。 久久沒有聽見葉以秋聲音的蘇彥又開始著急了。 “老葉,老葉?老葉你說話啊,咋樣啊?” “滑了……滑了……” “啥?什麼玩意滑了?” 葉以秋嘴裡吐出一口濁氣:“我,滑檔了。” “連母校都沒上?” “嗯,差了四分。” “不會啊,下來和老師對答案你不是考的還挺好的嗎?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葉以秋從床上站起,卻沒有發現自己臉漲得通紅。像被重物擊打後腦勺,突然一陣眩暈,倒在了地板上。 “老葉,老葉?老葉你說話啊,啥聲啊,你手機摔了?喂?” …… 十五分鐘後,葉以秋漸漸有了意識,眼皮緩緩張開。向遠處望去,看見了自己碎掉的手機屏幕,和十幾個“碎掉”的來電信息。 “喂。” “老葉沒事吧,怎麼突然就沒聲了?” “沒事沒事,剛剛手機摔了下,可能摔壞了,現在應該恢復了。” 葉以秋左手撐著地,半跪起來。 “對了,明兒晚上聚會你去嗎?” “什麼聚會?” “噢,你剛剛手機摔了可能沒能看見,班長在群裡發的,明晚上畢業聚會,班長說要去的報名。” “去唄,咋不去。對了,‘那個人’會去嗎?” “誰?哦,你說王耀陽啊?我看看,他好像第一個就報名了,這傻逼玩意。” 在班上很多人都討厭王耀陽,但是大家都不敢明說。王耀陽是初一下冊來的借讀生,家裡好像很有背景,從省城回來借讀的。如何來形容王耀陽,葉以秋一直覺得用飛揚跋扈來形容他是很合適的。 仗著家裡有背景有權有錢,在班上拉幫結派,有了一夥恭維他的狐朋狗友,時常要挾別人為他做事。如果你不隨他的心意,他就會用手指指著你的臉,說出那句在無數影視作品裡見過的話:“你知不道我爸是誰,你信不信他一動手……” 當然他這麼狂妄不隻是因為他爸,他的姑姑還是學校的副校長…… 初三班主任全班座位大調整,很不巧,葉以秋和王耀陽排到了同桌。迫於他的淫威,葉以秋被迫天天給他抄作業,由於王耀陽的成績堪堪能考上本校,葉以秋考試還得給他傳答案。 不過幸好,中考把葉以秋和王耀陽分開了,葉以秋滑檔了,連母校都沒有考上。而王耀陽呢,中考取得巨大進步,相比三模考試增長了一百多分,還超了國重線十幾二十分,聽說已經被火箭班錄取了。 “給這龜兒子囂張完了,老葉,你不是說中考他就在你隔壁桌子嗎,會不會……” “別想了,沒這麼多巧合,事已成定局。” “那你那事兒,就去不了了?” “嗯,畢竟連母校的線都沒上,別說過‘國重線’了。嗬,怪不得,本來前兩天就應該收到兩邊的電話了。” “……老葉……你……,唉,別灰心,高考還有機會。” “再說吧,我先掛了,我一個人待會。”葉以秋蜷縮在被子裡,用兩臂把頭埋起來。 葉以秋沒有哭,考差了而已,他隻是想不明白,從小到大沒有一件是順利的,本來自己覺得點背也應該到頭了吧,可現在看來,也許自己會倒黴一輩子。 …… “畢業快樂!”十幾個玻璃杯撞在一起傳來的作金石聲。 班長在包間裡說:“賬已經結了,班費出的,大家玩的盡興。” 各位同學舉著裝著橙汁的玻璃高腳杯到處碰杯。 直到不知道是誰說了那麼一聲:既然都畢業了,咱開點酒來喝吧。 就這樣,女生都還好,都比較矜持,男生全都爛醉在一團。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葉以秋和蘇彥。一堆喝酒的大多都是王耀陽的小弟,像眾星捧月般的,圍成一圈。李耀陽和幾個心腹坐在椅子上,其餘小弟都在他們身邊恭維著。 “哎呀……都畢業了……葉以秋你們也來喝點唄……別這麼生分……嗝……對吧。好歹你好幫我抄了這麼久的作業呢。”王耀陽在人群中冒出來一句,醉醺醺的,話都說不利索,中間還打了一個酒嗝。 “就是啊……老葉你們也來喝點啊,沒聽見我老大叫你嗎?”小弟們迎合著王耀陽。 蘇彥將高腳杯裡的橙汁一飲而盡,扭頭斜眼看向那辛巴加冕獅子王般的場麵:“我跟你們喝得著嗎我。” “蘇彥你他媽的會說話嗎!” “算了算了,蘇彥,沒必要,”葉以秋出來打圓場。“你們喝吧,他酒量不好,我酒精過敏,就不來了。” 人群中的“辛巴王王耀陽晃晃悠悠站起身,頭大幅度的晃動著:“葉以秋啊……你老是這樣,不來參與我們的集體活動……嗝……不喝算了……我喝!” 說罷,王耀陽將酒杯舉向葉以秋:“葉以秋啊,葉以秋……嗝……說起來啊……這次我還得感謝你啊。” “乾杯,”王耀陽將杯子裡的啤酒倒進嘴裡。“還好我爹托人把我倆座位按在一起……我倆的成績才能對換……嗝……嘿嘿…………感謝你這次考這麼高……我才能……嗝……‘考上’火箭班……托你的福啊……” 接著,包間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都沒想到王耀陽敢把這種事情說出來。除了王耀陽那幫已經“喝瘋”的人,女生和剩下的男生一直沒人敢說話。 包間內就像兩個世界,一邊歌舞升平,一邊卻是噤若寒蟬。據後來蘇彥所述,葉以秋兇狠的盯著那堆喧鬧的人群,眼睛裡麵血絲密布,感覺下一秒包間內就會掀起血雨腥風。 葉以秋坐在椅子上,右手垂下拿著高腳杯,五指包裹著杯莖上麵接著的杯肚。 蘇彥看出勢頭不對,立馬起身用手按在葉以秋肩頭,不讓他站起來。蘇彥人莽是莽,但有些事還是拎得清的,畢竟他也不想看著自己的兄弟去蹲號子。 “劈裡劈啪。”像是什麼碎掉的聲音掉在地上的聲音。 蘇彥低頭看去,葉以秋右手裡的高腳杯已然碎掉,隨之還有被玻璃劃開的傷口滴出的血掉落在地上。 為了當上飛行員,葉以秋十分在乎自己身上的傷疤,避免留下傷疤,對玻璃這種材質都是盡量遠離。 而現在,一滴,兩滴,三滴……漸漸地,鮮紅的血夜在潔白的瓷磚上聚成一小灘,是那樣的刺眼。 “老葉,老葉!冷靜,聽我的別沖動,”葉以秋肩膀上的壓力又加重了。“別做傻事!” 葉以秋猛的起身,卻被蘇彥用身子壓下去了。葉以秋上下兩排牙齒摩擦著,嘴裡吐著粗氣:“你讓我他媽怎麼冷靜!” “老葉!想想叔叔和阿姨,他們養你這麼大是為了讓你進局子的嗎,”蘇彥俯下身貼著葉以秋的耳朵說。“你自己說的,事已至此,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咱高三的時候還有機會!你要現在動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別說你了,以後你兒子孫子都沒機會了!” 被蘇彥“壓製”了近一分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葉以秋嘴裡的粗氣漸漸小了,但眼睛裡依舊布滿了血絲。 葉以秋從小就有個毛病,不容易生氣,一生氣就特別可怕,像是要把周圍的人都活剝生吞了一樣,但很快他就會自己調整過來。 以至於葉以秋家裡每天都要強製要求葉以秋要給佛龕上注香。一是磨一磨他的性子,二是祈求佛祖能夠保佑他不失控做出無法挽回的過錯。 “蘇彥,酒。” “你說什麼?” “酒,給我。” “別沖動啊!老葉!” “嗯,我知道了,我不會乾什麼過激的事兒的。” “真的?” “嗯,你放心,酒給我。” 蘇彥的右手從葉以秋的肩膀上拿開,把地上一瓶剛開還沒喝的啤酒遞給葉以秋。 “老葉,拿著,記住別沖動!”蘇彥左手也拿開,退到葉以秋旁邊,但始終準備著搶下酒瓶。葉以秋拎起啤酒瓶,咕嚕咕嚕全灌進了肚子。 倒是果真如葉以秋所言,一瓶啤酒下肚,他短袖露出的一部分背部已經密密麻麻的長滿了紅色的疹子。 葉以秋長舒一口氣,像是吐出剛才失控的自己。左手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原來這就是真相嗎?很好,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我會報復回來的。”接著對著一旁的蘇彥:“呼。蘇彥,走了。” “啊?哦哦,來了來了。”蘇彥抓起桌上的手機,走在葉以秋的旁邊。 就這樣,兩人在一群人驚詫的眼神中走出了包間,消失在了無盡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