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暖閣出來的駱養性隻覺得整個背後都被汗水浸濕了。 崇禎這種人,如果是普通人並不可怕,駱養性一根手指都能碾死。 可是關鍵在於, 他崇禎坐在皇帝的位置上。 坐在那個椅子上,不論是誰,都能給人一種恩威難測的感覺,普通人會充滿渺小和無力感。 呼! 重重呼了一口氣,駱養性才邁步向著宮外走去。 不多時,剛剛拐入甬道,便聽到一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駱大人,還請留步!” 聽聲音,駱養性也知道是誰。 不過,他不喜歡此人便是了。 “拜見首輔大人,”駱養性的場麵功夫,一般很是到位。 “駱大人若是不忙,可到老夫公房,喝上兩盞熱茶?冬日裡氣候嚴寒,暖暖身子,”周廷儒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如此熱情的想和駱養性拉近距離。 畢竟文臣魁首和錦衣衛頭子之間,可向來沒有什麼交情的。 不過...... 駱養性向來左右逢源,對於周廷儒的邀請,並未推卻:“那就叨擾,叨擾了!” “請......” 不多時,小吏端上盞茶便默默退出,隻留下兩人對坐。 “遼東戰事撲朔迷離,究竟是什麼情況,除了洪承疇等人外,外人恐怕很難說清,”親自起身給駱養性斟滿茶水,周廷儒笑道:“此次代天巡狩,駱大人也是辛苦。” “為聖上做事,談不上辛苦,隻有榮幸而已,”駱養性搖了搖頭,嘿嘿直笑。 “駱大人,這裡沒有旁人,咱們都是明白人,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周廷儒身子坐的端正,輕笑道:“遼東巡按榮廷真,是本相推薦上去的,其餘人,不管是洪承疇還是他張若麒,一個自命清高,一個通敵叛國,所以駱大人去往遼東,本相以為,還需要有人幫襯一二......” “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駱養性瞇起眼睛,沒有搭話。 “陛下?本相觀之,不過是當世羲皇上人罷了......”周廷儒沒有任何避諱的,在駱養性麵前談笑起來。 不過,這一句投名狀倒是讓駱養性放鬆了警惕,畢竟,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能說說的。 羲皇上人何意? 閑散無憂的太古之人罷了。 但是在周廷儒嘴裡,那可就變味了,那就是在諷刺崇禎是被人隨意擺弄的黃口小兒罷了。在諸公眼中,不過爾爾。 “榮廷真此人,真的可堪大用嗎?”駱養性抱有懷疑,畢竟,以駱養性的視角來看,那榮廷真不過是狗咬狗一嘴毛,整個遼東除了洪承疇之外,好似沒有什麼可堪一用得人了。 對於駱養性的疑惑,周廷儒輕輕咳嗽一聲,開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況且今天的這幾封奏本,落得這個結果,在本官看來,不過是奏本的前後順序不一樣罷了!” 是啊,奏本抵達的前後順序不同,那帶來的沖擊也就不同! 不過洪承疇明顯準備的更加完備,連黃太吉禦賜的尚方寶劍和範文程的親筆信都找出來了...... 張若麒蠢到這個地步,也不怪崇禎如此勃然大怒了。 “本相可以給榮廷真寫信,讓其在遼東時候暗中配合駱大人,以便大人查案,”周廷儒覺得,自己作為首輔,如此低姿態的合作,已經算是給這位錦衣衛指揮使麵子了。 但是駱養性隻是掃了一眼周廷儒便低下頭,看著茶盞,輕聲道:“這茶看起來不錯,但是喝起來不過如此......” 被駱養性陰陽怪氣的懟了一句,周廷儒眸光一閃,也有些不虞,不過作為首輔喜怒不形於色,當即補充道:“或者說駱大人覺得,怎麼合作,才是雙贏呢?” “嘿,合作的事情,等我從遼東回來再說,不過如果查出了什麼事情,下官一定先給大人通個氣,不能讓你毫無準備......”言罷,駱養性也不想再聊下去了,當即起身,一拱手轉身離去。 望著駱養性走遠的背影,周廷儒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明顯是有些憤怒。 “區區走狗,也敢如此輕視本官!!!”周廷儒自詡文人,能自降身份和錦衣衛坐下談合作,已經是給他麵子了,但是沒想到其竟然如此托大,將本官被駁了! 周廷儒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崇禎給駱養性交代了什麼,但是從今天崇禎提到陳新甲的態度來看,張若麒的事情,必然讓陳新甲收到牽連了! 但是榮廷真在遼東如果真的出事,那必然也會牽連到自己! 不行! 必須提前下手,給榮廷真寫一份信,讓其早做準備! 念及於此,周廷儒便有些不安,馬上起身回到書桌前,將信紙騰開,思考數息便開始落筆。 ———— 告別了周廷儒,駱養性出宮後也沒有去往班衙,而是直接回了府中。 “老爺,兵部尚書陳大人在半個時辰前就在府中求見,現在正在前廳等著呢......”剛剛邁入府中,便有下人前來匯報。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前有首輔周廷儒請自己喝茶,現在又有兵部尚書等了自己半個時辰...... 嘿! 不過是一些趨炎附勢之徒罷了。 眼看自己身負皇命,去往遼東辦案。 一個個的,隻要有關遼東的那些京中大佬,都巴巴的趕來找自己聊天——什麼時候,諸位部堂大臣,都這麼清閑了嗎? 駱養性冷笑一聲:“讓他在前廳候著,本老爺換個衣服再去!” 不多時,已經等在廳內多時的陳新甲終於見到了駱養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駱大人,本官叨擾了!”陳新甲沒有因為等候多時而有任何的怒氣,仍舊滿臉是笑的向著陳新甲見禮。 “唉,讓陳大人久等了!事務繁忙,事務繁忙,見諒啊!”駱養性微微一笑,便坐在上首位置看向陳尚書:“尚書大人有何事,這麼著急來找下官?” “嘿嘿,無事無事,”陳新甲搓了搓手,緩聲道:“我聽說陛下派駱大人去往遼東,查張若麒的案子?” “哦,可能陳大人消息不靈通,”駱養性擺了擺手:“是赴遼東直接捉拿張若麒!其通敵證據確鑿,鐵證如山,不容辯解......” 啊? 咣鐺一聲! 好似是排練好的一般,陳新甲手邊的茶盞應聲落地。 陳新甲和駱養性都望著那已經破碎成數片的茶盞,整個廳內,一時間寂然無聲。 “嘶!”陳新甲驚疑一聲,彎腰撿起已經破碎的瓷片:“這是上好的青花瓷吧?本官聽說有價無市......” 駱養性望著陳新甲,等待其下文。 “一萬兩銀子,這副茶盞,陳某買下了!”陳新甲顯得有些悲壯:“另外有一萬兩的補償,還望駱大人不要見怪!” “此事,好說,好說啊,”駱養性仰頭哈哈大笑。 “那張若麒......”陳新甲有些心虛道。 “什麼張若麒?”駱養性冷言道:“陳大人鞠躬盡瘁,乃是為國事舉賢才,但是張若麒不知恩圖報,反而通敵叛國,實乃大逆!陳大人請放心,有我駱養性在,通敵之事,便與陳大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