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入愁腸,化作想死淚。 別人或許還有幾分疑慮,認為姚勉心思深沉,之前是在蟄伏。作為皇帝的假父,文思寧是看著姚勉長大的,當然知道他之前是個天生的白癡。 斷無半點虛假可能。 正因如此,文思寧更是對姚勉的說辭深信不疑。 若非有神人相助,一個白癡怎麼可能會恢復智慧,更得到如此神妙的仙法! 如果早知道,弱智也會有奇遇,文思寧絕對要做個大大的忠臣,對姚勉忠心耿耿,百般嗬護。 至不計也要盡人臣的本分,乾好自身的工作,匡扶社稷,捍衛大晉江山。 而不是像之前那樣,日日夜宿龍床,和鄭太後纏綿交織。 悔不該當初啊! 文思寧大口吞咽,原本醇香可口的肉粥,此刻竟越來越鹹。 他透過袖口的縫隙看著程衛國,兩人眼神交錯間,頓起惺惺相惜之情。 至於鄭太後,因為裙擺太寬,看不到臉,隻能瞥見裙子下麵的小衣。 那件鮮艷明亮的小衣,如今已經變成了暗紅色,還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漏水。 感受著姚勉落在自己頭上的手掌,文思寧心如死灰。 他現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天子能等他構思完墓誌銘,再誅自己九族。 如果可以的話,能用鴆酒或者白綾就更好了。 ……………… 姚勉右手提刀,左手輕拍文思寧的狗頭,思索著是否現在動手。 現在所有人都處在惶恐之中,他隻要隨便揮揮手,就能輕而易舉地將殿中的三位狗男女當場斬殺。 換做是半個時辰前,他想也不敢想自己能達成這樣的目標。 可現在,姚勉有了更高的追求。 隻殺了他們三人無濟於事。 政治勢力一旦形成,絕不會因為首腦的身死而煙消雲散。 鄭太後、文思寧、程衛國三人勾連近十年,黨羽遍布京師各處,禁軍更是他們經營的重心所在。 為了自身的性命著想,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即便宮內的侍衛不會叛亂,屆時城內的禁軍一定鼓噪生事,以給程衛國報仇的名義殺進宮來。 他們就算一隻手喝粥,剩下那隻也可以輕而易舉製服毫無根基的姚勉。 皇帝,亦或者仙人的身份對這群家夥來說毫無威懾力。 老皇帝當了快十年的飛元道德真君加大乘金輪法王,照樣身穿袞服被斬於禦道之上,腸子拖出來一米多長。 姚勉收回手,安安穩穩地坐回龍椅之上,待眾人喝完粥,抬起頭,方才清了清嗓門,在惶恐不安的目光中開口。 “朕本是星宿下凡,宿智開啟後,前塵往事於朕而言不過是雲煙而已,一切蹉跎都是朕自己的劫數。 “爾等助朕歷劫,不但無錯,而且有功,隻要痛改前非,忠心為國,百年之後,自有封賞,還望諸位迷途知返啊!” 大臣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時間連空氣都仿佛凝固。 文思寧“嗷”地一嗓子,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他跪倒在地,連連叩首:“天子聖明,既往不咎,實乃是古往今來無上聖君,開天辟地有德之主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其他人也忙不迭點頭稱是,爭先恐後地送上阿諛逢迎之詞。 “聖上英姿蓋世,自古罕論!” “吾皇仁德!” “皇上以德化民,歷代君主鮮能及之!” “……” 還有人當場涕淚交加,吟詩一首,以頌聖恩。 至於感情是否真如表現於外的那般真摯,那是毋庸置疑的。 都是宦海裡沉浮幾十年的老王八,誰還沒有幾分水性? 不過是逢場作戲,附和幾聲,免得皇帝下不來臺罷了。 星宿下凡又如何? 神仙就不會秋後算賬的嗎? 戲文裡的神仙,可是個個嫉惡如仇,說殺全家就殺全家的。 姚勉也沒指望自己一席話,便可說動大家改頭換麵,重新做人。 他隨口安撫幾句,聊表心意,然後再次從龍椅上起身,走到剛喝完第二碗粥的馮進賢麵前。 “馮卿,朕要出去走走,你且隨朕出行。” “啊……這?” 馮進賢誠惶誠恐,瞥了一眼文思寧。 這時候跟皇帝出行,文相會怎麼想?程樞密會怎麼想?鄭太後又會怎麼想? 他有心推辭,可姚勉的手有如鋼箍一般牢牢鎖住手腕,帶著他踉踉蹌蹌向著門外走去。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離開宮殿,沿著禦道一路向南。 正午的陽光映照下,他們的身影仿佛鍍了一層金邊,令人望而生畏。 文思寧扶著殿門口的石柱,遙望遠去的皇帝身影。 “皇帝……皇帝他莫非要出宮?” 他打了個激靈,一把扯住疾步離開的程衛國。 “程公,皇帝要出宮!” “放開我,我也要出宮!”程衛國掙紮道。 他雖然是太監,在京城也置了好大一份產業,養著十幾個乾兒子,還有近百名侍妾。 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回府遣散家人,然後抓緊時間買棺材,石碑…… 別人或許有可能幸免於難,程衛國自家人知自家事,就算是聖賢復生,也要先砍自己幾刀才能消消恨。 可他的力氣實在孱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幾番掙紮也完全無法掙脫文思寧的束縛。 “文三,你待怎樣?”程衛國眼淚婆娑地問。 文思寧將牙齒咬得咯咯響:“皇帝要出宮,那就決不能放他出宮!” “憑什麼?” 文思寧“鏘然”一聲,抽出身旁侍衛的佩刀。 程衛國瞳孔放大,顫聲問道:“你,你想弒君?” “都弒過一次了,再來一次又何妨?” “可他是星宿轉世……” “什麼星宿轉世,神人點化,我看不過是一點江湖把戲而已,不足為懼。”文思寧大聲打斷道。 江湖把戲當然做不到這個地步,這個文思寧自然也知曉。 可他別無退路,隻能自己說服自己。 程衛國都知道自己性命難保,文思寧又豈會茫然無知? 既然如此,隻能拚死一搏,用先進的唯物主義思想擊敗封建迷信。 反正自己本就是罪無可赦,再多一道又何妨? 他可不能因為畏懼神仙報應,而將身家性命懸於別人一念之間! “程公,你現在就去下令,在南華門內將皇帝刺死!”文思寧連聲催促道。 “可是……” “程公!”鄭太後也伸出手,握住了程衛國的臂膀,淚眼朦朧。 程衛國麵色變幻不定,眼看著皇帝身影已經漸漸遠去,最終還是跺了跺腳,喚來一名侍衛。 “拿上我的……” 他話未說完,隻覺袖口一緊,然後騰騰熱氣直撲臂膀。 “不是吧,還……”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