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天子怎麼會替人引……天子?” 京兆尹笑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母雞。 天子率禁軍進攻京兆府? 不消細想,他腦海中自然就浮現出一副雲譎波詭的局麵。 莫非宮中有變,鄭太後文思寧等人已經伏誅? 亦或者皇帝隻是趁其不備,逃出宮外? 還是禁軍暴動,裹挾皇帝? ……今日的朝會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明明隻請了半天假啊! 如今後悔已然無用,京兆尹一時間隻覺得事情無比棘手。 謀定而後動。掌握不了形勢,便不能輕舉妄動,以免錯上賊船。可如果一動不動,無論誰是最後的贏家,都不會放過墻頭草。 好在京兆府處於天子腳下,一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歷代堂官言傳身教,對於各種突發事件都做好了萬全準備。 京兆尹皺眉深思片刻,麵色猛然一僵,隨後“啊”的一聲尖叫,向後緩緩倒去。 “令尹舊疾復發,暈倒了!” “快,快扶令尹回府休息!” 少尹早有準備,連忙扶住,其他從官也不甘示弱,攙手的攙手,抬腳的抬腳,簇擁著京兆尹大呼小叫快步離去。 方才還滿滿當當的大堂,頃刻間就走的乾乾凈凈。 誰閑的沒事,敢拿九族趟這種渾水啊! 主事者既然都退避三舍,下麵的官兵和衙役自然更落得自在,紛紛放下武器,拱手而降。 甚至還有人熱心地為闖入者引路,藉機分一杯羹。 形勢一片大好,領軍校尉拍著姚勉的肩膀,喜笑顏開。 “此番真是有勞陛下了。” 他們駐守宮門,雖然責任重大,但是平時還真沒有多少油水,不像宮外的禁軍,可以四處打秋風。 因此姚勉一提出搶劫京兆府的建議,眾人當即歡呼雀躍,奮勇爭先。 反正責任由皇帝來扛。 唯一顧慮的就是京兆府守衛森嚴,恐怕難以得手。 結果現在不費吹灰之力,每個人都無比興奮,連帶著對姚勉也恭敬了許多。 “將軍高興便好!”姚勉同樣回以笑容。 “那陛下自便,臣先告退。” 校尉解開腰間係著的牛皮口袋,匆匆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大聲下令。 “你們兩個,看好陛下!所有大門、側門、角門全都鎖上,勿要讓陛下走脫!” 被分去看守姚勉的兩名禁軍正要一展拳腳,卻接到個如此無趣的活,有如一桶冷水直潑腦門。 不過冷水焉能澆滅炙熱的內心。 眼見同僚們搶的火熱,他們哪裡還能按捺得住,姚勉隻是在庭院中走了幾步,再回頭就看不見監視者的身影。 四周人來人往,卻無一人在意他的行動。 “馮卿,還好你仍在這裡陪著朕。” 馮進賢神色愁苦,原本麵團團的一張臉,現在如同剛擦完腳的毛巾,皺巴巴,還帶著水漬。 “陛下,臣,臣要回家……陛下也可趁此良機,速速離去啊!” “朕不走。”姚勉斷然拒絕。 他能去哪? 就算僥幸從某個狗洞中逃出,在如今的京城內獨自遊蕩,多半也要挨上一記悶棍,變成人肉臊子。 因此即便防備如此空虛,姚勉依舊閑庭信步,拉著馮進賢的手四處晃悠。 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那人看起來應是京兆府的一名差役,現在正抱著手,跟幾個同伴站在一起,默不作聲地看著禁軍們哄搶,既沒有參與,也沒有阻攔。 和軍士們鮮亮的甲胄相比,他隻有一件發白的青袍,上麵的補丁重重疊疊,即便和其他差役相比,也顯得略微寒酸了些。 姚勉來到差役麵前,指著自己的衣著,作自我介紹。 “朕是天子。” 他又將一臉哀愁的馮進賢也拉過來,扯著對方的官袍。 “這位是工部右侍郎馮進賢,官居二品。” 對麵用看傻子的眼神盯著姚勉兩人。 可以理解,說不定他一天要抓三四個天子,攻破五六個王朝。 於是姚勉又隨手攔住一名樂滋滋的禁軍軍士,問道:“朕是誰?” 軍士正直勾勾盯向水池邊一柄紫銅蓮花,本不欲理會,無奈姚勉防守嚴密,掙脫不開。 眼見其他軍士也發現此物,他頓時心急如焚,擼起袖子:“陛下休要攪亂,否則你便是皇帝,俺的拳頭也不會留情!” 姚勉這才收回手,昂然說道:“聽到沒有,朕的確是天子。” 有禁軍作證,可信度頓時大增,幾名差役當即跪倒在地,不停叩首。 他們不像入堂議事的官員們那樣,對朝廷人事了如指掌,隻知道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官,比京兆尹什麼的高到不知哪裡去了。 當然,之前也聽過皇帝是個傻子的傳言,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在看來應該是謠言。 “何必如此多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姚勉連忙將其扶起,“朕這次出宮,隻為賑災放糧,所以來到京兆府,就是讓令尹四處宣告,以安百姓之心,可是卻不見令尹……” 不待姚勉說完,差役就兩眼放光,打斷了姚勉的說詞。 “陛下要放糧?!!” “正是。” “不知是在哪裡?” “就在此地。” “小人有親眷在此,隻是並非本地人士,不知……” “既是賑災,自然人人有份,隻是災民分布各處,想要一一告知,隻憑禁軍未免力有不逮。” “此事包在小人身上!” 差役們歡喜雀躍,為首的那人打了個呼哨,沒多久就又召來十幾個同伴,很快就消失在姚勉的視線之內。 “陛下果然是古往今來無上聖君,開天辟地有德之主啊!”身邊傳來了馮進賢的大聲贊嘆聲。 這話姚勉聽著十分耳熟,似乎之前就有人這麼說過。 不過贊美的內容無所謂,贊美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 姚勉鬆開馮進賢的手,笑問:“馮卿還要回家嗎?” “當然,臣能隨侍在陛下身邊,時刻沐浴聖恩,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如同家一般。”馮進賢慷慨說道。 他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姚勉的用意。 如此這般,形勢逆轉,文程二人便如跳梁小醜,不堪一擊。 而他身為陛下親口承認的肱骨之臣,必然也將水漲船高,說不定中書省的位子也能望上一望。 馮進賢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肺部傳來的震蕩感。 他的青春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