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災害最嚴重的日子裡,皇宮內城四周的坊市依舊熱鬧如初。 龍津橋,十字街,東華門街,潘樓街……無論何處都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其中既有錦繡窄袍,玉帶紅靴的仕女,也有小帽文身,喧嘩招搖的惡少年,個個麵色紅潤,歡快愜意。 柳陌花衢之中金翠耀目,羅綺飄香,茶坊酒肆之內按管調弦,新聲巧笑,當真算得上八荒爭湊,萬國鹹通。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街道巷陌之中哀哀相求的饑民,著實給這幅畫卷上添了幾筆不和諧的色調。 即便是這幾日朝廷異動頻頻,也不減京城公子王孫們分毫享樂之心。 這裡寸土寸金,一間兩進兩出的院子就要百兩黃金以上,可不是一般的富商豪紳能做到的。煙花巷裡隨便拉出一個浪蕩兒,其父兄輩說不定都是外州的某個節度使、兵馬使。 無論是誰上位,難道還敢拿他們開刀麼? 因此這些人非但沒有丁點畏懼之心,甚至還興致勃勃地看起熱鬧,更有甚者瞅準時機設下賭局。 就賭誰是最終的贏家。 可事情的發展卻著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皇帝陛下坐擁數十萬民眾,卻沒有劍指皇宮,而是聚攏在馮侍郎府邸附近,每日裡除了吃就是睡。 禁軍則收攏人手,閉門封戶,一步也不越過北營和宮墻。 雙方劍拔弩張,卻又涇渭分明。 局勢居然莫名緩和下來了…… …………………… 禁軍北營內。 文思寧伸出腳,在床沿磕了一下,侍從心領神會,取來一隻蘸滿墨的毛筆,放在腳趾中間,然後將一塊白板舉過頭頂。 下一刻,他的腳腕有力而穩健地移動起來,筆尖在白板上跳躍、穿梭,如行雲流水般瀟灑自如。 已經五天了。 歷經五天的磨礪,文思寧早已經擺脫最初的茫然惶恐狀態,他現在心靜如水,恢復了往日從容不迫的宰相氣度。 “皇帝今日有無動靜?” “除外出賑災外,並無其他舉措。不過據探子報,馮府內外正在點火起爐,打製兵器。”侍從回稟道。 “何等兵器?” “多為長槍,間雜少許弓箭、大刀,並無盔甲。” “不出吾所料也!” 文思寧等人當初收到消息後,肝膽俱裂,哪裡還敢再提剿滅,隻顧著督促禁軍禁閉營門,嚴加防守。 他們提心吊膽,在營地等了一宿也始終沒等來姚勉的大軍。 後來經軍中宿將提醒後才明白過來,敵人數量雖眾,但多為餓殍,又缺乏兵器,若是強來進犯,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倒不如先調養些許時日,待到氣力恢復,兵器齊備,然後再與禁軍抗衡。 接下來哨騎探得的消息也證明了這點,皇帝的確打算徐徐圖之。 若不是口不得閑,文思寧定要與程衛國嘲笑姚勉一番。 豎子不足為慮! 先不說京城內鐵匠、鐵料均在禁軍掌控之中,給皇帝半年時間也難湊齊兵士裝備。 就說那些百姓,饑腸轆轆的他們為了求口吃的,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但真要是吃飽喝足,絕大多數人又會瞻前顧後,畏畏縮縮。 趨利避害,貪生怕死,人性就是如此,皇帝終究還是太年輕! “右護軍何在?”程衛國在一旁問道。 他這幾天和文思寧同吃同睡,如膠似漆,相濡以沫,往日的些許芥蒂早已經蕩然無存。 “正在門外等候。” “喚他進來!” 不多時右護軍掀開簾布,走進帳篷,遠遠便彎下腰,對著兩人跪拜。 “參見兩位大人。” “靠近一點,讓我們看仔細些。”文思寧道。 右護軍陪著笑膝行向前,以便文思寧和程衛國看清自己的裝扮。 和平日相比,他沒有佩戴禁軍將領通用的兜鍪,而是在脖頸處裝了一個形狀怪異的鐵器。 鐵器下沿與胸肩處的盔甲相連,然後向上一路延伸,直至與雙目齊平。 就像是套了一個用鐵做的漏鬥,既滑稽又怪異,連聲音都有些甕聲甕氣。 “此物效果如何?”文思寧問。 “已經測試過了,足以應對皇帝的法,邪術……酉時快要到了,兩位大人一看便知。” 右護軍話音剛落,就聽見軍中報時鼓聲響起。 鼓聲剛歇,他脖頸處的漏鬥微微晃動,頃刻間盛滿了濃稠的褐色液體。 正是姚勉發放的肉粥。 四天前,他需要解開兜鍪,端著用食,不僅占用了一隻手,視野也有所限製。 現在則隻需要張大嘴巴,便能將肉粥吸入嘴中,絲毫不受影響。 文思寧與程衛國深感滿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擊腳掌為賀。 正所謂天意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仙人又如何? 仙凡總歸有界。 坊間流傳的故事裡,隻要抓住破綻,所謂的仙人也往往會敗在凡人手上。甚至還有的要以身相許,淪為凡人的妻室。 皇帝出宮的次日,文思寧便立下百兩黃金的重賞,在禁軍中募求對抗肉粥的良策。 這種戴在脖頸處的新式頭盔,就源自於某個伍長的靈光閃念。 如今看來,效果著實顯著。 【目標將根據當前狀態,自動選擇合適的方式服用肉粥】 他們雖然不能如姚勉一般看到技能的設定,但是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多少也有所了解。 在技能的作用下,接受者需要選擇最合適的物品當做肉粥的容器,原先是兜鍪,現在則是這個漏鬥。 戴上他,就能發揮禁軍的全部戰力。 如今皇帝手下的饑民身體尚未康健,兵甲還沒齊備,而他們則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即刻出兵,平定天子之亂!”程衛國磨蹭著腳趾,惡狠狠地下令道。 “屬下必不負樞密使重托!” 他又轉過身子,將腳趾搭在文思寧的身上:“文先生,你的人也行動了吧?” “是。” “那咱們便拭目以待,看誰先取得皇帝的頭顱!” 文思寧麵如古井不波,內心激動不已。 無論如何,皇帝陛下今晚必死無疑! 終於,可以不用喝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