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來訪，將痕的城堡略有變化。門口兩側野蠻生長的高高樺樹枝已得到修剪，道路石隙間的雜草也被清空。或許是在白天到訪的緣故，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撒在石板小路上，總給人以輕鬆的感覺。 　　“我是來拜訪伯爵先生的，我叫夜京，是伯爵偶然結識的朋友，勞煩轉達。”夜京對城堡門口的兩個侍衛恭敬說道，其中一個侍衛隨即進入城堡前去通報了。 　　在門口等待回話的時刻，他看見了一個帶著眼鏡高瘦的貴族青年，剛剛從城堡內向外走，兩個人打了個照麵，那貴族青年向夜京微笑點頭致意後經過，笑容裡卻充滿嘲諷戲謔， 　　“土包子。”那青年心中或許正這樣暗想。 　　“那人誰啊，怪有禮貌的。”夜京向門口的另一位侍衛問， 　　“啊，那個，是昭衍公爵家的四公子彌。” 　　不一會，將痕便走到城堡入口處迎接夜京了，“以後他來不用通稟，讓他直接進去就行。”將痕對兩個侍衛囑咐後，帶著夜京走向宴會廳。 　　“怎麼樣，這次我聽取了你的意見，走正門了。” 　　“你前些天乾嘛去了？” 　　“哦，等會關上門再告訴你。” 　　兩個人鬼鬼祟祟的進宴會廳，將痕插上門栓，夜京這才神秘兮兮的召喚出自己的新玩具—徹，將痕興致勃勃的端詳那古樸又略顯華麗的大鐮刀。 　　“行，鳥槍換炮了，你這次要是帶著這家夥兒晚上去誰家嚇唬人，絕對能把人魂嚇出來。” 　　“你剛剛說，有正經事和我商量，你說說看唄。”將痕摸著鐮刀問。 　　“我要在殘陽鎮看中了一套現房，需要向你借錢。” 　　“啊，這個沒問題。” 　　“我一時大概還不上你，但我一定會還的。” 　　將痕抬頭有些復雜的望了夜京一眼，“還錢倒不是那麼要緊的事，隻是，你得告訴我你是怎麼攢錢的，鑒於你之前所處組織的行事風格，你不會……殺人越貨之類的吧。” 　　“沒那麼復雜，隻是揭一揭賞金任務傳單。政府的告示牌上有通緝，探險家公會有安保任務，商人有護送任務，教會有驅除惡魔的任務。做多了，慢慢就會攢下還你的錢。” 　　“這都第三紀元了，哪來的惡魔呢……”將痕小聲嘀咕。 　　“你放心，在你的領地，我一定會奉公守法啦。隻是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在落影國，買房產是需要身份證明的，我自小在黑凰會裡長大，並沒有那種東西。” 　　“我來想想方法，我可以問問我全能的管家。” 　　將痕打開門，在走廊大聲呼喚了商紹的名字，商紹立刻離開書房，在將痕二人麵前出現。 　　“啊，殿下有客人，需要給你們上茶點嗎。” 　　“茶點的事一會說。我這個朋友啊，他……路遇匪徒，身份證明和錢都被劫走，又沒有社會經驗，不知該如何補辦，你能想想辦法嗎？” 　　夜京瞟了將痕一眼，在編謊話的時候仍麵不改色，這一點兩個人倒是有相通之處。 　　“可以。” 　　“要官方的，有落影國徽印章的，” 　　“當然。” 　　“太好了。那……能不能給我們上點茶點呢，謝謝了。”將痕笑瞇瞇地搓了搓雙手。商紹前往貯藏室，夜京問了城堡衛生間的去向，也轉身走了。 　　將痕回頭細想，殘陽鎮，不就是那天見到惡魔的地方嗎？那麼，他要買的現房，不會正是召喚了惡魔被殺掉的那戶人家的房子吧？ 　　商紹端著糕點，熱牛奶和熱茶水走進會議室，打斷了將痕的思緒，“殿下，您與彌先生，討論進展如何？” 　　“啊？啊，那個啊，他跟我說了一些紙麵數據的東西，我都不是很懂，彌說他回去會做一份正式的計劃報告。等他做完了報告，我準備拿著報告去和地方財務和政務管事的人一起看看，一起聊聊。” 　　“您的想法是正確的，您已經學習思考如何在統籌方案中規避風險了。如果促成借款，草擬合同，您都需要在場，而且，要帶區域政府官員通往。工程，技術員，管理員，接下來您需要操心的事會更多。” 　　“知道了。”將痕嘆了口氣。“如果到了建酒廠和道路工程的步驟，我還是希望有你在現場監視一下，我也實在不知道這種事能真正信任誰，我不希望彌……或者伊薩政務團隊的什麼什麼人，又或者是哪個投資的貴族人家，把自己的觸須伸到這上麵來。”將痕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頭微微皺起。 　　“當然可以，屆時我不在，您的飲食起居可能就會要城堡中的下人格外費心了。” 　　商紹帶著托盤離開時，夜京也剛好回來，將痕此刻也換了副麵孔，他指了指桌上的茶點，遞給夜京一隻勺子。 　　“我問你個問題啊。你要買的那間房，是不是之前死過人？” 　　“對。”夜京吃一口點心，就喝一大口牛奶。 　　“那他怎麼死的，你打聽過嗎？” 　　“好像是因為亂玩惡魔召喚儀式，被惡魔殺掉了。” 　　將痕聽完夜京的話，神色也變得復雜了起來。 　　“你，身份證明，借錢，我都可以幫你擺平啦。那，我能不能也請你來幫我兩個小忙呢？” 　　“可以呀，你說吧。” 　　“你之前說精神力的事，我還是蠻好奇的，你說我也可以像你這樣，把那麼大的武器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能不能教教我怎麼做到？” 　　“可以呀。第二個事是什麼？” 　　“你去跑賞金任務，能不能帶上我啊，比如……惡魔狩獵什麼的。”將痕的雙眼神色異常流動。 　　“這不好辦吧，因為那樣就不太好分賬了。如果五五分賬，那我比預期還上你錢的時間可能要延長一倍呢。” 　　“我不是要分你的賞金，我去見見世麵，或者叫‘體察民情’？我6歲開始學劍術，怎麼也能幫上你的忙吧。” 　　“行啊。” 　　將痕提完了兩個條件，拿起勺子低頭一看，夜京已在說話間風卷殘雲的吃光了所有甜點。 　　“哎呀，我把點心全吃了。”夜京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將痕帶上襲夜劍作為練習對象，夜京果然開始悉心教授將痕怎麼使用精神力召喚武器。不得不說，將痕是個領悟力極好的人，隻半小時的時間，他就掌握了從城堡大廳把襲夜劍召喚到臥室中的自己手中，但也由於短期內過大的精神力損耗，將痕一下子變得疲憊不堪。 　　“這樣太費力氣了，我還是隨身掛著吧。”將痕無力的把襲夜劍掛在腰帶上，然後癱倒在椅子上。 　　“這隻是初學階段的小麻煩，時間久了，就會得心應手。”夜京在將痕麵前，通過精神力的操控，將徹玩得上下翻飛，他將徹像回旋鏢一樣丟出窗外，又在下落之前沿著原飛行軌跡拉回來，他向天花板拋出大鐮刀，又轉瞬將它拄在腳下。 　　“你的精神力雖然略強於常人，但儲量並不比常人多，很難經得起短時間連續召喚。”夜京繼續解釋道。 　　“我最遠能從多遠的地方召喚呢？” 　　“隻要不丟到大海裡，或者被鳥叼到萬裡高空，或者被扔到另外一個位麵……在平地上，無論多遠都可以召喚。” 　　將痕聽著夜京的講述，若有所思的把玩著手裡的劍。 　　“我今晚就接了賞金任務，你要不要今夜就一起去呢？”說話間，夜京就已經戴上了自己標誌性的半片黑色皮質麵具了。 　　將痕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精神百倍，“什麼樣的任務？” 　　“追擊逃犯，四個人，掠奪協會的盜匪，全副武裝。” 　　“好啊！”將痕拔出了劍。他在得到商紹禮贈的襲夜劍後，一直在跟隨商紹練習劍術，但從未真正的實戰過，“今夜，注定是個狩獵之夜。”將痕拿腔拿調的說道，自娛自樂般做起了交戰禮儀和規範動作。 　　----------------- 　　夜晚來臨，暴雨隨後而至。夜京早早就打探到了任務目標的行蹤，帶著將痕在目標今晚下榻的旅店埋伏起來。 　　“我也應該弄一個跟你這個一模一樣的麵具。”將痕盯著夜京的麵具說道。 　　夜京則用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個噓的動作。“他們來了。” 　　4個人身穿著雨衣推開旅館大門，雷電的轟鳴聲擾亂了旅館的寧靜，大風卷及著雨滴匆匆闖進來，又急忙被門擋在外，雨水順著他們的雨衣邊緣，染濕了老舊的木質地板。這一場麵一下子令將痕想起了3年前晦暝城的那個雨夜，還是他們兩個人，那一夜是被四個人追擊，這一夜是他們追擊四個人。 　　“要在旅店裡動手嗎？”將痕用氣聲說。 　　“對。他們騎馬了，盡量在室內攔截，避免他們上馬逃走，那時候就不好追了。” 　　四個人吃過了晚飯，走上了二樓，三人進了客房，一人卻在緩臺上抽起煙鬥來。將痕示意旅店老板躲進後廚，兩個人躲在樓梯下方，等那個抽煙鬥的人回到房間，兩人就準備殺進房間。 　　先是一陣腳步聲，然後是開關門的聲音，夜京跟在將痕身後，夜京躲在房門一側，而將痕則抬手扣了扣門。 　　門漸漸打開一個縫，露出一張滿臉黑須，兇神惡煞的男人麵孔。“你是誰？”他挑起眉毛，惡狠狠地問。 　　“哦，我是旅店的勤雜人員。我是想問，幾位先生，還需要點什麼，毯子？溫水？蜜酒？”將痕露出一個貴族式的假笑。 　　“我可不知道這旅店有你這號勤雜人員。” 　　將痕的笑容有些僵硬了。男人掃了他一眼，眼前的將痕穿著一件外套，但靴子上一點水漬的沒有，將痕意識到了自己的話布滿疏漏。 　　“快滾，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眼前開的不大的門，似乎正在逐漸閉合。 　　隨著一道淺淺的藍光閃過，襲夜劍瞬間憑空掛在了將痕的腰帶上，男人神色一驚，急忙關門，可夜京卻暗中用精神力死死按壓住木門，男人推了半天也關不上，一把劍刃直接從門上洞穿而出，險些刺到將痕，將痕一把扯開門，立刻拔出劍來，迎麵橫向臉砸來的斧刃並低頭閃過，將痕一個翻滾閃到房間入口，回手揮劍，伴隨著劍刃蜿蜒抖動的聲音，將痕一劍刺穿了揮舞斧子男人的腳踝，隨著將痕拔出劍的瞬間，男人痛苦的轟然倒在地上。 　　坐在桌邊的兩個人見狀，掀翻桌子上的杯盤，將桌腳朝向將痕，如攻城錘一般推舉桌麵，長嚎著向將痕撞去。 　　將痕立刻用手掌抵住桌麵，直退了五六步，後腳蹬住墻壁，便形成僵持，伺機一劍貫穿桌麵，被一人躲過，兩人推開桌子，打開窗戶，三個沒受傷的人一躍而入泥淖的暴雨之中。 　　他們在落地的時候，側目見到了不知何時埋伏在窗下的夜京，夜京居然還在沖他們微笑。 　　將痕從桌子上拔出襲夜劍，回頭看到那個被打中腳踝的男人已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朝著他沒有受傷的另一隻腿上迅速刺了一劍，又是一陣慘叫，將痕一劍貫穿了他的小腿。 　　他俯窗向下望，暴雨之中，夜京如鬼魅般閃過3人的利刃，他忽然閃到一個最高大的男人身後，背對著他，肩膀上的鐮刀隻是向前一鉤，便把鐮刃割進了他的喉嚨，伴隨著嗓子裡咕嚕著血漿和氣泡的聲音，男人捂著喉嚨倒地，大片鮮血被雨水沖開了一片猩紅。 　　將痕縱身躍下二樓，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 餘下的兩個男人見狀轉身逃跑，夜京側身揮舞，將鐮刀甩出，巨大的鐮刀回旋鏢一般，貫穿了一人的後背，他直直的跪倒在地，立刻咽了氣。夜京再次催動，鐮刀又飛回到他手中。 　　可伴隨著一聲馬的嘶鳴，最後一個人已朝相反的方向策馬飛馳，將痕全程都呆立在原地看著夜京，夜京循著馬飛馳的方向，連續閃瞬，在路上橫起鐮刀，一下便鉤斷了飛馳的馬腿，那人也被馬的慣性重重的甩飛出去。 　　他呻吟著，發出女人似的嗚咽聲，用盡力量，緩緩向前爬。將痕伸出了手，沖著夜京大喊了一聲“哎！”，可夜京已閃瞬到男人麵後，男人回首仰麵看向他的臉，他看到的是在雷電的閃爍之中，一個相貌並不出奇的少年露出的純真笑靨，夜京踩著他的脊背，用鐮刃伸到他的脖子下麵，向後一鉤，鮮血便大片的在積水中暈染開來。 　　將痕跑過來，打了一個寒戰。他絕料想不到，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夜京竟是這樣一個手段狠辣決絕的少年，一種陌生的疏離感湧過他的腦海，他張口半天，卻隻是說出，“你倒是留個活口啊。” 　　“啊？有一個活口，在旅店裡躺著呢。”夜京收起徹，麵向將痕，“懸賞單上寫的是，無論死活都有賞金。” 　　“我看還是留活口吧。他們肯定是犯了罪才得到通緝，犯了罪的人得到審問，司法機關才會知道更多犯罪細節，說不定能套出未解的舊案……你說是吧。” 　　“行，頭兒，聽你的。”夜京依然保持著過往那種純真無邪的笑臉，看得將痕心裡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