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狩獵之夜”後,將痕白日結束對於地方治理的煩勞,幾個晚上在夜幕降臨之後都在跟隨夜京一同奔走忙碌,隱藏身份,隻以尋常雇傭兵的身份與夜京協同行動,兩個人漸漸有了一些默契感。與人打交道的幾次,夜京也幾乎不會再枉下殺手。 自童年時代始,十二年的光景,將痕跟隨將軍沉隙學習軍隊交戰,跟隨叔叔言軻學習家族劍術,又和管家商紹學習了刺劍術,劍術的基本功相當紮實,幾經實戰的磨練,他對於襲夜劍的使用逐漸變得愈發熟練。白日空閑時,將痕會去軍營裡學著訓練士卒鍛煉身體,更頻繁與商紹學習擊劍。 同時,也是略有些出乎將痕意料的,彌公子也果然展現了出他的精明才乾,為了打消各方的疑慮,他將人事、交易全部放在明麵上,從伊薩和鄰省聘請的一共三個工程隊開始對伊薩破舊的道路進行翻修,工程所付款項和從外地進口的沙石材料均無需伊薩本省負擔。崎嶇泥濘的道路鋪設和進行加固,伊薩地方官員對這個死氣沉沉的小地方的未來產生了莫名的期盼和興奮感,一部分曾經不把將痕的“抱負”放在眼中的老派官員們也開始對將痕另眼相看。 白日裡,將痕騎著馬在彌所規劃的三個地方,見到釀酒廠從畫圖線打地樁開始,漸漸有了雛形,過往從事釀造業的商人開始頻繁出現在果園當中。 隨著釀酒廠與翻修土地全麵動工,這些日子,商紹一大早就會以伯爵代理人的身份視察現場,而賞金任務也逐漸越做越少,夜京時常會跑到其他地區尋找工作,而將痕礙於本省的工作請示很難隨隨便便脫離伊薩地區,日子漸漸變得百無聊賴。 前兩個月到這兒,將痕還是會對伊薩有新鮮感的,當這新鮮感散盡,取而代之的是某些難以填塞的空虛。連著幾日,將痕都在家中鍛煉,現階段已經沒什麼事是他能夠參與的了,他已懶得去巡視道路翻修現場,也不想騎馬去村鎮中閑逛,常常悶悶不樂。 又一百個仰臥起坐做罷,將痕汗涔涔的站起來,他的衣服已完全被汗水浸透,用毛巾擦了擦臉。他心中暗想,今晚就和商紹聊聊這件事吧。 下午時分,將痕在窗戶望見商紹騎馬歸來,城堡裡的人們各自吃過晚飯,將痕也換洗過了,在商紹常常獨立待著的書房門口,將痕徘徊了半晌,商紹一定不會同意,不問問怎麼知道呢?商紹可能大概率不會同意的……終於放棄思考,敲了敲門。 商紹摘下了花鏡,打開門。“殿下,您有事?” 此時將痕已經換上了一張笑容滿麵的臉孔,“沒事!這一段時間,您整日的出門,又要操勞大小事務,過於辛苦,隻是想來探望,問問情況。” 商紹沉默數秒,“伯爵殿下,我料想您也差不多要失去耐心了。” 將痕的笑臉一下僵硬住了,呼吸也隨之凝固。 “所幸,需要您操勞的部分大體已經做完。如果您無意對細節部分過問,這一些工作可以移交給地方官員。” 將痕凝固的呼吸這才繼續。商紹掏出胸口中的金色懷表,看了一下上麵的日期。“您有一個月的時間來發揚冒險精神。伊薩的領主外出尋訪,一月後,酒坊的剪彩儀式上,領主不宜缺席。” “我們什麼時候能喝到本地產的酒呢?” “漿果園的采摘時節未至,發酵也尚需時間。” 雖然仍是在問正事,但將痕的心早已飛到不知道哪去了。“辛苦了,辛苦了。”將痕笑嘻嘻的退出並掩上房門,商紹對著將痕點了一下頭,便再次戴上了花鏡。 雖然十分奇怪,一個地方領主在向管家請假出遊。將痕被規束已久,現在又忽然解放,他的玩心和責任感是天秤的兩端,總有被玩心壓倒的一天。 【落影國邊境,西部沙漠】 大船平穩的入港,從未到達過西部荒漠的將痕一下船,便被熱昏了頭,他把黑色外套搭在胳膊上,襯衣扣子解開到胸口,握著手帕的手一刻不停的擦汗,不一會手帕便已濕透了。 “怎麼這麼熱啊!”將痕卷起袖口和褲腿,在港口,船工熟練的將港口的貨箱搬上貨船,隨著起航的鈴聲被敲響,船又一次駛出港口。 距離港口不遠,便是龐大的市集,市集上方被五顏六色的布搭出遮陽蓬,將痕漫步在遮陽蓬的陰影下,發現自己的裝束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身邊經過很多頭戴頭巾、身穿彩色或白色袍子的男性,戴著彩色麵紗並且皮膚光亮的女性,盡管集市中很多麵孔仍是內陸人的樣貌,過往行者和商販卻出現更多棕褐色、帶有異域色彩的樣子,連同他們的口音也讓人聽了舌頭打結。 “椰棗汁!清甜可口的椰棗汁!”在嘈雜叫賣的人群之中,將痕聽到了自己正迫切需要的,快步走近,一個頭頂圍巾的胡子大叔在攤位上,將一把椰棗扔向天,用一隻陶土容器飛快的接住了全部落下的椰棗,然後加入香蕉片、甜牛奶和水,用力搗碎。 “你賣的是什麼?”將痕一邊用手扇著風,一邊走近詢問。 “椰棗汁,先生,要來一杯嗎。”看著這個被熱得白裡透紅的內陸人,異域小販喜笑顏開。 “好喝嗎?” “當然!本地人都喝這個,我想您應該不是當地的,您應該嘗嘗,好喝又解渴。” “來一杯。哎等等,你們這,是用落影國貨幣……還是什麼別的貨幣?” “哈哈,這是落影國的領地,當然可以用落影國貨幣了!” 將痕從褲袋裡掏出錢袋,他掃了一眼,除了一隻裝滿椰棗汁的大土罐,在那小販左右擺著一隻盛滿棗核的筐,還有一隻土罐裡被紗布蓋住瓶口,裡麵用來放過篩後的棗泥,小販拿出一隻木杯,在大土罐中盛了一杯遞給將痕,將痕接過後一飲而盡,隨後又要了一杯,付過錢之後,俯身詢問,“您知道,附近哪裡能找到吟遊詩人嗎?” “酒館裡就有,街市上偶爾也會有流浪的吟遊詩人,在晚上演出,如果您想要見得更多,更專業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大漠深處還有吟遊詩人俱樂部和學校。” “謝謝你啊。”將痕應答後轉身離開,穿過布滿白色石頭房子的街道,他總覺得這個地方的存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落影國一個內陸國家,怎麼會在沙漠之中擁有一塊領地呢。 自霓虹城酒館之後,他總是對沙漠諸國的異域歌舞念念不忘,他也記得要為伊薩引入一些吟遊詩人的承諾,心生來到邊境沙漠的念頭。但驅使他來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為了拜訪本地的一位封疆大吏——將痕對於落影國的朝中大臣,唯二可以說得上親近的,就是沉絡和沉隙兩位兄弟。 沉隙作為父王的左右手,是將痕祖父時代就為落影家族效力的一位老將。他很少親臨戰場指揮,而是一位後方主要決策者,但對將痕來說,他就是一個喜歡絮叨和抽煙鬥的白胡子老頭。 而沉洛比沉隙年歲要小很多,兄弟倆差了幾乎二十歲,性格也完全不同,沉洛是一個嚴肅冷峻、話很少的人。關於沉絡,將痕聽到最多的評價就是愛兵如子,將痕到今天也沒明白,他這樣一個人,愛兵如子是怎麼體現的。沉絡不僅僅是將痕的軍事課老師,也常常送將痕一些深得其心的禮物,比如自己的馬,玩具木劍,小型鎖子甲,沉絡這個寡言又毫無幽默感的男人一直都是最了解將痕要什麼的人,是一個真正的良師益友。 將痕不明白,沉絡到底是如何得罪父王,落得被放逐到這個不毛之地的下場。想到這些事,將痕心生怨怒。他要去見沉絡,然後想盡辦法,動用自己的關係,把沉絡從這裡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