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伏與等待之中，十五日轉瞬就到了。 　　在等待的幾天裡，沒有任何本省村鎮再遭受劫掠；不知短暫的平靜中，敵人是否在暗處蠢蠢欲動，蓄勢待發。 　　他們時常會陷入惴惴不安的揣測，眾人曾委托夜京嘗試著潛入黑馬場，搞清楚他們到底在尋找什麼，卻一無所獲。夜京隻驗證了那位大叔所說的一件事，那就是黑馬場裡的確徘徊著某些危險的事物。 　　六個人提前偵查過黑馬場的周圍，在一個難以行動的破舊廢墟，他們提前到達，將騎乘的馬匹藏入其中，穿上了破舊的教士長袍，戴起兜帽。 　　“現在怎麼辦，先出去嗎？”六個人圍坐在廢墟倒塌的巖石上，祭雨有些緊張地發問。 　　“時間還早。”將痕抬頭看了一眼太陽，“先讓夜京出去偵查吧，他們來了，我們就出去。到時候見機行事。” 　　夜京點了一下頭，連續幾個閃瞬，離開了廢墟。 　　“我們不分散行動嗎？”牧蕭提出了疑問。 　　“對方什麼人員構成還不清楚，一旦被發現可能會身陷危險之中。在一塊贏麵大一點。”將痕回答道，牧蕭也點了點頭，但他心中仍有顧慮，那就是人越多，越容易被發現。 　　不知過了多久，夜京返回了廢墟，他向眾人打出了手勢，那就是暮光教會的人已經到了。 　　“現在幾點？” 　　“一點出頭。他們來了一支隊伍，正在黑馬場外修整，十人左右，有一個貴族打扮的年輕人領頭。我們要嘗試混進去嗎？” 　　“再等等吧。”將痕指示夜京再去盯梢，等到一點半的時候，夜京再次返回，同樣的小股隊伍、由青年貴族領隊，已在黑馬場周圍的三四個入口處聚集，人數已達五六十左右。 　　“收拾收拾，我們也去吧，”將痕六人向黑馬場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入口走去，他們的心裡始終在打鼓——這拙劣的偽裝計劃不知道能不能成。 　　幾位像六個無所事事的嘍囉，站在了聚集教徒人群的最後麵。耳朵尖的將痕聆聽起那後排人員小聲的竊竊私語。 　　“這兒就是黑馬場？怎麼一點也看不出像個馬場。” 　　“我也沒來過，隻是聽說過，可能是個軍營之類的地方吧。” 　　“哎我說，頭兒之前說這裡有惡魔，是真的嗎？” 　　“是也無所謂，不會有什麼厲害惡魔的。我們今天來了一百多號人，淹也淹死它們了。” 　　“那個事你聽說了嗎？聽說費索教長今天可能會遲到哦，來不來都不一定。” 　　“沒聽說啊。怎麼了？” 　　“這可是頭兒講話的時候我偷聽見的，你可別亂傳。” 　　“你說啊，我保證不亂說。” 　　“費索教長，昨天帶了三個小妞，還有一種蘑菇釀的酒，玩‘搖搖樂’，邊喝邊玩。”說起這段軼事的教會成員頓時眉飛色舞了起來。 　　“你知道嗎？那種酒啊，據說喝了之後，能讓人看見奇妙景象。費索搞了一天一夜，教會兄弟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還是裸著的，神智都不清醒了，滿褲襠都是血！” 　　“我去！真的假的啊！” 　　“你們倆，嘀咕什麼呢！”隊伍最前端，騎著白馬、貴族模樣的年輕人下馬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將痕與偷聽的夜京仍沉浸在剛才的荒唐對話裡，可那位年輕人的一聲怒吼，頓時讓他們從不安的等待中，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你們倆，嘀嘀咕咕嘀嘀咕咕沒完了是吧！”年輕領隊幾乎沒什麼多餘動作，直接照著他們的脊背一人抽了一馬鞭。 　　被抽的二人用手去捂後背，很快低頭認錯，“我們錯了，頭兒。”將痕等六人幾乎不約而同的做出了側轉頭、拉低兜帽帽簷等動作，期待自己不被發現。 　　但除了瞎子以外，恐怕不會有人發現不了隊伍中突兀出現的六位教徒。 　　“你們幾個，哪來的？” 　　將痕隻感覺脊背一陣發涼，他最擔憂的情況還是在一開始就發生了。 　　“教長，我們的頭兒，遇到點情況耽誤了，他讓我們先來，他隨後就到。” 　　將痕仍低著頭，用卑微的語氣回復道。 　　“情況？你們的教長是誰？” 　　將痕鬥膽抬頭看了一下那位教長狐疑的神情，凝視著他的雙眼，“是……費索教長。” 　　“是那個荒唐鬼。” 　　似乎將痕臨時聽到的名字是一個很合理的擋箭牌。他的心臟在狂跳，如果對方多問出一個“你們的基地在哪、你們教長昨天吃了什麼”之類的問題，將痕六個人可能立刻就會露出狐貍尾巴，為此，將痕緊緊攥住了手中的劍柄，劍柄上的纏布甚至已沾滿了汗水。 　　剛這樣想，將痕目睹那個年輕教長已經返回了隊伍的最前端，與其他教長攀談起來，而其他教長時不時還在向將痕等人的方向眺望。剛剛在隊尾交頭接耳的兩個嘍囉也不禁朝著將痕瞥了好幾眼，縛龍甚至滿不在乎般打起了嗬欠。 　　平復了剛剛的緊張情緒，將痕回頭看了一下自己的五位同伴，孤逝和祭雨似乎是除了自己之外最緊張的，祭雨的狀態幾乎可以用“靈魂出竅”來形容了，於是便用手去握了握他們的手，夜京、牧蕭、縛龍三人絲毫看不出緊張情緒，他們的態度一直很明確——被發現，就動手。 　　“時間到了，咱們進去吧。”最前頭的一位青年領隊忽然說道。 　　將痕這時才意識到，2點鐘已經到了。“我們不等等費索？隻剩他沒到了。” 　　“不等了，那混球。反正他的人已經到了。”剛剛的教長打斷了對方，便號召起自己所帶的小隊伍。 　　一列一列的隊伍，有序湧進古老的木質拱形門框， 　　“咱們跟著走吧。”將痕小聲對著幾位同伴說。 　　“我說……王子，一會要是我們跟著打惡魔，我這槍掏出來，不是立馬露餡嗎。”祭雨一邊跟著走，一邊小聲提問。 　　“不用擔心，等會你就掏出刺刀象征性比劃一下，別掏槍就行。你看，牧蕭、孤逝、夜京都帶了臨時裝樣子的兵器。” 　　牧蕭從懷裡掏出了金屬棒狀的湮滅，孤逝從懷裡掏出了一柄幾十公分長的短矛，夜京則帶了一把匕首。 　　他們跟隨著大隊伍進入，很快，周遭的環境產生了某種讓人不得不察覺的異樣，明明隻是兩點，天色似乎漸漸黯淡了下來，像是臨近太陽落山般黯淡；非自然的迷霧纏繞著他們的腳踝，隨著漸漸深入，僅是在低處的迷霧也漸漸氤氳在空氣中，模糊了一絲視線。 　　將痕等人跟隨著眾人的腳步，他們看到了一片腐朽破舊的馬廄，馬廄上的木牌與木門上有劍刃打鬥過的痕跡，這些奇妙的符號無時不刻在傳遞給他們一條信息，這兒不安全。 　　他們所踏足的道路的兩側被高木樁圍欄阻擋，圍欄之後，過去的馬術訓練場已荒草遍地、淩亂不堪，木質圍欄也出現了一些斷裂現象，仍在觀察周圍環境的將痕忽然發現隊伍停住了腳步，而在長長隊伍的最前方，出現了一些莫名騷亂。 　　“準備戰鬥！”騷亂之中，將痕聽到了一聲領隊的吶喊，他探頭向道路前頭眺望，攢動的人頭和淡淡迷霧遮擋了他的視線，他什麼也看不見。 　　“打起來了？”縛龍踮起腳也向前張望，霧氣之中，在一座石頭建築下方的方形通道，前方的人們紛紛拔出武器，湧入其中。 　　“啊？什麼東西？”將痕向前走了幾步，想湊近了看，“將痕，小心！” 　　將痕忽然聽到了一聲孤逝的大聲提醒，他正回頭去看，一把揮出的碩大鈍刀如同憑空出現在霧氣中，朝著將痕的腦袋橫劈過來，將痕聽到了那金屬兵器劃破空氣的聲響，下意識的蹲低身體，那粗糲的兵刃似乎就貼著他頭頂的發絲飛過去的。 　　“後麵也有！”六個人聽到了剛才在隊伍後方八卦那兩人，朝著自己這方驚呼，便急忙轉身，發現身為隊伍最末的他們，身後的霧氣中閃爍的點點光輝，那是一雙雙無聲聚集在他們背後的眼睛。 　　夜京眼疾手快，他手中瞬間出現的匕首已刺入一個生物脆弱的頸部，他那骯臟而醜陋的身形才在迷霧之中清晰起來，昂首慘叫著。 　　“媽呀，這是啥呀！”祭雨拔出刺刀來，那醜陋又猙獰的人形怪物，簡直要把他的腿嚇軟了。 　　將痕拔出劍，他才清楚看到了那忽然在霧中襲擊自己的家夥是什麼——那是一張蠟黃色麵孔，雖然有四肢和五官，但很明顯，它不是人類。它的個頭不高，體魄卻更加健碩，皮膚也不像人類般光滑，反而更像沙土地般粗糲，頭發淩亂，編成長辮，上麵綁著一些人類骨骼，身體上的衣服像是東拚西湊的動物皮毛和布片胡亂縫在一起的，他們所使用的兵器也並非尋常人能鍛造出來的，充滿著原始的粗糙感。 　　“好家夥，藏得夠好，我居然沒感知到它們的接近。”夜京笑著說完，手中的匕首又紮穿了一隻怪物的後頸。 　　牧蕭孤逝祭雨三人顯然沒有什麼肉搏戰的經驗，縛龍抽出鋼杖快速砸向他們三人左右兩側攻來的怪物。“這是什麼啊！他們好醜。”縛龍一邊揮杖擊打，一邊還在碎嘴。 　　“不知道！從沒見過這種怪物。”牧蕭手握湮滅，吃力的擋下一斧子，角力的過程中，縛龍一棍捅向那怪物的眼睛，解救了牧蕭。 　　抬起頭，將痕已經用劍放倒了三個家夥，自己左攻右突，也打退了五六個家夥，但是它們中的三個並未喪失戰鬥能力，而身後的夜京則通過精神力閃瞬到怪物身後，一個接一個的暗殺，已經殺掉了六個怪物。 　　將痕忽然聽到了身後高聲吶喊，一些暮光教徒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後方，沖到了迷霧之中，與那些粗糲怪物交戰起來。不一會，攻勢便停下了，幾人調整姿態，縛龍笑嘻嘻的沖著其他五人比了個“八”的手勢，將痕搖搖頭，比了個“五”，而微笑著的夜京伸出兩隻手，比出“十二”，祭雨牧蕭孤逝三人麵麵相覷，同時比出“零。” 　　“全員，收起武器，注意警惕，繼續前進！”隊伍前方的領隊們再次組織起隊伍。將痕等人繼續跟在隊伍後方，他們經過那些未知怪物屍體的時候，發現在怪物屍體當中，已經倒了十幾個暮光教會人員，他們全部被那些粗糲兵器野蠻地殘忍洞穿和分解了軀體，鮮血與怪物的鮮血混雜在一起，匯成一條小血河。 　　剛剛隊伍後方的一個教徒故意放緩了腳步，到了將痕和縛龍中間的位置，“我說，哥幾個身手不錯啊。” 　　“啊，就是勤練，多訓練。”將痕尷尬地應付。 　　“不止吧。”那家夥笑嘻嘻地調侃道。 　　“說說看，你們進教會之前是乾什麼的？” 　　將痕對他的提問頓時警覺起來。“你呢？你之前是做什麼營生的。”將痕率先反問。 　　“我啊，我是逃出來的殺人犯，我們小隊裡有三四個都是。”對方帶著平靜的笑意回答。 　　將痕聽了他的話，心下一驚。“那你們怎麼進的教會？” 　　“就是那個像鬼一樣的，自稱教宗的家夥招募進來的。跟著這群人混啊，日子別提多舒坦了，不是嗎。有酒喝有糧食吃，有地方住，有人上供，有時候還有娘們玩，隻需要該動手的時候動手，該賣命的時候賣命。” 　　將痕聽著他的話，殺意不經意流動到了他的臉上。 　　“還沒說呢，你們之前是乾什麼的？” 　　“我們啊，我們幾個都是雇傭兵。”縛龍察覺到了將痕的不愉快，主動搭茬為將痕解圍。 　　“對，我們之前是做刀口舔血的生意。”將痕僵硬的臉擠出了一絲不自然的微笑。 　　“那……為什麼還要加入教會啊？這年頭，你們肯定不缺生意。” 　　“唉，這還不簡單。還是混宗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前途嘛。我們乾斷頭生意，沒前途的。”縛龍繼續滿不在乎的說。 　　“行。”那男人的表情迅速從疑惑轉向欣喜，“有本事，有眼界，將來肯定能爬的高啊。到時候，可能還得仰仗老哥幾個。” 　　祭雨白了他一眼，心中暗想，誰是你老哥，看起來歲數都快趕我爸了。 　　“哎，”那家夥壓低了聲音，用拇指指了指後麵的祭雨三人。“他們仨，細皮嫩肉的毛小子，身手這麼差，也是雇傭兵？” 　　“啊，他們幾個啊，他們三個是我們同鄉。我們碰上這種好事，當然帶他們出來享福了。”將痕繼續隨口編造謊言。 　　隨著攀談，小股隊伍已走入了一片室內空間，先頭部隊四處點亮黑暗室內的火把臺，逐漸顯露出內部構造。 　　這是一座碩大的石質大廳，先頭鋪著破敗的藍色長地毯，大廳頂端的石柱上，懸掛著旗幟，用古老的字體寫著“黑暗教廷”的字樣。 　　“咱們到地方了。”那個人用手指指大廳中的古老旗幟，隨即就要返回自己的隊伍中去了。 　　“我問你個事兒啊。”將痕卻在此刻用手拉了一下那人的袖子，“你知不知道，剛才外麵那些怪物是什麼？” 　　“那些雜種是‘混種惡魔’，聽說是一些下級惡魔和人類亂搞生出來的家夥。除了能看出個人形狀來，這群雜種比畜生還畜生，我以前見過好幾次。所幸，他們並不強，要是數量成規模那就另說了。我們先不說了，頭兒該給我們排任務了。”男人說完，用舌頭粘著上牙堂打了個響，挑了下眉，便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