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寒冷徹骨的水澆在臉上,男人在猛地寒顫中蘇醒。他的身體不能行動,牢牢的被粗大麻繩捆在一個木頭樁子上。 孤逝的食指在一隻木盆中攪拌,不久後,盆中的水開始散發出寒冷水汽,並有冰塊攪動木盆的聲音發出。 “看起來沒醒啊。再來一盆?”祭雨疑惑地盯著那雙眼半睜不睜的男人,牧蕭聽到了祭雨的話後沒什麼猶豫,直接從孤逝手中拿過水盆,嘩啦一聲從頭澆下。十幾度的初秋,刺骨的冰水黏附在男人的衣服和軀體上,讓他精神倍感矍鑠。 “你們是誰……?”男人因寒冷顫抖著,抬頭詢問。 “有可能殺你,也有可能放了你的人。”將痕醞釀了這樣一句回答。 對方卻顫抖著搖搖頭,露齒冷笑起來。 “接下來是答話時間,你如果老老實實回答,那你就有可能活著,你如果不老實,那你的命,就不由你做主了。”將痕繼續說。 “好啊。”他的語氣似乎滿不在乎。 “我問你,你是不是暮光教會的人?”將痕搬起椅子,坐在了那個男人的正前方。 “沒錯,小朋友。爸爸是!” 將痕抬頭與同伴交換目光,他可能也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承認。 “既然承認你是暮光教會的人,那我問你,你們為什麼要搶百姓的糧食和財物?” 聽到將痕的問話,男人忽然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搶?我想你們應該有誤解,我們願意稱之為‘等價交換’,或者,應該叫‘賜予庇護’。” “解釋一下。”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暮光教會百年,就是這樣的運作模式,教會提供庇護和幫助,被保護的人民提供稅金與糧食,隻不過,這一套如今已被全能教會篡改和使用了。” “庇護?幫助?你是不是在和我開玩笑?我覺得那個叫‘橫征暴斂’,或者,叫劫掠更為合適。” 男人繼續冷笑著,搖搖頭,他的頻頻冷笑令將痕感到十分不悅。 “你們和那些愚昧的農民沒什麼區別,什麼都不會理解,暮光教會的復興是板上釘釘的事。我們的治理之下,如果人們願意主動皈依,那麼他們將擺脫現在的生活,在不久的未來,享受到天人一般的待遇。很可惜啊,沒有人願意主動配合,我們沒有選擇,隻能用這種方式逼他們配合。” 聽到這些話,想到在菜窖目睹的骯臟行徑,縛龍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行,我們知道的足夠了。現在是最後一個問題,你們的基地,你們的藏身地,在哪?” 男人忽然開始大笑起來,將痕作為一個沒有經驗的審訊者,被這一大笑激怒了,他現在非常想一拳打在他的牙上,可是又忍住了。 “那爸爸告訴你。我一個字兒都不會說,你弄死我吧,我可不是那種意誌不堅的人。” 將痕身體向前蓄勢待發,被牧蕭拉住了,他感覺到,將痕是想要動粗了。 “你如果主動說出來,可以不用吃苦頭。” “哦?吃什麼苦頭?打我?還是接著澆冷水?” 將痕與縛龍牧蕭三人站起來,用手扒拉其他兩人,五人走遠了一段距離,然後圍成了一個環。 “接下來怎麼辦?難道我們真要刑訊逼供嗎?”祭雨小聲詢問。 “如果可以,我現在就想打他一頓,把他打到老實為止。”將痕也小聲說。 “我同意。”縛龍應和道。 “把他交給我吧。”牧蕭打斷眾人的決議。 “你要拿他做什麼?”將痕問。 “別管了,我不給他添傷就是。隻是你們得配合一下,躲遠一點,無論我做什麼。你們都別參與進來。” 大家互相看看,隨後一齊點頭,其餘四個人自覺的退到門外去,關起了門。牧蕭邪魅的回頭望了那男人一眼,笑了,然後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把將痕剛剛坐的椅子緩緩拉開,發出木頭摩擦舊地板的長長吱嘎聲。 “好小子,老老實實給爸爸把綁鬆開,今天的事既往不咎。可別在暮光教會的前進道上,做了被清理的異端啊。”男人語氣中的猖狂沒有絲毫減弱。 “好啊。”牧蕭似乎變得格外客氣,他毫不猶豫地用刀快速割開反綁在男人背後雙手上的繩子,讓男人可以自由的放鬆手腕。 “這還差不多。”男人對於眼前小子的恭順感到十分滿意。 在洋洋自得之刻,他忽然感到了一些陌生又僵硬的觸覺,從屁股和腿下方唐突出現,接著緊緊攀纏住他,當他低頭查看時,卻看到了一張腐朽的人臉,一隻眼球半耷拉出眼眶,痛苦哀嚎著從腿邊向上攀爬,臉離男人的臉逐漸越來越近。 男人驚恐的叫出聲,他試圖掙紮,但是卻驚恐地發現,周圍有四具腐朽殆盡的屍體,不知從何處鉆出來,牢牢的用手臂纏住他的四肢五體,而牧蕭則在不遠處,雙手背後,微笑地看著一切。 此刻男人臉上的傲慢全部被恐懼所覆蓋,牧蕭走近,俯身蹲在男人麵前。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牧蕭平靜地摘下了手上的手套,露出一隻沒有血肉的白骨手掌,兩人靜靜凝望著那隻白骨手掌,“哢吧、哢吧”,關節非自然的扭曲,發出爆裂般的聲響,離男人的臉也越來越近。 “別擔心,我沒他們幾個那麼婦人之仁,我不會讓你利索的死掉的。我會慢慢整你,會讓你好好活著,慢慢體會你從未體會過的痛苦。”白色火焰在白骨手掌上燃起,離男人的臉隻有一拳的距離。 男人瞪大的瞳孔死死盯著那骨手上的白色火焰,透過火焰的無垠深處,男人清楚的看到了一些痛苦的麵孔,他們被恐怖的白色靈魂糾纏著,陷入永恒掙紮。那些刺耳的嘶叫在他的耳畔吵鬧不已,從他的鼓膜,一點點滲入自己的大腦神經,那些白色靈魂在他的眼前越來越近——逐漸從螞蟻群般的細微,變得清晰可見,而後變得巨如天幕,且數量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門外的四人聽到了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祭雨好奇地想扒開門縫看看,卻被縛龍製止。 隨後不到一分鐘,牧蕭推門走出。 “問完了。”牧蕭從容的戴上手套。祭雨是第一次看到牧蕭的白骨手掌,他嚇得驚掉了下巴,一個字、一個音都發不出。 “怎麼樣?”將痕詢問。 “這家夥就是個小嘍囉。他們是集體跟隨那些騎白馬的領頭人出動的,領頭人呼喚他們,他們就出發,沒有固定的基地,都是隱遁在領地內各城市內及周邊,暮光教會這幫負責打家劫舍的家夥有好幾夥,他們的分布地點各不相同,他們這一夥人的老巢就是光明城,其餘人的老巢在哪他這不知道。基地……或許暮光教會有一個總基地,但是位置在哪,他不知道。” “這,沒啥有用的信息啊。”縛龍撓了撓頭。 “沒辦法,他就知道這些,我就隻能問出這些來了。”牧蕭無奈地攤了下手。 “他現在怎麼樣了?”孤逝問。 “崩潰了。”牧蕭回答。 “那……他出身是什麼,他怎麼加入到的暮光教會,這些問了嗎?”將痕思考道。 “對呀,你說的這些我還沒問,我這就去問。”牧蕭聽罷,立刻就要脫掉手套往屋裡走,被將痕攔住了。“算了算了,你先讓他緩緩吧。” “但是,確實問到了一條可能至關重要的線索,”牧蕭繼續補充, “什麼線索?” “近期有個大行動。在15號,黑馬場,下午一點集結。” “黑馬場……?那是什麼?” 縛龍親自騎著馬,把那個暮光教會的殘餘捆好了,丟在了軍營前。而縛龍動身前往軍營的路上,夜京也剛好追蹤返回。 夜京一見到同伴,便搖搖頭,“真可惜。追著追著,那些人就藏進了集體之中,然後便不可辨認了,我沒能追蹤到,隻知道大致消失在向西的位置。” “沒事的,已經查到了。你之前不是找到光明城,那群人的秘密布道場所了嘛,大概就是那兒了。”祭雨雙手拄著腮幫子,坐在一摞石磚上向夜京說。 “怎麼查到的?”夜京疑惑不解。 “縛龍抓了個舌頭。牧蕭一嚇唬,他就都說了。” “舌頭呢?” “送官了。”祭雨手伸直了,向西一指。 六人聚齊後,決定不在這個村莊中多逗留,但是此刻又不知該去哪,隻是把馬拴在路旁的一片小樹林中,商討對策。 篝火前,六人圍坐,祭雨獵了一隻野兔子,正在用火燎兔子毛。 “現在的首要計劃,就是參與到他們十五號的行動中,我倒是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將痕率先發話,“我們可以假扮成他們的樣子,混到他們當中去。” “這也太冒險了吧。”祭雨一邊燎著兔子毛,一邊說,他把兔子扡插在地上,拔出了縛龍送給他的訂製刺刀,用刀刮起了燒黑的兔皮。“你笨啊,你先剝皮再烤啊,哪有先燎毛帶皮烤的。”縛龍不正經地打斷了眾人的正經談話。 “從那小嘍囉的話裡知道,他們每一支小隊彼此不認識,我們混進去還是有機會的。”將痕解釋道,他從行囊中掏出了一件老舊的棕色麻布長袍,“他們統一穿著這種教士長袍。我們隻需要搞到六件,便可以嘗試著混入其中。” “雙保險吧,一,混入其中,二,留幾個人躲在附近,偷偷跟進去。”牧蕭提議。 “話說,咱們怎麼不回城裡啊。”祭雨用刀在野兔身上割開幾個豁口,繼續帶皮上火烤兔子。 “有打草驚蛇的可能。他們搶完東西,回去之後發現少了個人,派人偷偷去打聽,發現我們幾個大張旗鼓的抓了那個人還送進監獄,那咱們在城裡的一舉一動都變得很艱難了。”夜京解釋道。 “夜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頭兒?” “能委托你去打聽一下,這個黑馬場嗎。” “當然,我可能需要回趟光明城。” “但是,你不是暴露了嗎?”縛龍問。 “這個簡單,隨便化化妝,就能掩蓋過去。” 午飯過後,夜京喬裝獨自前往光明城,下午返回。 他從那天旅店大叔的店鋪處,帶來了關於黑馬場的信息。 “黑馬場位於光明城外,距光明城四十公裡的一處廢棄聚集地。那個大叔說,黑馬場曾經是黑暗教廷的領地,他們在那訓練戰馬,騎術,訓練黑暗教廷的新人騎士,後來黑暗教廷一衰落,黑馬場不久就廢棄了。因為有惡魔盤踞其中,所以沒人敢去。” “具體方位有嗎?” 夜京掏出了一張大叔贈予的、百年前的老式地圖,上麵用紅筆畫圈,標注了黑馬場的具體位置。 “另有一個消息,”夜京瞟了一眼縛龍,“你帶那個人去的時候,他沒什麼異常吧。” “沒有啊。”縛龍聳肩搖頭。 “我打聽到,那個人剛送過去沒幾個小時,因為被驚嚇過度,死掉了。” 五個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對準了牧蕭,牧蕭隻好搖搖頭,“看來是我嚇唬過頭了。” “我倒是覺得沒那麼簡單。”將痕忽然插了一句,所有人又齊刷刷地望向他。 “不排除,他被暮光教會清算的可能性。我的意思是,不排除,本地司法係統中混進了暮光教會的信徒。” 將痕說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