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過入口,塔內的情形果如牧蕭所說,他們進入的並非塔底,而是塔的中上段,而那入口也並非塔的大門,而是一扇小開窗罷了。 “怎麼樣,我們先往上走走看,然後往塔深處走?”縛龍指了指那裡向上和向下的樓梯處,大家似乎都認同縛龍的想法,便一齊朝著塔上方走去。 剛剛走進二樓,門口不遠便橫著一具暮光教士的屍體。牧蕭翻轉過屍體,在動脈上摸了一下,又用手指推開他的眼皮查看。 “昨天死的。” “身上沒傷啊?”縛龍也看了屍體半晌,沒發現任何外傷。 他們越過屍體,繼續朝二樓內探索,又發現了死狀相同的三具教士屍體,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三樓亦是同樣,一直到了頂樓,他們發現一具頭朝下死去的屍體,從他華貴的衣著和鎧甲看得出,應該是一位教長;而他伸直的右手手掌方向,脫離掌握的地麵靜靜躺著一隻銅質物件,縛龍將其拾起,眾人辨認得出,那是一個雕刻著輻光太陽的十字架,先前在黑馬場的時候,與霆雨用來驅趕虛靈時拿的那個一模一樣。 牧蕭用腳推著屍體的肩膀,將他翻轉過來,頭頸軟軟的,脖子被人扭斷了。 “他不是那個,那個那個……搖搖樂…啊不是,費索是吧?”祭雨看到了那屍體的臉,感覺十分眼熟。 正在這時,沉悶的呼氣聲忽然從不知何處傳來,回蕩在塔頂當中。如魔音入耳,六個人的汗毛一下子就豎起來了,他們記得清楚,這個聲音是由虛靈發出來的。 “夜京,你帶著那個會發光的勛章呢嗎?”夜京急忙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勛章來,高舉在麵前,可是勛章卻始終黯淡,不再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來。 “呼。”沉重的呼氣聲在六人頭頂的上空回蕩。 “怎麼不能用了?”夜京擺弄起勛章,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的情緒驟然緊繃了起來。 “呼。” 六人高舉起手中的武器,盡管那些武器根本無法傷害到虛靈。 “哐當!”樓梯入口處,地上的一個破舊金屬盔甲忽然響動,像是被人踹了一腳,所有人警惕的望向樓梯方向,屏息凝神。 “我的媽呀!終於爬上來了。” 樓梯口緊接著,便傳來三個少年的話語聲。 “你們?你們怎麼來的?”將痕狐疑地望著氣喘籲籲的三個少年。 個子最大的少年便使勁擠了一下流入汗漬眼睛,喘口氣,說道:“你們在前麵走,我們在後麵跟著,就跟過來了。” “十多公裡,你們腿兒著來的?” “這……我們偷了匹馬,騎過來的。” 縛龍卻上前,狠狠戳了一下大個子少年的腦門,“是你小子領的頭吧,好的不學,偷雞摸狗習性不改。” “呼。”沉重的呼氣聲打斷了這場對話。 “什麼聲音?”膽子最大的雀斑臉少年高聲問詢。 “啊哦,這下可糟了。”祭雨慌張道。 黑暗之中,無形的身影穿梭,少年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那裡什麼都沒有。 一個鬥篷下的半截瘦弱身體,忽然顯形,少年回頭,看到了那個鬼魅似的玩意,嚇得大聲尖叫起來。所有人被那聲尖叫嚇得一個激靈,朝著少年麵朝的方向望去,三個虛靈顯影,用扭曲麵龐上的透光孔洞凝望著九個生靈。 大個子少年嚇得滿屋子亂跑,而膽小的小個子少年,慌亂中退卻,踩中縛龍的腳,還把縛龍手中的十字架撞落在地。 眾人緊張萬分的盯著那些虛靈,而虛靈卻遲遲不敢接近,反而有退卻的意向。 當縛龍俯首望向掉落在地的輻光太陽十字架時,卻發現,那隻十字架正在散發出柔軟的淡金色光芒。縛龍便立刻將十字架拾起,舉在手中,並對準了那些虛靈,虛靈們發出慌亂的喘息聲,金色光芒每進一步,他們就退卻的更遠;縛龍直接把十字架套在鋼杖頂端,高舉過去,將虛靈漸漸逼退,隱遁於暗處。 大家卻未敢鬆懈,直到他們徹底感覺不到虛靈的侵擾了,才開始放鬆緊繃的呼吸。 “真是奇了怪了。”縛龍拿過十字架,開始在手中端詳,“這玩意怎麼會突然亮起來呢?” 將痕掃視了一下人群,忽然把雙眼對準了那三個少年。 “夜京,勛章給我一下好嗎?”將痕伸手討要來了夜京手中的金屬勛章,然後走到三個少年身邊,將勛章遞給個子最高的那個,少年拿起勛章,看了半晌,將痕便又討回勛章,依序遞給下一個,直到遞到那個個子最小的少年手中,勛章忽然又開始發出光芒了。 “你是暮光教會騎士的後裔?”將痕盯著那握著勛章不知所措的少年。 “我不知道啊……它怎麼會亮起來啊……” “你有沒有問過,或者你父母有沒有主動透露過,你的祖輩是做什麼的?” 小個子少年搖了搖頭,“我隻知道,我爸爸是個修鞋的,我媽媽賣紡線。” 兩個少年同伴此刻卻投來了詫異的目光,“好啊好啊,你深藏不露啊。” 雀斑臉少年卻開口揶揄,“你不會跟教會是一夥的吧!” “別說這種話了,小麻子臉,沒有他,咱們八個可全遭殃了。這個場合下,你應該抱緊了他才是,還有心思說風涼話呢。”縛龍不爽的喝了一口酒。 “現在怎麼辦,我們把他們送回去吧?”縛龍指了指那三個偷著跑來的少年。 “我想也是這樣乾。”將痕點了點頭,“趁著那些鬼怪沒回來,你們趕緊離開吧,讓那個哥哥送你們回去。”將痕指了一下縛龍。 “不要!”剛剛被縛龍訓了的兩個少年異口同聲的拒絕。 “那他怎麼樣?”將痕又指了指祭雨。祭雨還用指頭套在扳機上,耍帥似的轉了一下槍。 三個少年互相看看,“我們不回去。” “為什麼?” “你們是好人,教會是壞蛋。我要跟著你們打壞人。” 將痕搖了搖頭,“塔裡很危險。我們要是分心來保護你們,就很難對付塔裡的危險狀況了。” 兩個少年卻把個子最小的少年一齊推到前頭,“你們對付不了的東西,他能對付!” “兩個小壞崽。”縛龍偷偷小聲罵了一句。 將痕無奈嘆了口氣,“那你們得答應我一件事,你,跟緊那個背鋼杖的哥哥,你,跟緊那個背十字架的哥哥,你,跟緊我,待會碰見什麼危險,都不許亂跑,隻躲在我們仨背後,說準了嗎?”將痕說罷,伸出了一隻拳頭。 三個少年想了想,走上前去,用與將痕各自碰了一下拳,然後開始自覺的站到縛龍孤逝將痕三人背後。 在神光塔入口樓層的下一級,暮光教士的屍首又再度出現。從這一層級開始,沒有日光透過窗照進塔內,周遭便顯得愈發黑暗了。從這一層級開始,塔內的陳設,便昭示了越來越多的信息,這就像是一座小型博物館,又或者說,是一座紀念塔。 伴隨著塌陷入大地,而略微傾瀉的塔,許多石柱、階梯與地板迸裂與倒塌,陳列塔內的許多暮光教會圖書,繪板,盔甲,帶有紀念意義的勛章、旗幟等物,要麼已經被倒塌的石磚壓壞,要麼就被震落在地上。 他們一層一層的向下深入,每向下一層,塔內便愈發黑暗,少年握著發光的勛章,將痕舉著火把,而縛龍握著那被少年觸碰而發光的十字架,驅散黑暗,掃落巨大的蛛網,那些沉重的虛靈呼吸聲也越發頻繁的縈繞在耳畔。 “它們又來了。”牧蕭感知到那些黑暗虛靈正盤踞於此。 在漆黑的地板、圖書頁、盔甲的縫隙,那些恐怖的虛靈又再次鉆出,在將痕九人身邊徘徊;祭雨本人已經嚇得夠嗆,而那三個少年更甚,麻子臉少年用力揪住將痕的衣後襟,揪得將痕走不動路;剛剛嫌棄縛龍的大個子少年則死死抱緊了縛龍的一條手臂,縛龍都緊忙說:“這是乾什麼”。膽子最小的少年,緊握著手中的勛章,把光芒照向那些徘徊的虛靈,小小的身軀依然瑟瑟發抖。 或許已經下了六七層塔那麼深,塔內已經暗到看不見一絲光芒,除了越來越多的虛靈,他們沒有邂逅任何生物。而那些吵鬧的虛靈則如浪潮般洶湧環繞著眾人,數量多到不可計數。剛剛尚不感覺慌亂的六人小隊,看到如此數量龐大的虛靈緊隨著自己,緊張情緒也不由自主地壓迫在心房上。 完全倒坍的向下第八層,先前平坦的道路和樓梯已然破碎。一眼望得到底的空間內,幾座橫七豎八的石板、斷柱、樓梯碎塊落在目之可及的下方。距離底部數十米高,如果不小心掉落到塔底,恐怕會直接摔死,可已經沒有其他向下的通路了。 將痕沒什麼猶豫,直接朝著那些石板向下跳躍,幾人看著將痕跳下,也陸陸續續跟著跳。隻有畏高的祭雨,和兩個少年,呆立在那斷裂的巖石通道口上方,縛龍在下方催促承諾能夠接住對方,可依然不敢跳;回望身後逐漸逼近的虛靈浪潮,才慌忙的奮力一蹦,然後一層一層向下跳著,一直跳到塔底。 “想不到這塔底這麼寬闊啊。” 將痕舉著火把朝前探了探,在塔底正中的位置,聳立著一座宏偉的暮光之神石雕。九個人陸陸續續到達了最底端,他們看到塔一層被區分開的房間,每個房間入口的石墻上有精美的雕版畫,還有一些銘刻文字。雕版畫上記載了暮光教會歷史上發生過的重大戰役,與亡靈軍團、強大的惡魔和其他邪惡人類勢力,而文字則詳細記錄了房間內陳列的豪華收藏。 “想不到,這座塔還是個寶庫啊。”祭雨贊嘆道。他們幾個走進房間內,在這陷於地底的黑暗高塔深處,擺放著各種精美的教會飾物、服裝、盔甲,做工與材質都不是民間能夠接觸到的;連將痕這個自小養尊處優的一國儲君都感到嘖嘖稱奇,真正的奢華應該是什麼樣子?大抵就在這高塔深處能夠窺探到了。 塔一層最大的一間石室,陳列著教會歷史中英雄人物的遺物,並短暫記述了他們的傳記,斷裂的寶劍與法杖,被打落的巨大惡魔牙齒,歷史上教皇們加冕用的權杖,磨得掉了漆印的盾牌……一件一件看過,仿佛輝煌教會鬥爭時的幻景又歷歷在目般重現在眼前。 那偉大又耀眼的時代,教會戰士前赴後繼,用身體去堵住十倍於他們的亡靈軍團,以確保身後百姓的安全撤離;教長們身先士卒,無所畏懼地沖向體型大他十數倍的惡魔;在屍橫遍野的山嶺,戰至最後的教會騎士高舉著手中的旗幟,拖著一條斷腿,呼嘯著沖向敵人…… 這些石臺和玻璃罩下記載的故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看得將痕心潮澎湃,使他短暫忘記了這個月以來,是在與一群怎樣卑劣齷齪的家夥交手——他們幾乎都是這些浴血鬥爭的英雄人物的後代。 而在這碩大石室盡頭的房門背後,另有一座拱形大廳,大廳正中,安靜地聳立著一座雕塑般的黃金盔甲。 盔甲擺出了一個偉岸的姿勢,一手握著金光閃閃的盾牌,另一隻手向上高舉,仰頭向高舉的手臂望去。那高舉的手似乎應該握著火炬或者旗幟,可盔甲手中卻空空如也。 忽然,大廳中的火臺開始紛紛自動亮起,將整個拱形大廳照亮;明亮大廳內部的景象,令九人紛紛張大了嘴,睜大雙眼。每一塊墻壁上的石磚,都貼滿了黃金箔;大廳的拱形墻壁一排,修砌著金磚組成的階梯,階梯上的金色臺子上,擺滿了各色財寶。 縛龍走到那座石臺上的盔甲前,開始念誦起上麵所記載的典故:“黃金天使——暮光教會的末代首席騎士,教會的實質掌權者,一個好大喜功、剛愎自用又橫暴的蠢貨,將暮光教會和自己的命運親手送入末路的罪人。應他和他的走狗的要求,我們為他留下了這座宏偉的豐碑,以紀念他的財富與他傲人的‘功績’,末代教宗——無諶。” 念誦完畢,這些仿佛有著魔力的耀眼黃金便牢牢吸住了大家的目光,他們開始自顧自的走到墻壁、財寶堆和盔甲前,不由自主的檢驗起黃金的真實性。 “真是驚人的財富啊,難以置信,不是嗎?” 一個仿佛迷霧縈繞的古怪聲音從大廳後的石室內飄蕩而來。